《魍魉·妖卷·小狐》迟书

7、人间酒

　　亥时的小镇上已没有多少行人，夜深人定。酒旗落上烛火鹅黄，我与一只狐妖在堂中角落里对坐饮酒，面前的狐妖告诉我，自己为来却是为了告诉徐家公子关于亡妻故去的真相。
　　“大人言下之意，岂是少夫人并非死于难产？”
　　“是也非也。”少年将视线投向街心，望着隐绰人景，蓦地轻叹。
　　“沁烟姐姐是个好人啊……”
　　叹息衬着少年眉宇神色，恍惚有青葱的涩意。“虽然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但是我知道，她和徐公子，都是好人。”
　　“我身为狐精一心想要修炼成仙，从来不知不识人间烟火。那一日她匆匆从林间过，惊扰了我的修行，待我化成狐形出洞看时。却看到她在山间哭泣，好看的衣服鞋子上都是泥。青迟山是座荒山，又多坟冢，平时少有人来。她看到我时，还把一只桃香饼给了我……那是我第一次吃到人间的食物。”
　　“后来我知道，那日她是为了送徐公子，痴痴地沿江跑了数里，那个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身孕。我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也想借机投胎转生。”
　　乌扇似的睫毛轻颤，在脸颊上投下两丛阴影。
　　一个从林间过的女子，竟就惹起了灵仙的凡心。
　　“我并不知道，沁烟姐姐后来会难产……”
　　“少夫人下葬后不久新坟遭掘，莫不是大人所为？”
　　少年怔怔地看着我，猛地站了起来。霎时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众生面目在那张薄薄面皮上轮了一遭，最终变回了半面狐。
　　戴着面具的女子拢一肩嶙峋骨，笑声如秋叶摇落寒鸦吞石。
　　“当真是……平生不作恶，终遇食人虎！”
　　“噫！”
　　“世有鸳鸯侣，不防有恶鹫。莫怪三窟兔，自掘身后屋！我为何掘坟……你可知，韩沁烟之坟乃是活人墓！姓徐的一家生掘活墓，那小姐下葬时尚有一息之存！！你说我为何掘坟？！！”
　　狐妖掘坟，是为了救出坟中人，徐家的少夫人竟是在生时下葬。此事若真，徐府一干人等皆是杀生之大罪，尤其是徐家的老夫人。
　　想起那个尚于膝上儿享天伦的妇人，岂是将一个濒死的人推入了坟墓？
　　我看着面前化为女影的狐妖向我伸出手，森白的指尖尖利如鬼牙。
　　半张虚妄狐面露出狞笑，声音似笑似泣：
　　“知你聿明鬼，善解痴人心。可知人心似恶虎？那毒妇早在沁烟生产前就命人打好棺材，就等着新妇产时逢难好就地成殓！一切巨细我都看在眼里看得分明！！沁烟因生产至力竭而昏厥，那毒妇只当她死了！将人摆放了不过几个时辰就匆匆下葬，当真是食人不吐骨的恶虎！”
　　哀号的女影散发出死尸的恶臭，蛆虫从眼眶中不断翻涌而出，口中不断重复着“可怜我一家死无葬身之地也！”干枯的人手紧紧地抓住衣襟，将那张不断掉落尸虫的面孔凑近。
　　“世有食人虎，聿明先生，你可万万要小心啊。”
　　“你当如何？”心中不祥的预感让我抓住衣襟上的干枯手腕，狐妖渐渐被逼回原形。
　　“莫要害人。”
　　恢复少年形的狐妖神情阴测带着笑意。
　　“怎么会呢……小爷我可是帮先生你这边的。届时你就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