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婚时05 ...

  •   贰叁、

      萧子卿被他老爹带回萧府整日抄写经文思过时,铃安公主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首先,她之前任意出宫的权利被郑皇后一句话给剥夺了,作为新嫁娘的公主殿下,如今也被逼着放下手中的事情,整日练习下棋、煮茶、刺绣、赋诗还有各种婚嫁后的礼仪。

      若说下棋和赋诗,铃安公主还马马虎虎过关,煮茶和刺绣真的是伤透了管教她的宫妇们的心,最后郑皇后一咬牙亲自上阵,教了一个月多铃安公主宫绣后发现她仍旧死性不改将金绣菊绣成一团麻饼后,终于还是扶额无奈地道,“女儿家,识字得体就好。”

      不过经过这件事,郑皇后终于发现自己这个母亲做得有多失败,痛定思痛的她于是开始着手修撰一本专门给女子写的书,那也就是后来传世的《女则》……

      铃安公主于是又闲了下来,只不过这次她倒不再频繁出宫,只每次让婉娘去宫门口跟人取了信件进来。剩下的时间便是对弈,这也算铃安为数不多的长项之一。可惜圣人太忙很少有时间与她玩,五哥也因为她要成为新妇开始避讳起来。无人对弈,不得已就拉了婉娘凑数,打发时间。

      婉娘在她身边后,因为李建成膝下所有公主名字里都有一个婉字,犯了忌讳,便重新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锦心。

      时间就随着锦心棋艺慢慢精湛而悄然流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很快六月将来,初夏的蝉声已经开始清唱,公主府已经修葺好,距离萧府很近,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婚期也越来越近。

      是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中繁星点点,大明宫屋檐上方深色天幕中的一轮明月皎洁如玉。初夏的气息已经悄悄地流淌在宫城中的每一个角落里,栀子花悄然绽放,青翠而发黑的密叶当中,紧紧地拥着几朵零星的花朵,雪白而清冷。它独有的清香在月色中尤为明晰,仿佛一丝一缕都要刻入人的心里。月光透过纱幕照入室中,铃安公主一身素色的齐胸襦裙,及腰的长发披散着,郑皇后正拿着角梳跪坐在身侧为她梳发,按规矩新妇在婚前一夜都是与长辈同眠一宿,由长辈教习成婚后各种注意事项。

      “这一眨眼,阿黛也长大了。将你嫁出去后,大明宫就更空荡了。”郑皇后摸着手上柔软的青丝,感慨道,她一生也生了不少女儿,铃安公主是她最小的女儿,亦是她最舍不得的女儿。

      “你看,这是你大姐出阁前的模样,这是你二姐……这最后一张啊就是你了。”郑皇后笑着铺开一张张画纸,那是阎画师所作,铃安公主见过,母后一直将它们深藏在自己寝宫里,小时候她有一段时间曾非常好奇想见见里面画了什么,母后都不允许给她看。

      “当初你刚出生的时候啊!才小猫那么点儿大,连哭声都细弱得很,圣人见你眉毛生得好,就给你起名阿黛……”

      “母后。”铃安公主回头抱住郑皇后的腰,闻见母亲身上熟悉淡雅的熏香味,她不由得觉得一阵酸楚,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会有如此小女儿家的情态,“长安城天子脚下,阿黛又不是远嫁,还可以回来陪您。无论如何,阿黛都是您的阿黛。”

      “傻孩子,这怎么一样呢?成了亲的女子,无论是乡野民妇还是金枝玉叶,始终还是以夫为大,出阁后,夫君才是你要信奉之人,你要约束他,管教他,劝谏他,这才是夫妻之道。”

      铃安公主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接下来几个时辰,郑皇后开始传授她一些成婚后为人处世的做法,以及萧家的家族关系,虽然铃安公主早已知道这些,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家母后很啰嗦,然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这个气氛影响,她始终静静地听着郑皇后说话,没有一丝不耐烦之意。

      银纱流转,沙漏一点一点,偷偷更迭了光阴。

      窗外,银辉逐渐暗淡,远方的苍穹幻化出金色的华彩,一点一滴铺散开来,将月夜换成黎明。

      “还有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来,换上礼衣罢。”郑皇后末了不舍得轻抬起手轻抚铃安公主的脸颊,道。这时久候在殿门外的宫人们方鱼贯而入,开始为铃安公主梳洗上妆。

      贞元十七年,六月初九,铃安公主出阁。是日,宜动土、婚嫁、远行。

      前几日长安城下了几场雨,使得其顿时少了几分夏天的燥热。一大清早,城中树在清爽的晨风中尽情地舒展长好的枝叶,更添几分森森绿意。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围满了人,骑在马上的人也只得下马,怕惊马误伤了路人。从建福门到安兴坊挂满了彩绸,如同三月里的桃花,缤纷而绚丽。

      所有人都围在建福门前等待公主婚车,铃安公主可是圣人最疼爱的小女儿,据说其聪慧异常且长得天姿国色,可惜一直难能一见。

      “萧府的婚车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众人纷纷往一个方向看去,喜庆的乐声中,萧府的迎亲队伍出现在众人视野中。走在最前面高头大马上的萧家三郎一身绯色圆领喜服,肩袖上还有金线绣的祥云暗纹,玄色腰带上配着一块白的澄澈的双鱼玉佩,他头带皂色的纀头,容貌俊雅,如芝兰玉树,举手投足间风华无限……萧氏族人继承南朝遗风,长得都不会太差。只是,今日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为何萧大人似乎隐隐一副不快的模样?

      马车在众人面前驶到宫门口便停了下来,于是众人更加热切等待公主出来,而这时宫门也吱呀一声适时开了。

      “唉哟,子卿,看来今日你娶公主也是有点困难呢!”常路骑马在萧子卿身后,看着宫门口众守卫的阵势,狂笑道。

      萧子卿无视了他的话,只与对面的安陆王李承道,“二王爷,萧某是来迎娶铃安公主的,还请行个方便放行。”

      安陆王自与铃安公主因为澄心之事离心后便很少见面,后又因为李承明的事彻底谈崩,此次圣人斟酌良久,最后还是放他这个亲哥哥出来拦截萧子卿。安陆王虽然对铃安公主还存有间隙,然听萧子卿怏怏不乐的语气,顿时又不爽了。

      这种“我家阿黛千不好万不好也是堂堂公主你居然还敢嫌弃”的心情顿时让他瞬间爆发,干脆话也不说转身就往回走,并对身边的侍卫道:“关门!”

      “……”

      好么!这举动顿时引得建福门外的人全都面面相觑,还没等他们回过味来,就又见一宫女走了出来,“安陆王说笑呢!尔等不得关门。公主还在梳妆,驸马且等等罢!”

      这般说就是已经跳过拦门礼要萧子卿作催妆诗的时候了,按照习俗,萧子卿应该作一首催妆诗公主才会答应出来,不知有谁于是开始起哄要萧子卿作诗。

      常路在一旁已经很给眼色地接过了那个宫女递来的纸和笔,转呈到萧子卿面前,幸灾乐祸地捂着嘴笑:“子卿,快写吧!”

      萧子卿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低低一叹伸手接过,挥笔写下一首诗给那个宫女,半路中却被常路夺了下来。

      “哎呀!催妆诗自然是要读出来大伙儿一起听。众位想不想陆某念出来?”众声哗然,连那宫女都不禁掩唇轻笑,萧子卿大窘,忙去夺那张纸,却不料常路已经比他更快大声地读了出来。

      “青娥妆成未?蟾宫久不开。瑶母亲敷粉,银兔拾镜台。腰垂双比目,鬓落鸾凤钗。何须华盛却,双眉待君来。”

      大意就是铃安公主久久未出阁,盛装打扮浪费了太多时间。妆容不必那么精细啊!那双秀眉就留给驸马来画吧!

      此诗一处,顿时引发一连串的笑声,萧子卿脸被喜服映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其他什么。有人顿时大笑着开起玩笑,“原来萧氏三郎还是识得情趣的夫郎,铃安公主快出来让萧驸马为你画眉罢!”

      话音刚落,其他人已经纷纷起哄开始咏诵这首催妆诗,声音如潮水般,相信这首诗最近也会成为长安城老少重点谈论的话题了。由宫人搀扶着走到宫门口的铃安公主不由得脚步一顿,“外面在念什么?”

      “是萧驸马写的催妆诗呢!”锦心记性好,已经记住了刚刚由宫女悄悄传进来的那首诗,忙背了一遍给她听。

      “何须华盛却,双眉待君来……”这首诗恐怕不是写给她的吧!铃安公主心道,手指轻轻摩挲着藏在袖子内的那纸封赐的诏书。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驸马于她如浮云。

      在众人如念咒般的催促声中,铃安公主终于袅袅娜娜从宫门慢慢出来了,她一身庄严肃穆的钗钿礼衣,最里面是深得显黑的红色单衣,然后是深青色单衣……由红转青,一层层往外铺展,最外面是一件孔雀蓝的缎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精致无双的鸾鸟绣纹伴织宝相祥云纹,裙摆处为了凸显新意还精心绣了缠枝牡丹纹,用金丝掐边,上嵌明珠翡翠,成色一看便知非凡品,宽大的后摆如开屏的孔雀般散开,由宫人小心拾着,华丽而不失庄重。这一件婚服,据说是唐宫里唯一一匹雪蚕缎,郑皇后命宫妇织了两年方成。

      铃安公主以扇遮面,见不着模样,然单看玉指芊芊,便可想象宫扇后是如何一张芙蓉娇面。如是常路般见过铃安公主真容者,也不由得拜倒在其风姿下。

      可惜难窥其容啊!铃安公主要如此以扇遮面直到萧府拜堂之前,萧子卿若做出另其满意的却扇诗,方能另诸客一饱眼福。

      弘福寺里,几丛梨树早已褪尽铅华,翠色的枝叶肆意舒展出千娇百态模样。几缕淡泊的清风宠辱不惊地横面折来,刹那,走廊外跌宕起一阵碧色的波澜,紫藤萝娇小的花朵从苍绿的叶下齐齐探出头,一簇簇紧密地挨着,羞涩地笑着,檐瓦尖上挂着的风铃泠泠微响。

      一位如月光般清冷的男子正凭栏而坐,纤长而指骨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修长的眉微微舒展,凤眸稍垂,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他出神地望着那一架繁花,有微风拂过,卷起了衣角,勾动了发丝,牵扯了心头深处无发陈言的心事,由眼中慢慢挣扎而出。

      “汝南王别来无恙否?”玄奘大师跽坐在蒲团上,望着对面男子脸上神色,拨动着手中暗褐色的紫檀佛珠。

      茶褐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冷色,他淡淡品了口茶答道:“有劳挂念,一切安好。”

      “听说,今日是铃安公主出阁的大喜日子,汝南王不去送亲,怎么有兴致来弘福寺与老衲对弈?”

      “即兴所至来此,何须理由?”李承明落下一枚白子。

      玄奘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悲悯地望着他,“佛语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汝南王心中执念太深,若继续如此郁结于心,怕最后堕入魔道,伤人伤己。”

      “不知大师有何办法能帮助本王?”

      “众生皆苦,要脱离苦海,唯忘而已。”

      “呵——可惜大师已入佛门,舍弃三千红尘纷扰,不知我等凡俗情爱。大师看我沉沦魔道,我却笑大师心中痴迷。这世间万道,皆有道理,难道你的岸方是岸,我的岸便是海吗?”

      那一桩桩往事,至今回忆起来依然清晰无比,岂是说忘便能忘的?

      阿黛的婚事终于让他彻底认清这一段情愫,纵然阿黛说与萧子卿的婚姻只是一场戏,有了这个名义上的驸马她才可以堵住悠悠众口肆无忌惮做一些事,然他实在不愿亲眼见她走去另一个男子身边,既然放不下、理不清、道不明,想爱亦不敢爱、想忘亦不舍忘……受此等迷茫纠缠与矛盾折磨,不若大胆出手,千方百计去求!有些事,若是不做,又岂能知道结果如何?又岂能甘心就此两忘烟水里?

      他从何曾在乎过世人对他的看法,只是、只是若伤了阿黛的心可如何是好?想到此,浅褐色的瞳孔幽深,如夜空中的月光,清冷无尽,冷光流转,却又夹杂着一丝苦涩。

      玄奘捻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然他并没有再出言劝说什么,只双手合十,轻轻叹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起身离去,留下一盏清茶,一盘残局。

      紫藤花香伴随着夏日的风轻轻摇动,清幽暗香浮动。他就静静坐在这清幽的暗香中一动未动,青翠的竹帘为他笼上了一层半明的暗影,看不真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婚时05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