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怅落日》水霖铃

40、章三十九

　　门外的人执着灯盏进屋，似是终于卸了一身疲惫，轻吁了口气，悄悄掩了门，回身向着早就候在榻上的郑珽露出了难得的温和，“你当真不回衙署了吗？夫人还在。”郑珽却只是看着他不语，伸出了手。

　　白圭将灯放在桌上，脱了外袍搭在椅背上，才伸出手触上了郑珽的指尖。只这轻轻一碰，郑珽便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轻点，又这么疯可不成。”白圭指了指隔壁，那里刚刚安置好三个小家伙。从过午后回来郑家这大大小小的四个男人就没有走，吃过饭，给三个小家伙洗澡，又打发他们看了一会儿书，最后才轮到料理自己这一日的奔波操劳，不过，想到还有个最难伺候的等着自己，白圭就心里一阵苦笑，自己这个样子十足比郑珽的夫人还像郑夫人。

　　郑珽伸臂圈着白圭，他身上凉凉的体温抱着正好解暑，而白圭也没拒他，放轻放松自己枕上了郑珽的胸膛。

　　“累了吧。”

　　“嗯。”

　　“有心事？”

　　良久白圭没有回应郑珽，闭着眼睛呼吸轻缓，像是睡了。听着院子里草虫的叫声，嗅着那独属夏夜的气息，以及白圭身上杂了皂香的清爽体息，郑珽忽然觉得很踏实，若是在寻常人家，这该是多和乐美满的日子啊，不觉间鼻子都快埋到白圭的领口里去了。

　　“闻什么呢，不过是一身药气。”白圭睁开眼，含含混混地推开郑珽，便侧身倒在了枕头上。

　　“嘿嘿，怎么会，这若也是药，就算让我吃一辈子我也甘愿。”

　　白圭困倦得睁不开眼，却在眼皮底下剜了郑珽一眼。

　　“要是不用打仗就能过这种日子就好了，”郑珽一边说一边笑着躺下，伸手扯开被单搭在了白圭身上，还不忘扳了扳白圭的肩头让他面向自己。白圭顺势翻了个身，便一头扎进郑珽怀里，也用力吸了吸鼻子。

　　“哎哎，你这又是闻什么呢，我可洗澡了！”

　　“一身草莽味儿。”白圭伸出两手捧住了郑珽的两颊，用力挤，嚯，有点扎手，甩了甩自己的手还是松开了，却没逃得掉，被郑珽给牢牢捉了回去，“好啊你，骂完我反贼，又骂我草莽，是什么意思，不给我说清楚我可不让你睡。”伸出手去放在白圭肋下，想要呵痒威胁他。

　　“好好，我说。”白圭一缩身，弓起腿顶着郑珽保护自己。“我问你，白日里我的话你当真没有听懂么？”

　　“我又不傻，当然听懂了，你让我求贤，且要慢慢地访，细细地找。可是啊，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哦？哪点？”白圭偷笑，这厮终于想到问了。

　　“既然你都说初儿说得没错了，殷纣失道，夷齐不该反对周武王伐纣，为什么还告诉裕儿他们是圣贤，唉，就算是圣贤，我看也是迂腐不化的圣贤。哪里像你那么通达，你上回教书时说的那是什么来着，积重难返破冰回春的。”伸指摩挲着白圭的脸，郑珽只觉着对着这个人心里爱意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白圭却也没有躲开他粗糙带茧的手掌，反而在他掌心里漾开了笑波，“夷齐让人动容的，恰恰就是那份迂腐那份痴啊。郑遥峰，你要找的就应该是这样的人才是。而且，方才那样的话不要再让我听到。”

　　郑珽一怔，用力眨了几眨眼睛，哪句话又说错了不成，难道是那句“要是不用打仗就能过这种日子就好了”？？？

　　看他发傻，白圭扯过他的手指用力咬了下去，“郑遥峰，你别装傻，你给我听好，我们百姓盼着的人，可不是个只图自己安逸的色鬼，明天就回去，好好整理那些钱粮户册，不准躲懒了。”

　　“啊啊啊，娘子教训得是，为夫的都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