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怅落日》水霖铃

38、章三十七

　　洛阳城的钱谷户册摆在郑珽的桌案上，除了“好多啊”这句感叹之外，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数目已经大到他的见识以外了，他往椅子上一摊，大叫了一声“瑞桢啊”便剩下眼巴巴地望着刚刚进门的人，求救：“瑞桢啊，你会算账吗？快来帮我看看。”

　　白圭刚刚带着郑裕弟兄三个在洛阳城外跑马回来，一身热烘烘的，正盘算去烧水给孩子们洗一洗，就见着一个不请自来的家伙，“算的什么账，我来看看，反贼大王要放贷了不成？”走到桌案边抄起来一册，刚刚翻开一页便又丢了回去。

　　“怎的了，看不懂？那我可没救了。”郑珽手一摊，本想觑个机会将人揉在怀里，却瞥见门外三个小家伙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立时改了口，“裕儿衿儿初儿，都跟着师父去哪儿了？骑术可有长进？”

　　“首阳山！师父带我们爬山来着。”郑裕第一个奔了进来，十二岁的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一身箭袖，衬着眉眼间舒展开的英气，早已不是那个在军营里厮混的皮小子了。

　　“哦哦，首阳山，是不是有个什么典故的？”郑珽把最小的儿子抱在了腿上，点了点他的鼻子，“初儿你说。”

　　“嗯，是伯夷叔齐宁死不食周粟，兄弟饿死在了一处：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及饿且死。这是太史公写的。”小郑初的声音稚嫩得还带着几分奶气，他今天是让白圭抱在身前共骑一匹马，所以那俩兄弟催着马跑来跑去只听得一知半解，唯有他，小脑袋瓜一字不落地记住了白圭说的话。

　　郑珽听到儿子记得如此流畅，欢喜得捧起郑初的小脸一通乱亲，“初儿真聪明，这都是师父教的？”

　　郑初给郑珽逗得痒痒的，但他很少和父亲闹在一处，如今得了鼓励越发尽兴，“师父还说，‘子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说的便是伯夷叔齐。”

　　郑珽还要和儿子闹腾，就见白圭端了水盆进来，招呼小家伙们洗脸，直到他们仨洗得水花飞溅，郑珽才咧着嘴偷偷将白圭拽回了桌案边，压着声音悄悄的问：“怎么不愿帮我算账？这么多钱谷册子看得我头都大了。”

　　白圭摔了他的手没理他，反身找来了一把算盘放在他眼前，“这个可会打？钱粮再多也有算完的一日。”

　　“别这么绝情嘛，为了什么？”郑珽又拽了拽白圭的衣袖。

　　“我只教你儿子读书。”

　　是了，当初真的允过他，怎么能得寸进尺呢，郑珽摊了摊手，挠了挠头，不情不愿地扒拉开了算盘珠子。可不消一会儿，自己桌上便多了一盏消暑的凉茶，且又添了素净修长的手指在为他研墨，“现在比不得起兵时了，已得了几处城池，大军在外，需有人居中持重，帮你料理兵库钱粮。”

　　“你呢？”郑珽抬了抬眼，眼里满是希望。

　　白圭却摇了摇头，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我还是同你营里军医厮混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