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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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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见夜莲,是在尚有寒意的初春。刚开学没有几天,宝姝所在的校生活部就开始张罗着,组织干事去后山野餐。
宝姝他们部长是个性子火辣的四川姑娘,干什么都有股冲劲儿,对于郊游,聚餐这样的事情更是乐此不疲。在这样的部长的带领下,生活部在T大都是出了名的比较活跃的部门。部里的气氛都是比较轻松,组织个什么活动也都比较民主。
这时候的苦菜岛还不算暖和,其实对于这样的活动,几个理智的大二师兄师姐还是反对的。但终是抵不过部长的热情和大一干事的摩拳擦掌。
于是,2月末的某个天朗气清的周末,这支足有三四十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说来也巧的很,那天早上一直为宝姝忠心耿耿的工作的闹钟,不知道闹什么脾气,竟然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而过了一学期的堕落大学生活的宝姝,周末的时候,生物钟就自动调到了睡懒觉直到日上三竿了。
当她意识到时间不对,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足足有一个钟头了。
打开手机,来自部长的未接电话已经快打到爆。
正常的孩子一般给部长打个电话,说明下事由或者扯个谎,这样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可是不知道是睡觉睡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宝姝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要快点赶过去。
她急匆匆的拨通了部长的电话,还没等对方说“这么晚了就不用赶过来了”,就火急火燎的喊了一句:
“师姐,我起晚了,现在就过去!”
素来反应极快的部长,也被这丫头的一句话弄得头脑有点晕,在那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快点啊。”
就这样,包里塞满了食物,水和各种应急药品的宝姝,像一只炸毛的小狮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她打电话问了下大家的大致方位,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迷路之后,就开始一个人在T大后面那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山里找了起来。
可是,她还是迷路了。
当宝姝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两个小时了。放眼望去,四周除了林子还是林子,遒劲苍老的古树缠绕在一起,遮天盖日的树冠层层交错,其间偶听有鸟儿啁啾。
宝姝打开手机,完全没有信号。
她有点慌了,不甘心的又拨了部长的电话,可是依旧没有信号。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有点无助的抱着书包,这才觉出了自己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迷路了的可怕后果。然后,宝姝靠在树干上,仔细的回想自己来时的路。
过了好半天,她才不太确定的迈出了步子。
脚下的苦菜花刚打了小小的骨朵,星星点点的白铺在脚下,蔓延出去,成了这茂密的单调的林子里唯一的风景。
宝姝小心翼翼的迈出每一步,就好像前面等着的是万丈深渊,洪水猛兽。
但更甚于万丈深渊,洪水猛兽的,是未知的命运和永无止境的宿命的纠缠。
日头已经偏西了。
宝姝仍然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在似乎没有边际山林里,寻找着那看起来遥远的令人绝望的出口。
她坐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把书包紧紧抱在胸前,无助到有些想哭。
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被染红的半边天空艳的有些不真实。宝姝仰头看着,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太丢人了。她安慰自己,很快就会有学校里的人来找到自己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深色的影子从血色的天的那边飞了过来。就像一只折翼的黑色大鸟,滑过傍晚的天空。
宝姝清晰的听到了枝叶折断的劈啪声,和身体撞在地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她站起身,抱着书包,向灰尘扬起的方向跑去。
那个身影掉落在较为平整一片空地上,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方清浅的泉水,以泉眼为中心,形成一汪冷冽的清潭。
宝姝站在那里,波光粼粼的碧潭边,那个身着紫衣的少年就那样静静的趴伏在那里,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背后衣衫破碎,露出纤细惨白的背,鲜血染红了近半个身子。
她有点害怕,更多的确是好奇。
少年有着如墨般的长发,许是因为受了伤,几缕长发上沾了凝固的鲜血,纠结缠绕在了一起。还有一半的头发垂在鲜血中,竟有种残忍又奇异的美感。
宝姝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跟前,蹲下来,扳过他的身子。
少年的个子很高,可是身体却在这样的血红中显得更加苍白和消瘦。皮肤细腻的像最美的白瓷,敞开的领口处见得锁骨精致而美好。
然而他的大半张脸都浸在鲜血中,脸上也有皮肉翻卷的伤口纵横交错,根本看不出本来的相貌。
还有呼吸。这样的认识让宝姝终于舒了口气。她拉开书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纱布,医用酒精,消炎药和矿泉水。把纱布浸湿后,她鼓起勇气,扯开他的白衣,向他胸口处那个血淋淋的伤口伸出手去。
就在纱布堪堪碰上伤口的那一刹那,翻卷的皮肉却奇迹般的自己愈合了。宝姝的手指停在了那里,呆呆的看着那穿透他身体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她抬头看向他的脸,脸上的伤口也是一样,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巧手,将绽开的皮肤缝合在了一起,却没有留下一丝针脚。
发黑的血污下,那张原本破碎的面孔开始一点点恢复他真正的模样。
宝姝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样一张面孔,她看着他从破碎不堪的模样一点点变回那种令人窒息的美丽,但又觉得这个过程中的每一秒,她都能够窥见他的全貌。
就像那样宽阔秀美的额头必然会有娟秀细长的眉;就像那样浓密卷翘的睫毛必然会有微微翘起,仿佛带着傲气的眼角;就像远山必然会见流水,新月必然见星光。
就像是在水墨画上那么一渲染似的,一切就那样了晕了开去,恍恍惚惚,或深或浅。再美好,却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就这样愣愣的盯着他,这一刻,之前所有的疑惑都抛到了脑后。
这样一个人儿,仿佛这般看见他,便可以岁月无声,万世安好了。
若能只这般静静地看着,不知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