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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葬衣(下) ...

  •   红衣少年站起身来,在手臂粗的树干上轻盈的腾跃,转过身冷冷的俯视着宝姝,那样带着明显轻蔑的眼神让宝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就好像他在看一只低贱的不能再低贱的牲畜。

      不久之后,在九天,宝姝终于明白了,当时他就是那么看自己的。

      宝姝皱了皱眉头,眼前的少年虽然态度不甚友好,但是从衣着和举止上来看,很有可能和夜莲有什么关系。

      是敌是友,要先弄清才好。

      她试探性的向前迈了一步,歪着头,张口刚要搭话。

      “你……”

      少年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从树上直直冲向宝姝,宝姝还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被一把卡住了脖子,后背靠在重重的撞在背后的树上。

      少年的面孔向她逼近,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凡人,”他眯起眼睛,道,“卑贱的凡人身上怎么会有仙君的气息……”

      宝姝被他掐住脖子,脸胀的发紫,说不出一句话。她惊恐的瞪着面前的少年,拼命的挣扎,给夜莲带的午饭在慌乱之中洒了一地。

      “难道又是那个老妖怪?是他让你接近仙君,还有什么企图?”

      宝姝呜呜的叫着,肺疼的快要炸掉。

      突然,喉咙间的桎梏消失了,她跌坐在地,捂着青紫的瘀痕,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红衣少年仍站在她的面前,她跌在他的阴影之中,头顶是冷冷的审视的目光。

      “凡人,我还有话要问你。”

      他那口气就好像是在施舍。

      宝姝还没从刚刚的巨变中恢复过来,抓着树上的藤蔓,心跳如鼓。少年俯下身来,目光紧紧的锁住她,声音逼成一道直线,刺得她耳膜疼痛,几乎要疯掉。

      宝姝怕的要命,想呼救,又怕夜莲听到了赶来会受到伤害。

      想到这儿,她心里好像又多了那么点儿勇气。她仰起脸,刚想开口,少年冰冷的手却在一次扼住了她的喉咙。

      过去的十八年里,宝姝所生活的世界一直不知道伤害和被伤害究竟是什么,电视里那些残忍的凶手可怜的遇难者最多也只是惹的她唏嘘几句。和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他们自以为深谙世事,其实一无所知。

      她潜意识里还编织着各种谎言,想象着不同的情况她要怎么解释给这个不善的少年。虽然对可能面对的可怕后果有所预料,却并不真正了解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可以残忍到何种地步。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不同的种族。

      “虽然小神我不怕幽冥里的那个老杂种,但是仙君下落不明,本神没工夫和他浪费时间。”他伸出右手,食指上绽开一朵艳丽的“花朵”,“所以,凡人,你要是叫出声就糟糕了。”

      那朵鲜红的“花”在少年的指尖跳跃摇摆,宝姝努力的集中视线,才注意到那不是花,而是一簇火苗。

      业障之火,原本是用做焚烧世间一切不洁之物,现在,它由少年的指尖缓缓的逼向宝姝的脸。

      扼住宝姝的手缓缓向上移动,他粗暴的捏着少女的下巴,撬开她的双唇。然后,那粒火苗跃入宝姝的口中。

      火苗顺着喉管滑下,宝姝却感觉不到丝毫灼热的疼痛,就在这时,少年用右手打了个响指,那粒还留在喉咙里的火苗停顿了下,然后在她的气管轰然炸开,变成一片火海,在宝姝的体内狠狠的燃烧着。

      宝姝抓着喉咙,痛的几乎要用手指抓透脖子。她趴在地上,紧紧的抓着缠绕在树上的藤蔓,整张面孔扭曲在一起。她发出含糊不清的悲鸣,指甲抓破脖颈,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恨不得,自己从未有过喉咙这种东西才好。

      头顶,是红衣少年倨傲的面孔,眸光里尽是残忍的冷漠。

      体内的那片火海翻腾了一会儿,便慢慢的熄灭了,只是那股灼热的刺痛仍没有消失。宝姝仿佛闻得见血管烧焦的气味,嘴里泛起一股苦味。

      夜莲,夜莲。

      她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着,心里反复念叨着他的名字,却不敢泄露一点口风。

      夜莲,夜莲,好痛。

      傻子,我好痛。

      傻子,我好痛好痛。

      你可,千万不要过来。

      眼前晃过少年雪白如莲的面孔,他怯怯的叫自己的模样,他扯着她的衣角的模样,他笨拙的表达着爱恋的模样,他吃醋闹别扭的模样……宝姝趴在地上,抓住自己的喉咙,不住的颤抖。

      真的好痛,可是眼泪就像是被这烈火焚干了一样,流不出一滴。

      那红衣少年一脚踩在宝姝的背上,弯下腰,拽着宝姝散乱的头发,逼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少女抖着嘴唇,眸子里都是令人怜惜的恐惧。

      “接下来的我问你的话,只需要你点头或者摇头就是了。”他望进她的眼睛里,残忍的一字一句说,“凡人不需要狡猾的辩驳。”

      宝姝动了动嘴唇,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呜”声,声音破碎,听不出任何的意义。

      如果不是施舍,在强权面前,弱者又怎会有所谓话语权?

      “是不是那个老杂种伤的仙君?你是他派来的爪牙,那还有没有其他人?”少年擒住宝姝左手的手腕,握住她的手指,轻声说,“你可要仔细回答了。”

      宝姝“呜呜”的摇着头,害怕的浑身发抖,却不明白这个残忍伤害她的少年在讲些什么。

      她只觉的喉咙里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的神经都在颤抖。

      更何况,前面还有更多,更深的未知的恐惧。

      “我可没有耐心和你兜圈子。”少年冷笑一声,“幽冥的人伤了仙君,这是连虞渊这样不问九天事务的上仙都知道了的事,你只顾一味否认,还妄想骗过我?”

      他捏着宝姝的手指,状似不经心的打量着她,那目光幽寒冰冷的骇人。然后他轻轻道:“你骗我不要紧,小神我耐性不太好,也自觉性子是有些躁了,只怕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如果你为了那老杂种,自觉着忍着也是无妨,那便忍忍看。”

      他手下微微一用力,掰断了宝姝的小拇指。

      宝姝喉中一哽,发出破碎的哀鸣,额边冷汗直下,险些痛晕过去。

      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红色,她甚至哀哀地想,能这样痛晕过去也是好的。

      “小神我的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我说过我的性子是有些躁了,”少年又捏断了她的第二根手指,“难道你还是死了心了,不回我的话?”

      宝姝在这第二次的疼痛之下,又清醒了过来。她目眦欲裂,费力的望着少年,恐惧的不知回答应该他些什么。

      她看见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自己像一只扭曲而丑陋的昆虫趴在地上,被踩住的脊椎就好像断裂了般,似是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自尾骨蔓延到颈项。

      少年抬起脚,她呆滞了下,紧接着一只手抓住旁边的藤蔓,挣扎着向前爬,就好像这样便能脱离这魔鬼一样的红衣少年。

      但与此同时,那只脚就重重的落在了宝姝那只受伤的手上。

      黑靴上绣着金线的祥云暗纹,正午的日头下流光溢彩。靴子的主人嘴角噙着冷酷的笑,狠狠的碾着少女纤细的手指。

      “凡人,我最恨的就是欺骗,也就是在下界这种肮脏的地方,你们这种肮脏的种族,才会生出欺骗神明的念头。”

      “折磨人的法子我还有的是,但是这么耗下去我可没耐性。”

      他提起宝姝的衣领,拖着她的身子,腾空一蹬。

      宝姝如置身烈火,迷迷糊糊中感到自己失去了土地的支撑,领口的力量勒的她喘不过起来。少年飞起来,行若疾风,一路上宝姝的身体撞断了无数枝叶,交错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衣服,脸上更是有数道血痕。

      身体绵软无力,整个人就好像被人放在烧红的铁板上滚了好几滚。眼皮被迎面急速掠过的树枝划破,眼前只是一片模糊的血色,她浑浑噩噩的想,如果这不是一场噩梦,这样的磨难又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

      就连那个恶鬼一样的少年从何而来,她都不得而知。

      她试图把身体蜷缩在一起,以躲避更多的伤害。她瑟缩着抖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还要面临的,是怎样可怕的对待。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安安分分的念书,按照父母的愿望安排自己的人生,她有心爱的人,并全心对待他,她从来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奢求的东西。

      平凡的人生,安静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有一天要遭受可怕的惩罚。

      疼痛,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昏厥都成为了奢望。

      她不该被伤害,没有理由。

      然而宝姝还不知道,对于她来说,夜莲就是最大的奢望。

      她所企及的,奢望的,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几分钟后,少年在后山的一处断崖前停了下来。

      他把宝姝甩到一边,拽着宝姝那只受伤的手,把她拽到崖边。

      宝姝被他按着脸,整个身子贴在悬崖边上,脸上有呼啸的山风狠狠的刮过,把那些可怖的伤口撕裂,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她发出低低悲鸣,眼睛被血色蒙住,只模糊的看到数十丈之下有摇晃的绿色树影,连成一片,像苦菜岛的海。

      少年的声音从修罗地狱传来,让她退无可退。

      “最后再问你一次。”那声音在耳侧响起,带着些许不耐,“墨麟是否还派了其他的细作在下界?”

      宝姝只是发抖,平日里那个机灵的姑娘,现下除了恐惧没了别的念头。

      如果这是在安全教育课上,她一定能毫不犹豫的给出诸如和歹徒周旋,拖延时间的答案。但在受到那样突然的伤害之后,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已经完全动不起任何小聪明。

      就像缩进甲壳的乌龟,就像埋起脑袋的鸵鸟,蜷缩不动,往往是生物最原本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宝姝瞪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努力瞪着,眼神却失焦无力。

      少年恼怒的卡主她的脖子,将她从泥土中提起来,宝姝本能的挥舞着手脚挣扎,随着时间的流逝,挣扎的幅度却越来越小。

      然后,红衣的少年向前迈了几步,将宝姝整个人悬空提到了悬崖边上。

      山风鼓噪着在宝姝的脚下叫嚣。

      千年前,它吞噬了等待的姑娘,让那些热烈的爱恋终成空。

      崖底绿树掩映下,那些零落的白就好像渔家少女的思念,任流言蜚语,任时光荏苒,只愈见浓烈。

      白色的小花漫山开遍,在苦菜岛上,千年不灭。

      “可悲的凡人,贪婪的本心就是神给予你最大的罪,堕入幽冥,去陪你那卑鄙的主子吧。”

      少年冷冷说道,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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