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辖势立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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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代善的心思，从来没有和人说过。史氏可能猜得出几分，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地压着贾赦，就是想把贾代善的心思从老大那儿拉到小儿子身上。
贾代善想到贾赦这几天的做派，到底还是心存希望，想招了下人探听一二，又一转念，在原地踱了两步，对着下人挥挥衣袖，他要亲自去看看！
芳茜跑到正院，一时也想不到怎么才能在不惊动太太的情况下请老爷过去，急得来回走也不敢进大门，正是着急的时候，见到太太忽剌剌带着三姑娘，二管家并一群婆子、丫鬟往二门方向去，急忙避开。
看到太太走了，芳茜更急，正准备去报了老爷,又看到老爷也出了荣禧堂，也像是往二门去的，立时松了一口气，又恨自己蠢笨，没帮上大爷的忙。发了片刻呆，也跟了上去。
都知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爽，那要是自己就是“未来天子”怎么办？
找个名正言顺的来管嘛！
父不作媒，母不当师，父在，母不教子。男人的事和女人有什么相干？
贾母只要管好后院的一亩三分地就好了嘛，所以尽管贾赦知道史氏偏心无常，以后还会以孝之名辖制自己，贾敏这个同胞骨肉却疏而不恭，他也从来不当回事儿。
他的目标从来都是贾代善！
自从猜到刚来的两个小丫鬟可能是贾代善的耳报神，他就提拔那两个丫头杵在身边，凡事也不避讳，还贴心得装作不知道她们时不时的消失。
贾赦姿态摆得很正，也没一夜之间学富五车，顶天立地地想要撑起贾府的门面。他只要做出愿意的姿态就够了。
只要贾代善承认他的地位，那就谁也动摇不了，贾母不行，贾敏更不行！至于那个据说方正守持，文采斐然的贾政，只要他没起不该起的心思，他就是做个亲亲和睦又怎么样呢？
他今天导演这一出，就是要逼贾代善承认他的地位！
现在他搭了台子，就等着人来接戏了。
贾母可不就来了么。
“老大！你这般耀武扬威的，想要干什么？！”史氏一手牵着贾敏怒骂而来，身边还跟着二管家等一堆得力的下人。
看到撒疯起劲儿的关新家的更是怒不可遏，一句旁的话没有，直指贾赦。
关新家的一看到史氏也不哭爹骂娘了，立时就扑倒在史氏面前，大哭道：“太太救命！太太救命呀！”
现在关新家的看起来狼狈极了，原本簇新的青葱缎面夹袄沾上大片的污泥，发髻散乱，见到史氏却将满身蛮横一收，作得无比可怜：“太太！奴婢不过是照着规矩办事，谁想竟招了大爷的恨，要弄死奴婢呢！奴婢好歹也是伺候着太太的，求太太救救奴婢呀！”
二管家关新听了大吃一惊，又心痛她这一身狼藉，不停给她打眼色。
贾敏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就看到关新家的一身污糟得扑过来，吓得立刻扑进史氏怀里，抓紧史氏的衣襟，她那里见过这等人物？！
史氏连忙把她往怀里裹了裹，簇着眉头对关新家的很不满。只是这时候她正指着借关新家的立威，忍下了，只说：“你先起来，你一向是在我跟前儿伺候的，”说着狠狠瞪了贾赦一眼，“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你只一五一十得告诉我，我自会为你做主！”这是明晃晃地偏袒了。
贾赦心里嗤了一声，史氏宁愿偏袒一个下人，也不理会自己儿子。当母亲的到这个份儿上，也真够可以的了。
关新家的听了这话哪有不明白的，又看见自己当家的不住打眼色，得意非常！一心想要让贾赦吃顿排头，话是怎么可怜怎么说。
反正就是她一点儿错没有，都是贾赦无事生非，重点是贾赦诚心想要踩她这个太太的心腹！挑得史氏怒火更盛，转身就质问贾赦道：“老大！她说的可是事实？！我今儿也想听听你的话，你惯是有些左性儿的。也省得骂了你、罚了你，倒招了你的怨我。”
贾赦哪能由得她挤兑，但他要钓的大鱼还没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委屈得大声说到：“太太，不是儿子有意生事，实在是这个奴婢不知所谓。”
“关新家的处事是按着府里的规矩，并没有错！你就这么喊大喊杀得，还顾不顾祖宗家法了？”史氏铁了心要拿贾赦的错处，政儿就要进考，这科比是能中的，有了功名政儿就能压过白身的老大，老爷也会更看重政儿。这时候老大还要闹出这种事，怎一个蠢字了得？
这次她只要不伤筋不动骨地各打五十大板办事情抹平了，就能让府里看看清楚老大被厌弃。到时候再到老爷面前圆了话，还能顺便再给老大添把火！
那时自然有老大的苦头吃，一个连奴才的主都做不了的大爷，抵什么用？
贾赦不用猜史氏的心思，有什么他接着就是，刚准备应话，瞥见贾代善隐隐绰绰过来了，心想贾母这个问题可真好啊，赶紧跪下，指尖狠狠插进手掌，语气大惊：“儿子身为承祧之人，怎敢违背祖训？！儿子不过感念和顺儿一片孝心，赏了他一点儿银子，就被这个刁奴从我手上生生夺了，自古不告而去视为偷！
这恶奴不但盗了银子，更欺我年幼就要教训我！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还欲行不轨冲撞我，以下犯上！园子里多少人亲眼所见！幸得忠仆挡了。”
关新家的是拿头撞人，但是贾赦没说她想要撞的是王新旺，咬死她是图谋不轨，反正王新旺和他站在一处，谁知道是不是关新家的昏了头没看清，撞错了人呢？
王新旺知道啊，但他哪里会说出来？白得个忠心护主的名头，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于是赶紧跪下冲史氏喊是，又亮出他满身泥泞佐证。
王新旺手下几个小厮也齐声应是，七嘴八舌得说起关新家的力气是如何大、用心是如何险恶。
气得关新家的差点仰倒！
冲撞主家，以下犯上是恶逆，视同谋反！更何况贾赦信誓旦旦，众人异口同声，满园子都看见的，王新旺一身狼狈可是他们亲眼所，谁敢说他不是被关新家的撞倒的？
连史氏带来的下人都信了，被关新家的大胆吓了一跳！关新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浑家。
贾赦不等她喊冤又说：“那关新家的好狠的劲儿，王新旺一个壮年男子都被她撞倒了，两个下人都摁不住她，更何况儿子？！儿子这才要生捆了她的！”说到这像是惊魂未定，语气哽咽。史氏给的这身皮囊倒好，此时眉眼透着红彩，看得人心疼。
关新家的这才回过神，这等重罪她哪里敢应？哭倒在地上喊冤：“奴婢哪里冲撞大爷！大爷这是要治死我呀！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她分明就没有冲撞贾赦的意思，只是不忿王新旺绑了自己，才拿头撞他。怎么到贾赦嘴里就成了谋害主子了？！
她怎么敢？他怎么敢！
心里恨极了贾赦，这是不给她活路啊！
关新家的终于真心痛哭。万般皆有因果，人可以轻易种因，却不敢甘心承果。
关新急得要冲过去接话，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他虽然一向奸猾惯是明哲保身的，也不能白看着。
贾赦却忽然站起来看了关新一眼，咄咄逼人地说道：“你敢指天发誓，你没有撞人？！”声啸冷厉，一直温润的眸子，直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本就是冬日，关新家的觉得贾赦的眼神像是赤身滚在万年寒冰上，稍稍沾着一点就会皮破骨销，冻得人发颤！
吃吃说到：“我是，是，是撞了....”
贾赦步步逼近，不等她说完对关新嗤笑一声：“没如了你得意，是我命好罢！”
完了，完了，关新一直假装无视的不安终于成为现实。话说到这儿，贾母不能保，也保不住关新家的！关新有些哀伤得看着他的发妻，倒了下去，只是现在谁也不在意他。
史氏再怎么不喜贾赦也不敢当着人表现不慈，只得恶狠狠瞪了关新家的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到：“关新家的是我跟前儿伺候的人，她犯了错，你只管交给我处置就是，分明是不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史氏这话很有意思，她避而不谈关新家的逆上，只抓住贾赦不孝的尾巴不放。
贾母太急切了，贾赦在心里摇了摇头。
“儿子是气急了，太太想一想，若不绑了她，万一她又起了歹意如何是好？”贾赦似对史氏的话有些惊诧，脸色更难看，像是无力支撑，一下跪倒在史氏面前，垂下了头，语带悲切得说到：“母亲，为何不为儿子做主呢？儿子可是您的亲生骨肉？！是儿子没有如您的意么？母亲怎么就不问问儿子呢？”
这几句话，贾赦说得极温情，好似大梦初醒地喃呢，却听得人心里发酸！
所有人都看得分明，从始至终，史氏没有问过贾赦一句有没有受惊，是不是受伤。
想到从前太太对大爷就不假颜色，都在心里暗暗叹息。哪家孩儿不是父母的命根子？虽然没说出些什么，但史氏不慈的名声受定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要如什么意？我是，我......”
贾赦跪着，却逼得史氏生生退了一步！
史氏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答话，能说什么呢？说她忘了？还是不在意？真这样还不如不说呢！
气得差点捶胸顿足，抓着贾敏的手一下握紧，痛得贾敏差点叫出来，又忍住了。到底她知道这时候不是她该出声的。
贾敏正被贾赦说得心里发酸，想到自己稍有点损伤，母亲都会亲着她、哄着她，还会迁怒下人，对比大哥，简直是云泥之别！对自己时不时炫耀宠爱，又有点后悔。
“儿子不怪太太平日里偏爱二弟、幼妹，是儿子没本事，比不上二弟能给您挣体面，三妹能哄您开怀，怨不得太太。儿子也想讨太太喜欢，所以儿子事事顺着您，只要是太太说的，儿子可说过半个不字？儿子也想努力的，太太为何看不到呢？”
像是失望之极，贾赦的面容像衰败的残枝凋零下去，扬起脸对史氏有些天真的说到：“大概，在太太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吧。”
史氏的心像针扎了一下，有些疼，但这疼痛转瞬即逝。只要想到今天以后，她的名声不再，史氏就管不了那点子痛不痛的了。
贾赦摇摇晃晃得站起来，像是从一个悲伤的梦中醒来：“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隶子弟。儿子终于懂了。儿子虽驽钝，但也知道身为长子当鼎定门户，以前是儿子不懂事，教人失望，才落的如今连下人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又像是云破雾开的皎月，挣脱一切束缚，用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定神色，对着走近的贾代善轻声说到：“以后，不会了。”
贾代善带着无限感慨：他终于走出迷瘴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辖势立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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