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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是好是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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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贾家内院把不住门,倒不是假话。
从早上史氏知道消息,到贾政的小厮观言和铭心凑在园子里嘀嘀咕咕,也不过短短一刻钟。这两个人也狡猾,贾政的大丫头找急忙慌的要去给太太请罪。他们哪里肯去吃排头,趁乱就溜了。
贾政可不是一天就突然傻了的,这两个小子跟着瞒了几天,早憋得慌,心里又怕被太太问罪,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脱干系就吵了起来,引得周遭的人都放下活计围了过来。
观言和铭心开始还怕走漏风声都矢口否认,后来被人围着捧奉着,也渐渐得意起来,一五一十就说了。
二爷痴傻了!
这可比谁爱偷懒谁手脚不干净这样的小消息劲爆多了。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连二门园子都听到了风声。
福山子听到也赶忙去告诉了老岳丈王新旺,这也是老岳丈的吩咐,听到什么消息都要跟他说一说。王新旺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丈人,您给拿个主意。”
“拿什么注意?!二爷有个…怎么样和你我有什么相干?!你回去给我老老实实的做活计就是了,谁跟你打听消息都不要说,听都不要听!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
“哎,听您的。”福山子也不喝口水,老实的就要走,没几步又被王新旺叫住了,“慢着,你去大爷院里,要是大爷在你就把这事报给大爷。”
“哎……那要是大爷不在呢?”
王新旺白了一眼福山子,这个女婿老实是老实,就是有点傻,当下没好气的说道:“大爷不在,你就问问大爷去哪儿了,赶紧出府去找!记得,大爷要是不在,千万不能说二爷的事。要是大爷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福山子又急匆匆去了。
王新旺也是活成精了,大爷在府里地位渐长,不管二爷的事是真是假,他们家现在都系在大爷身上,若是真的,那他自然要站在大爷身后,若是假的跑趟腿也能显显忠心,何乐不为?
……
史氏急吼吼先发了一顿脾气,哪里知道园子里流言蜚语四起。惊讶、心痛之余也开始发慌,要是政儿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连忙使人把贾代善从衙门请了回来,连大夫也顾不上请。还是贾代善在衙门听了下人禀报,才从太医院请了相好的太医诊治。好在指挥使办公只在内城正阳门,倒是离太医院不远。
这一进一出的诊治,贾府上下多少双眼睛看着,得了信的更闹腾起来,众人议论纷纷。
太医文绉绉的词儿,下人们可听不懂,但看二爷这副痴痴呆呆的模样,那可不是痴傻了么?
史氏急昏了头,根本不管底下人都在说三道四,就要拿贾政的丫鬟出气。好好的爷们变成这样,必然是丫鬟照看得不好!引得小儿子坏了心神!
贾政的几个大丫鬟跪在满是瓷器碎片的地上瑟瑟发抖,只顾着磕头,还得强咬着牙根撑着不敢晕倒。
史氏气急败坏的捏紧了拳头,眼里都淬着毒,要不是手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砸的东西,想来她是不会轻易罢手。
贾代善几十年历练出来的沉稳让他还能收敛一些脾气。他倒不是气史氏嘴里“惯会偷懒耍滑”的丫鬟,他气得是贾政。
身为贾家的子孙,居然如此弱气!不争气的东西!
贾代善作为古代标准的士大夫,是决计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因为几个下人,还是女子变成这样!
史氏发泄过后,也收了声,抱着贾政又无声得哭了一阵,回过神才眼巴巴的瞅着贾代善拿主意。这一看,史氏下意识的就把贾政往怀里带了带,用自己的半边身子遮着贾政。
贾代善看着贾政的面色已经十分不善,一向平和无波的双眼透出愠怒,不等史氏开口,贾代善已经压着火气让人传话,‘各门巡视,勿使有人走动。有不安分的,碎嘴的,拿到一律绑了’,又吩咐人去寻贾赦回府。最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可惊了几位姑娘。贾代善的亲信管事潘信麻利的下去当差,一句多的话都不敢开口。跟在老爷身边十几年,怎么会不知道贾代善已经大怒。
不管老二的病能不能好,都不能让贾政痴傻的消息传出大门。贾家年前已经被人当过一回笑柄,这种紧要档口决不能在再来第二回!
……钱慎和李铭越默契的享受着难得的安详,直到窗台下传来一阵骚动才打破这份宁静。
十几名身着整装利甲的兵丁,一路朝着居上楼而来。前头探路的两个兵丁已经肃守在酒居门口,后面一路长队才拐过街口。
钱慎和李铭越互看一眼,折身回返。
贾赦见两人回来,就知道二人已经和好,笑着站起来。
还不等他说话,李铭越已经开口:“贾兄弟,楼下有兵卒正朝着居上楼而来,约么一旗之数,看着不像衙差,怕是出什么事了。”
“我看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到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来这居上楼。”钱慎心细些,看那两个探路的兵卒只是等在门口,并不禁客人出入,后面队伍的装束倒像是仪卫司。
几人把靠街边的窗户打开,果然是仪卫司的仪仗。被士卒护拥在中间的正是和贾赦有过一面之缘的皇三子益王——万景。
“益王殿下身后可是蛮族使节?”
三皇子身后跟着几个外族,长得十分健壮,身着油亮厚重的皮毛,还挎着弯刀。想来是三皇子在招待使节,难怪有如此多护卫,想来皇帝也不放心自己儿子和蛮族相处。
宴无沉思片刻,忽而用极轻的口吻说道,“那位就是益王?”耳语般轻柔。
“什么?”在宴无身边的正是李铭越,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子,一时也顾不上宴无说什么了,微微探出身子张望。
“那位骑马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当今唯一的嫡子,三皇子,益王殿下。”贾赦似乎是为了满足李铭越的好奇开口解释道。
宴无听了贾赦的话也侧身观望,并没有注意到贾赦的目光一直在看着他。
李铭越深秉的天朝上国的思想,对蛮族没什么好感,只看了几眼就扭过头,带着轻视道:“蛮族之人果然形容狰狞,不慕教化。”
钱慎也觉得蛮族衣不蔽体,披发戴饰,显然是蛮夷风俗,点头示意后才道:“如此,这居上楼倒成了是非之地,我等倒不好久留,正好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此别过罢。”钱慎素来小心,即使没资格上朝,他也能在翰林院听到不少消息。这种时候牵扯到皇子对他们这样的微末小官可不是好事,回避才是自保之道。
“也好,逸夫和志章都有官职在身,小心一些是好事。我也不打算久留,就由我送宴无回去好了。今日不是时候,来日我们再叙。”贾赦自然明白钱慎的顾忌。
四人下楼,仪卫司的护卫就在门口不远处肃立。
钱慎和李铭越居处不远,都是徒步而来,自然先行一步。贾赦还在等全栓儿架马车过来。
眼看益王的护卫已经近在眼前,贾赦不欲和三皇子碰面,先一步上了马车。
宴无矗立在酒居门口,迟迟没有上车。
贾赦伸出手撩着车帘,就坐在车上看着宴无。
两人四目交接,四周纷乱的人潮忽而淡化,声影依稀退却,勿需一言,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深意和坚持,谁也没有退让。
有时候,贾赦甚至觉得和宴无的相遇是宿命的相逢。无数次谈论史记、经义,他们的观点惊人的一致。两人在某些时候默契的惊人。
就如同现在,贾赦惊异于宴无的强势,却也知道宴无的心思。
宴无无权无势,现在跳出来对上胡家,恐怕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悄无声息的从人间消失。想要报仇,只有身居高位,手握权势才有资格。按照贾赦的设想,三年以后他将全力扶助宴无走科举正道上位,到时候宴无的心思自然可解,他也会最终得益。
但是,宴无显然想走另一条捷径。
这势必会给贾赦的计划增加无数变数,乃至于全盘放弃。
“大爷,有护卫过来了,须得回避让道,您看……”全栓儿显然不明白两人之间的暗涌,看到越来越近的亲王护卫,连忙禀告贾赦,冲撞亲王仪仗可不是小罪。
人生最不可控的便是未知,贾赦讨厌未知,更厌恶不可控。
宴无看着贾赦一直高抬的手,终于放下,若竹色的车帘如同折翼的蝴蝶展翅,翩然落下。宴无一直印在琉璃美目上的身影被一片浅碧朦胧替代。
直到此时,宴无才错开头,背对贾赦离开的方向,忽然长舒一口气。缓过神,又回望贾赦离开的方向,良久才放开被汗湿的衣袖。
一直以来贾赦都用一种伦常日行的方式在宴无身上刻上他的信条。尤其是宴无巨变之后,一言一行无不是模仿贾赦,用贾赦的温文尔雅替代自己原本的尖刻疏离。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让宴无下意识的顺服于贾赦,以他的喜怒为参照来改变着自己。
就像他的人生,被贾赦肆意打磨,是好是坏,无人可知。
……
马车向着相反的方向驶离。
贾赦回望居上楼,深深注视一眼居上楼绯色的三层楼台和一层一层包裹着酒居的人潮。
最后一次,这是我欠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时间修改了,要是有错字什么的,各位亲不要介意,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