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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动声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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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初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悉悉索索的热闹了起来。
芳茜和几个小丫头捧着水盆,水盂、帕子、药汤茶水等物悄无声息的进来内室。点了灯,见帐子里的人影也没出声,就猜人该是还睡着。走近了看方涛额头上密密的细汗,就着温水打湿了帕子,徒自给睡的正香的方涛擦起汗来。
方涛睡得沉,昨天后半夜不知怎的又发了一身大汗也没清醒,直到一阵温热的湿帕子敷在额头上细细擦拭的时候,方涛才不得不睁开眼。眼前是个清秀的丫鬟,穿着半新不旧的浅绿色夹袄,十四五岁的丫头,照顾人倒是细致。
芳茜仔细打量了方涛的脸色,见不像前些天那么苍白,两颊也不见病态的红晕,就知道他是大好了,心中也添了欢喜。
“大爷醒了,热了两天,昨儿刚退了热,今天看着可是好了些?”芳茜拿着湿帕子又擦了擦方涛的手才起身撩了帐子,回过头来又说道:“昨儿个怎么没要人守夜?大爷正病着呢,出了一身的汗也没人伺候,仔细又招了风。大爷今个可是能起身了?太太前儿个还打发人来看大爷呢,让大爷好好休息,说等大爷身子好了再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又见方涛撑起身子要坐,连忙上前服侍他起来,又端汤递药的好一阵忙活。
“哦?太太前儿问起我了?”很好,不是什么古代方言,能听得懂说话。看着忙前忙后的几个丫鬟,方涛暗自的盘算着,儿子生病了几天,只打发个下人来问候,莫不是自己不是那位“太太”的亲生子?方涛也不知道原主是个什么脾性的人,只装着面上平静淡淡问道:“还有谁来问过了?”
“可是呢,不只太太,老爷也是天天打发人来问候大爷的。二爷也来过,只是大爷吃了药正睡呢,就没进屋子。大姑娘也遣了人来的。”芳茜见方涛追问,只当他病里弱些惦记着亲人,盼着能把他原来的左性拧回来些,只捡些好的说。瞥了瞥四周,见无人注意,又低声说道:“老太太去了,大爷很该和太太亲热亲热,毕竟是亲母子呢。”
既然是亲生的,那就是嫡子了,大爷就是长子,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身份又上去一层。古代嫡子庶子在一般人家或许没有很大差别,但是在有身份的人家里却是很讲究的,方涛虽然是个俗人,不讲究金尊玉贵,但那是在现代社会,现代社会丰富的物质资源已经到了极致,他自己又是受人景仰的高级知识分子,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该见得世面他也被出身豪门的师兄带着见识过。可以说,如果方涛没有穿越,他的一生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了,无非是一路坦途。但是古代毕竟不一样,他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读书人,要是落在普通贫民人家,哭都没地儿!既然是有钱人家那就不同了嘛。
方涛也不在床上躺着了,由着丫鬟服侍起了身,又装模作样地洗漱过才说:“还有其他人问过没有,我病得这几天有什么事没有?”
芳茜一时搞不清楚方涛指的‘其他人’是谁,心里暗暗思量了一番,府里统共就这么几个正经主子,若是老太太还在,这会儿指不定‘肝儿’‘肉的’怎么心痛大爷,只是老太太一去,太太对大爷又是不冷不热的,连大姑娘也是随着母亲,只亲近二爷,对大爷谈不上恭敬,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伺候大爷的人也是不假辞色。只是这话她哪敢说!又怕他多心不痛快,一面小心地圆着话:“咱们好好地国公府里能有甚事。只太太要教姑娘管家,又赶上二爷准备春闱,咱们府里正是头一遭要赶考的,只怕是忙着呢。”一面摆着早膳和几道小食。
当弟弟的是府里第一个要赶考的,看起来自己是个不爱读书的人。方涛可不是学历史、文学的,科举制度知道是知道,但是让他去和学了十几年的考子比什么“八股文”“试帖诗”那是不可能的,人家那是专业的。至于填词作赋,在现代糊弄糊弄还行,在古代大家眼里可就是贻笑大方了。这个身体不说文弱,但也不像是习武的。看来文武二道走不通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在一个家庭、社会里想要拥有一定的地位,首先得把自身立起来。不管是当家作主还是人情往来,立身都是非常重要的。作为嫡长子在古代天然拥有继承权,只要自己不犯傻,哪怕平庸些都没关系,这就是立身之本!
国公,那就是封爵的第三等,公爵第一等,相当于后世国家名誉主席啊,虽然没有实权,但是社会地位那是相当的高。方涛作为一个未来的国公继承人,虽然可能还要降一等袭爵,他也很满意了。
听着“自己”貌似和家人关系好像不太融洽,方涛也不在意,亲人之间哪里有抹不掉的呢?好好经营着不怕以后没人照应,等自己以后“文不成武不就”的还可以当纨绔嘛,方涛心里盘算的挺美。
认为自己前途还是光明的,方涛心情大好!也顾不上细细品味摆上桌的膳食,几下吃完,就表示要去给老爷太太请安,探探底,顺便刷刷好感度。他是个万事不忧的主儿,根本不怕叫人察觉不是本尊,被当做妖孽烧死。
因为不认识路,方涛便假托身上乏力,叫芳茜搀扶着自己慢慢走。他本来也是才病愈,不用很装。芳茜原还想劝他大好了再去请安,被方涛一句回了:“病了好几天,如今好了自然该去给老爷太太请安,免得他们担心。”芳茜自然知道大爷原来就是个孝顺的,也不劝了。只拿着青缎氅衣给他穿了,又拿了手炉给他抱着。
方涛一路上观尽了檐牙高筑、廻廊雕壁,和他从小生活的江南水乡苏州园林的精致婉转相比自有一番大气尊贵。等到了地方抬头一看悬着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荣禧堂”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等穿过抱厦进了右扇小书房后,总算见到第一站的正主。
这时候老国公正坐在条案前看书呢,见到自己儿子身体还没好全就来给自己问安,总算还是个孝顺的,先把日前对他的不喜去了几分。
知道坐着的这个就是老爷了,方涛不看老国公容貌,也不去观摩房间四周,更不等老爷说话,直直上前鞠了一躬就道:“儿子不孝,劳父亲担忧,实在惭愧。咳咳咳咳。”又装着行萧索立的起了身,方涛才仔细大量老国公的长相,容长脸,深眉广鼻,看着四十开外,长得很正气,也很有些威严,挺像他们学校的老校长,只是气色比年近六十的老校长差些。
“你少做些孽,也算是孝顺我了。”老国公虽说的严厉,口气倒不强硬,又见方涛身形萧索病了这些时日,脸色苍白还撑着来给自己请安,心想总归是自己儿子,平日里偏着老二,是因为老二爱读书是个上进的,老大虽是平庸些到底没什么大错,心一软便想问问他身体如何。方涛打量老国公可不是直勾勾只看,眼含尊敬爱戴,直看得老国公一阵奇怪道:“你这又做什么?”
“儿子病了这几日,听老爷日日遣人问候,儿子感念不已,平日里也不曾像老爷关心儿子这般孝顺父亲,一时感怀失态,都是儿子的不是。”一番话方涛说的入情,还洒下几滴泪水,语气哽咽地说道:“儿子这般年纪还要父母操心,又不像二弟那般会读书进学,往日里父亲对我那般严厉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只恨自己让父亲失望,越发放纵自己,真是悔不当初,儿子实在是,实在是惭愧的很!”
这话说得很有水平,言辞恳切,听得老国公心更软了。一时也忘记了大儿子平日的不好,又想到过不了多久大儿子除了服也该娶亲成家了;一时又想到自己年华已逝,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呢?到底是承爵的嫡长子,以前偏心老二,倒是让老大想偏了以为不得自己喜爱才放纵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面上倒是斥责几句:“做的这副小儿形状!你若是真知道上进也就罢了,我只盼你和政儿争气,哪怕我去了呢,你们兄弟二人相互扶助,能撑起整个荣国府。”
方涛听了话心思急转,知道场合不对把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先压下,顺杆子爬,做的一副贤兄孝子的样子,把芳茜的话现学现卖,一时对弟弟考试做的忧心样,一时又体贴太太教妹妹管家,又做得力有不竭的样子,态度诚恳却不急切,话说的又知礼又体贴,和原主往日里大相径庭,惹得老国公诧异不已,想到老大这一番病倒是长进不少,老怀安慰对方涛也温和了些,让他先去把身体养好,不必强撑着再去给太太请安。方涛执意不肯,还拿着长辈威严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做这幅样子去让你母亲看了岂不又是一场伤心?”方涛才很惭愧的应了。压根没想到哪里是老大长进了,其实内芯都换了呢。
过犹不及的道理方涛明白,又略说了几句话便准备告辞,退了出来。
嘿,荣禧堂,荣国公府,原来是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