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的忧郁ABO》棋子灯花

5、chapter5

　　他们走到一楼大厅之外。赵佳奇回头看一眼，才察觉客厅的高度至少五米以上，难怪给人一种开阔之感。住处前边整齐立着一排粗大的十来米高的梧桐树，穿过去，圆形喷水池赫然可见。水柱喷涌而出，涤荡出白色的浪花，在晃眼的阳光下分解成七彩的虹。再往前，两列同样规格的梧桐绵延开来，在极远处终结于大门前。

　　他惊叹道，“你家真大。”

　　“大是大，不过只有我和我哥住在这里。”海林回道。

　　“走出大门都要花很久的时间。”

　　“有司机的。”

　　赵佳奇不再言语，内心茫然纷乱，更何况并不知道将父亲的事透露给不熟的海林是否恰当。对方见他眉间仍郁郁，便提议去市中心玩玩。他也无可无不可，家和学校都不想回，便和海林往别墅外的公交车站台走去。

　　海林家那一片住宅区原是在半山腰上，公交车经过的时候，内里空荡荡的，二人遂挑了靠后的位置一道坐着。越往市里去，上来的人就越多。他们的位子也早在有老人孩子上来的时候让出去。站在靠近门的位置，竖杠和头顶上的横杠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手，胸前背后均与人相贴。他们相对站着，只有海林右手扶着横杠，赵佳奇尽力自己维持着平衡，无奈司机在转弯和红灯时，一拐一刹，仿佛必得平衡车内密度似的，他便径直撞到对方怀里。随着巨大的惯性，相连在一起的身体后倾，车子彻底平稳后，海林扶着他的腰重新站直。

　　如此三番，每次撞在一起，赵佳奇都试图用胸腹抵着对方，借助反作用力保持直立的姿势。如果不是太没有礼貌，他都想转身背对海林。每次身体毫无间隙的时候，A的气息总是拂面而来，在耳后，在脖颈，在锁骨，并顺着肌肤蔓延，随同车内闷热的空气，简直叫人窒息。

　　他们靠的那样近。略微有些尴尬，纷纷侧着脸，不让视线交汇。海林是车内最高的人，视线轻易掠过人群上空，赵佳奇比他矮些，装模做样盯着旁人乌黑的头顶，一转眼却能触及对方不时上下起伏的喉结。

　　又是一个刹车。赵佳奇的脸整个贴上海林的脖颈，他挣扎着离开，终于将身体拉开一段距离。下一刻一只手抚上腰侧，轻轻的，只是贴着，将他的身体重又拉回去。抬眼，便对上对方直直地目光。

　　“站的稳。”海林扯开一个真挚的笑容。

　　赵佳奇赶忙低下头，觉得心慌无比。那只手又加大了力度，搂的更紧。虽然没有动，可赵佳奇却觉得它带来的暧昧触感在全身上下游移。讶异和不适几乎叫人跳起来，身体却滞重无比。他的头脸整个埋在对方胸前，胸部的肌肤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

　　时间变的难熬起来，晦涩中带着异样。车子跌跌撞撞行了很久，乘客也渐渐默认和适应了这种节奏。海林原本并拢放置在腰际的手，突然间上移，五指张开，像烙铁般黏住了他的后背。赵佳奇只觉胸口一紧，甚至无法呼吸。

　　“太挤了，海林。”他挣扎着，想要腾出实际上无法存在的余地。对方‘恩’了一声，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到了此时，也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站。赵佳奇就一个念头，只管闷头往车门处挤着要下车。海林拗不过他，只得跟着下来。

　　“离市中心还有好些距离呢。”

　　赵佳奇回头瞪着，总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对方奕奕然的样子却又让人拿不准了。

　　“这儿，我想想，”海林环顾四周，找寻什么的样子，“西边有一家很棒的面馆，我们快走。”说完，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不知是出于无心的急切还是刻意的不经意。

　　‘老何面馆’已经开张十来年，生意好的不得了。店面有外送服务，但是通常中、晚餐时间店里客人太多，无法进行。他们进来的时候，收银台处的固定电话响个不停，老板安然坐视不理，让人都为其惋惜了。

　　他们排在队末，随着缓缓行进，电话的铃声变得越来越刺耳。

　　“小伙子要什么？”收银员头也未抬，充满了催促的语气。

　　“两碗鱼香鸡蛋龙须面。”

　　收银员打出了小票，手指伸过来拿钱，却迟迟没有等到。那个高一些的A男生面露尴尬，咬住了牙关，回头对身后的O男生小声地说：“我钱包不见了，你先付钱，回去还你。”

　　“不用。”Omega少年往口袋掏去。

　　收银员觉得男孩展露情意却遇到这种意外，难免局促，便耐下心来等待。

　　赵佳奇摸着摸着，脸上也霎时现出不豫神情——嘴角紧抿，微微嘟着，眉头轻皱。片刻后，还是将手中掏得的东西交出来。十块钱，只够一碗。

　　“就一碗吧。”海林夺过钱，扔到桌面上，拉着omega去找位置，十分不耐烦。大抵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辱了面子。收银员盯着他们的背影，片刻后才回转过来。

　　周围座无虚席，但不像车上，还是能够喘口气的。赵佳奇想着对方的钱包何时不见，最大的可能便是在车上你挤我我挤你的时候被人摸去了。思及海林在车上的举动，不由得生气起来。他左臂支起来扶着脸，店内的所有方向都环视个遍，就是不去看面前的人。A的脸上仍残留着未及消化的尴尬。

　　“幸好你身上有钱。”海林悻悻地。

　　“昨晚喝酒剩下的。”赵佳奇爱理不理。

　　“他娘的小偷，敢在大爷头上动土。操。”

　　“你嘟囔什么啊，如果不是你在车上光顾着动手动脚，才不会连被偷了都不知道。”

　　海林的眼睛却像点燃的火把，一瞬间亮的无以复加，“是这个原因吗？”

　　赵佳奇迅疾伸出右手，作势要盖在他的脸上，但是被握住了。抽了抽，失败。恰在这时候，服务生托着面盘插在他们中间，放下来。

　　对于两个人来说过小的面碗静静地横在中间，他们不由面面相觑。海林抽出一双筷子递过去，自己又拿了一双。他攥着筷子，打开旁边的辣椒盒，勺了满满的，刚做出翻转的姿势，就堪堪被止住。

　　“不许放。”赵佳奇喝道。

　　“放。”嘴上喊着，手上并没有动作。

　　“我吃不了辣，真的。”

　　海林悬在半空中的手乖乖缩回去。“好啦，吃吧吃吧。这么多事。”

　　赵佳奇突然微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眼角的笑意像早春三月柳梢上的鹅黄色。谁都没有率先去动那个鸡蛋。“不吃鸡蛋？”

　　“好吃的要留在最后。”海林理所应当的语气。

　　“说的对。”

　　他们各自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很快就见底。最后一团面竟连在一起，凹下去的圆弧形像一座另类桥梁，两人各自嚼着一头。赵佳奇抬手想用筷子夹住，然后咬断。对方觉察后却立刻动作起来，不住地向前嚼。堪堪碰上的时候，他牙齿一合，迅速退后。听到海林似觉无趣又仿佛不甘心地嘀咕，“什么嘛。”

　　正对收银台的墙壁上方挂着两台液晶电视，声音尚不及店内嘈杂的人声。原本谁都没有在意，视频中的声音骤然连续增大，惹得他们俩不由向那个方向注视。一群Omega在南大门广场静坐，队伍整齐安静，屏幕布满一个又一个乌黑的头颅，他们均身着白色T恤衫，身后印着醒目的‘我是Omega’字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叫赵佳奇暗自诧异，未料到首都中竟有这么多的Omega。平日里只能遇到单个的，这样的合集乍一见难免造成一些冲击。之后竟模模糊糊地想到，这么大的一件事，自己竟然丝毫不知道，作为一个Omega，此刻竟觉得连坐在这里都心生不安。

　　越来越多人的目光看过去，店内变得鸦雀无声。

　　B记者略显急促的报道声响在每一个人的心里：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南大门广场中间遍布着静坐示威的Omega，人数上万。据悉，他们因不满government五年前颁布的Omega就业法中的漏洞且迟迟不予完善的行为——尤其是现在存在的就业时对于性别的歧视及O工资普遍偏低现象的默许和不作为，在各行业O骨干的带领下，举行了此次集会。

　　镜头随着记者的移动而变化，他将话筒对着一个很年轻的O女生，“请问你们此次静坐，对于government有什么样的期许？”女生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记者也不在意，镜头突然切换，原来不止这里，东、西、北大门广场均有相同规模的静坐。

　　赵佳奇一阵头皮发麻，心中隐隐激动。

　　镜头不断拉近，对准人群中的某个特定的个人。被拍到的人群岿然不动，脸上也沉稳如山。记者的脸又回来，发现了人群中竟还有少数的A和B，便兴冲冲地去采访。

　　一个A拿了话筒吼道：“你问我为什么来静坐，你他娘的说是为什么？我老婆天天比我还累，赚的钱不到我三分之一，我不来还是人啊！滚！”

　　刚才无声的氛围一瞬间又活泛起来。顾客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能听到各种各样对于这件事的争论。

　　海林放下筷子，“我们出去吧。”

　　“等等，我把新闻看完。”

　　“看什么，一群不自量力的人罢了。不说government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心思管这样的事，即使提高了O的工资和待遇，他们也不过是做不好工作的累赘鬼。”

　　赵佳奇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感到二人之间的距离在那一句话的空当变的有几百公里那么远。他涌上一股窒息般的不适，不得不往门外疾步走去。

　　“五年前的就业法，与其说是国内民主的进步，不如说是对那些闹事的Omega一个无伤大雅的安慰罢了。A、B、O生而不同，你根本无法否认，O最最擅长的事就是生孩子。”海林追在后面，自以为精辟地说着。

　　“闭嘴！”赵佳奇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像一尾极度缺水的鱼，吐着绝望的泡泡，“你竟敢这么说！”他烦躁地踱走，又再度回来，“想想你刚刚说的那番自以为是没有良心的话。那些O里或许就有你的哥哥，他们为了自己的命运做出了勇敢的努力，在你嘴中却不过是一番小丑的把戏。海鑫那副白皙清贵的公子长相，他必定会弹琴画画，运动发达。白皙的皮肤，眼里的笑意，承蒙造物的恩宠，必然能否做出一番同他的美好等值的事业。不过在你眼里，你哥哥最好的归宿却不过是嫁给一个差不多的极有可能有着愚蠢性别歧视的眼高手低的A蠢货。所谓的家那种方寸之地困死他的灵魂，一个又一个可能会长成你这样的A小孩从他的肚中出来，叫他的生命枯萎。O的生命如果只是等待和承接，那我们宁愿毁灭。”不曾试过义愤填膺地连续说这么大段的话，完结后，仍在激荡的心绪中浮沉。

　　海林不能容忍别人拿他哥哥作假设，哪怕不是出于恶意。想也不及想，就狠狠地推了对方一把。

　　赵佳奇已站在公交站台上，被这么一推，猝不及防跌倒下面的公路上。极近处的巨大刹车声充斥着耳侧，几乎让魂灵出窍。他硬生生转向右边，看到来时同坐的那路公交车几十倍于己、距自己只有一臂之遥。他筛糠似的抖起来，又像冰块般纷纷碎裂。被汽车尾气喷的漆黑的柏油路上，渗入那只掌心带伤的臂膀的鲜血。

　　“我也是Omega。”他不住呢喃着，强调着。仿佛那一番愤怒的陈词只是基于这一句话后蕴藏的恐惧。呆了不知多久，爬起来失魂落魄地跑走。风在耳畔呼啸，不知道跑有什么意义。只是总是这样，害怕的时候，要逃到安全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