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的忧郁ABO》棋子灯花

4、chapter4

　　O独自走在深夜的街道是危险的。赵佳奇知道，却不明白到底有多危险。他失魂落魄地穿过市中心，打算理智地回到学校，至少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公交车行进途中，温煦的夜风拂过面颊，他窝在靠车窗的角落里，从空荡荡的车厢看外面一闪而逝的灯影，心里充满了凄凉。鬼使神差，他在陡然停下的某一站下了车。

　　新街口。人掉进去很难寻到的地方。他迟疑了一小会，然后慢慢靠近。漫无目的地绕了半晌，找到一个门前有醒目“O”标识的清吧。同他所想的一样，生意并不太好，远远比不上那种ABO混合的酒吧。里面大多是O，也有少量的A和B。

　　幸好兜里有钱。他盯着吧台，径直走去。waiter递过来酒水单，灯光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中间有个‘tomorrow’独自凸出来，便指了指。

　　waiter瞧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调酒去了。

　　赵佳奇双眼放空，静静等着他的那杯酒。而处在等待中的人，从来都战战兢兢。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在周围人的脸上轻易发现成堆的笑意，引得自己也扯开嘴角，不去管什么原因。

　　深色的酒水在杯子被推至眼前的时候晃了晃，散发出令人迷醉的色彩。他慢慢舔舐，觉得烈而危险。渐渐能喝的多些，还剩半杯的时候，一饮而尽。

　　他知道有人在看自己，却是无关紧要。麻木织就的外衣保护着，自我放弃的感觉折磨着，赵佳奇此时需要晕厥的感觉和不计后果的放纵，以此作最最微末的自我安慰。

　　整个世界的灯光熄灭了。

　　再次睁开眼，沉重的头脑在意志的驱使下缓缓运作。第一个念头是昨天那杯酒同名字果然恰如其分。脑袋发胀，无声地呻吟着。空气中有一缕渺远的香气传过来。他转眸子，寻找来源。床头的时钟将近正午，室内的光线却柔和不刺眼。眼前是陌生的地方，却谈不上危险。

　　赵佳奇支撑着软弱的身体，走下床。在房间中不失礼数逡巡一周，没能发现关于主人的任何信息。他踱至窗帘处，将其一把扯开。两扇移动拉门紧闭，再出去就是阳台。

　　满目的绿色。巨大的梧桐树干，枝叶层层叠叠，甚至有几枝触手可及。一只黑色喜鹊旁若无人地从中飞过。他双手拄在平台上，俯身向下看，发现身在三楼。离得最近的一枝梧桐条，被风扰的上下浮动，轻拂过他的面颊。

　　如此天光四敞，加上昨夜那杯酒的发酵，竟觉得对于养父的痴恋已然隔世。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半晌后才缓缓睁开。透过层层枝叶，看到底下空地处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海鑫朝他笑，并挥了挥手。赵佳奇怔在原地，不知是为这奇异的境地还是那映在眼前不肯消散的一抹笑意。

　　“下来吃饭吧，午餐时间。”

　　赵佳奇依言下楼，走进一楼偏右面的餐厅。心想，既然是他，事情还算不上那么坏。两人在入口处遇上，一同进来。令人惊诧的是，摆满了饭菜的餐桌上，海林赫然在列。对方也对他笑了笑，露出一个像他哥那样的笑容，却不知怎的，终究碍眼。

　　赵佳奇右手仍维持搭在扶手上的姿势，身体却愣在原地。从清醒到现在，他是没有料到会看见海林的。略微侧了侧头，却避不开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种时候，也许对方该主动说点什么。劝诫忠告什么都好。想到这，他按下心头复杂的情绪，鼓起勇气快速对上两人的目光。

　　云淡风轻。

　　近看，海鑫正掐腰抹去额头上沁出的细微汗珠。白皙的皮肤在日光照耀下，几乎泛着神圣的光泽。好看的眉眼含笑，问道：“头还痛吗？”刹那间扑面而来的悸动如同山寺中猛然想起的钟声，兀自空谷回响，绕梁不绝。

　　赵佳奇自哂还记得摇头。

　　“好啦，快点来吃饭。我等很久了。”海林如此叫唤，面前的碗筷却仍是整整齐齐的。海鑫好脾气地笑着。

　　大家落座。

　　赵佳奇抢在大家开动之前，表达了对昨晚收留自己的谢意。他很庆幸两人没有追问醉酒的原因。
　　饭桌上没人讲话，只听见有节奏的咀嚼声。菜色清淡，果蔬颜色鲜艳可喜，抬手夹菜，送入嘴中，恍恍惚惚觉得又是在梦里。阳光越是亮眼，心中蒸腾的雾气愈浓。

　　没过多久，海鑫急匆匆走了。赵佳奇看着他的背影出神，“你哥哥要去哪里？”

　　海林‘哼’了一声，惹得人向他看去。“别想了，我哥是Omega。”

　　“哦。”赵佳奇的眼神重又聚焦在碗里的饭中，思绪同那白花花一片般茫然。一早就觉察海鑫是个Omega，海林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他不高兴了。但那不高兴里仿佛又带着一丝被戳中的刺痛感。反驳的话哽在喉头，却失去了道出的时机。他保持着沉默。

　　海林‘砰’地将碗砸在桌上，过来捏住他的左手腕。

　　“你干什么！”赵佳奇使劲挣了挣，没有挣脱。对方的脸迅速凑近，锐利的目光扎向他，带着一种俯视和逼迫的气势，“你昨晚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去喝酒？”

　　“不关你事。”腾出右手来掰那钳制，却被对方另一只手再次握死。四只手交叠，仿佛一出滑稽戏。抬起双臂，狠狠砸向桌面。海林及时松了手，赵佳奇的力度没能收住，发出惨烈的撞击声，并把最近的菜盘扫到了地上。

　　刺耳的陶瓷碎裂声。他们安静下来。“脾气够大的啊。”

　　赵佳奇蹲下身子捡拾，将碎片叠在手中。海林在他身后，面无表情，若有所思，“你昨晚一直在叫‘赵唯期’这个名字。”他心里一紧，手中不禁加大力度，黏糊糊的血迹渗出来。海林过来拉他，“这些有阿姨打扫，你跟我上去。”任由对方拉着，手中的碎片被扔在地上，又碎一遍。

　　推搡间有些踉跄地步入海林的卧室——就在他躺着的房间的隔壁。意识到这点，让他的脊背突然发凉，又像被毛刺蛰了一样。掌心留下一道清浅的伤口，被持续洇出来的血迹弄得不忍卒睹。赵佳奇在床边安静坐着，盯着对方翻找药物的背影。

　　壁纸是一色的浅黄，床单被罩则是天蓝色，氛围特别宁静。手中的疼痛也不由得柔和了些。药盒打开，碘酒、纱布被一一取出摊在桌子上，张着太久，五指的姿势已经僵硬。海林捧着他的手，却停下了动作。

　　“血的味道……”声音低低的，似无意识的呓语。

　　“你说什么？”

　　海林将那只手拽到眼前，嘴唇贴了上去。粘稠的血和温热的唾液混在一起，陌生、复杂又勾引的味道。他的舌头少许用力顶着柔软的手掌，想要钻到那被撕开的伤口里去。

　　Omega的血。有造物的刻意和恶意。

　　有只蚯蚓在心脏这片土壤里乱拱，弄得到处稀松，满是漏洞。赵佳奇受到了惊吓，猛地抽回手掌。夺回后，却无措地不知放置在什么地方。

　　对面的人直勾勾的眼神带着刺，所及之处，勾起一片血肉。嘴角殷红的血迹，非但不狼狈，反有些摄人的感觉。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陌生代表着危险。

　　“你发情了？”

　　冷冰冰的语气叫海林清醒了些，他尴尬地干咳几声，连嗓音都不知不觉收紧。抄起碘酒瓶子，拉出对方躲到背后的手，收敛心神细致地消毒。

　　棕黄的颜色染上掌心，火辣辣的刺感同来。赵佳奇看着自己的手心，趁海林低头去拆一卷新纱布的空当，捂住了他的口鼻。

　　很大力，没有防备的人被搡倒在床上，满满的碘酒无声息地歪了，眨眼间在两人身旁没入床单。
　　海林掀开他的手，倒也没有生气，“我们还真够激烈的。”

　　白纱布缠了一圈又一圈。

　　嘴角的血迹有些干涸，加上印了碘酒的颜色，令海林看上去颇为滑稽。

　　赵佳奇抽出棉签，沾了水，细细地抹着他的唇角。对方盯着床中央那一大片污迹，嘴唇咕哝着却又忍住的样子。

　　“要我帮你洗床单吗？”

　　海林甩了甩手，“不用。”二人本是对坐的状态，他却忽然之间有些焦躁，泄气似的转过身，侧对着赵佳奇，“赵唯期到底是谁？”

　　“我爸爸。”回答的声音轻的飘忽。

　　海林没吭声，他不知道此时该怎么想才是合乎事实、合乎逻辑的。而对于脑海中成形的那个想法的诧异，更加搞不清楚自己是基于什么立场而发。

　　“养父。”这句追加补充并没能改变现场的气氛。

　　“他大概要给我找另一个父亲了。”赵佳奇腰背佝偻着，然后直直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缓慢眨动的睫毛下面，眼神落寞而呆滞。

　　“生活是不会一成不变的。”海林劝慰。

　　“恩，这句话再过几百年也还是真理。”对方轻笑道。

　　“看来你对你爸爸的选择不是很满意。”

　　“和那个人无关。只是原本完完全全属于你的东西，现在要和别人分享了，你还必须面带笑容送上祝福。当然我可以满地打滚，拒绝接受这样的安排，但即使得逞，也再回不到原来的状态。因为这是他想要的。我不能伤害他、拒绝他。”

　　“可是你爸爸不是一件物品。”

　　“一样的，一样的！如果你拥有的寥寥无几，你就明白，把他当成所有物的感情是最最安全的一种了。”

　　海林在这个话题上面无话可说，再说也已经知道想要知道的。“Omega独自出去喝酒很危险。”

　　“唔。”

　　“唔什么唔，我哥昨晚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占便宜了。”

　　“是么？”

　　“别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啊！”海林迅疾伸过手来，扒开了对方的衣领。指尖点在左锁骨窝处，很快滑开。

　　赵佳奇低头，下颌抵着胸壁，只在余光末尾看见模糊的深色印子。眉头渐渐皱起来，庆幸自己当时已经晕过去，否则不被恶心坏了。

　　海林的手指抽回去，又不甘心似的返回，顶着锁骨凹陷处，死按那吻痕，要插进去的架势。他觉得肺尖都痛了，身体立时往后瑟缩。

　　“你到底怎么了，总是做奇怪的事情？”

　　A收回手，挺直了上身，仍保持着倾向这边的姿势，“你倒说说，什么奇怪了？”

　　赵佳奇觉得很没意思，对着一个装傻的人，“吸血，掐人，这还不够么。”

　　“是很奇怪。”海林大笑着起身，很开怀。他却笑不出来。“你下午要不要回学校？我哥其实已经帮你请了今天的假。”

　　“你哥想的真周到。”赵佳奇瓮声瓮气，又变的沮丧起来，他发誓赵唯期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今天旷课，遑论昨晚悄悄回家的事。自己在无人看到的场所可笑地演了一出蠢剧目，简直懊恼死了。“你今天怎么也在家？”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说完就觉得白说，似乎下一秒对方就会吼过来‘我家我想回就回！’这种话。

　　海林没有说话，像编不出理由的那种沉默。半晌，他说，“我带你去院子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