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的忧郁ABO》棋子灯花

2、chapter2

　　周二清晨便落起了雨。势头不大也不小。成片的植物与土壤均露出安详吸收的姿态，不多时就达到一种饱胀感。及至午时，望向窗外便可看见的红花继木，已经被雨水拉的降低一半高度。雨声莹润，带着节奏，赵佳奇的心情像紫色枝头的水珠将坠未坠。整个上午的课都心不在焉，智识好似被眼前的雨雾化开，一点都不真切。数学老师叫人回答问题，右后方的海林站起作答，他都感觉到了。

　　“赵佳奇。”

　　“赵佳奇！”

　　他下意识站了起来。才发现海林仍站着。

　　“一个叫不听，一个没叫瞎站。脑袋都放哪儿了！你们俩给我站着听课。”

　　“老师，我都回答出来了。”海林慢腾腾地说。

　　“站着！”

　　海林真是听错了？名字半点都不像。赵佳奇望一眼投影屏幕上的题目，简单死了。仍盯着窗外，私心这场雨赶紧停下来。海林瞥见他发怔的侧脸，咯噔一声，心中一贯稳稳立着的东西骤然倒地，濡湿了一大片地方。

　　安静的侧脸。小巧，坚毅，失落。老师的讲解，同学一个不落的小动作，都成了静音的流动着的单薄场景。唯独赵佳奇身上蔓延开的忧郁，在他眼中流连不去，某种让人上瘾的味道一般。也仅仅一眼，便调转目光，叫自己不再去看。

　　一旦切断，不看便也不看了。

　　中午，雨势反而大了些。教室已经打扫妥当，部分心急的家长早早到来，拉着孩子说体己话。赵佳奇打着伞在教室跟前的走廊等，直愣愣站着，很傻。来回踱步抑或在廊前三级阶梯不住上下，也脱不了这种感觉。索性仍站着。

　　过了一会，也难说到底多会，时间跟淅淅沥沥的雨线一样，分不清个头尾。他忽然在焦急中夹杂了些镇静，在这儿等着，倒显得自己有多巴望似的。略显急切地朝一旁的小花园中走去，那里有个紫藤长廊，叶子虽未成势，遒劲连结的枝干也能挡去不少视线。

　　赵佳奇就立在被淋成深棕色的枝蔓下等，全盘注视来来往往的人群。架子上传来鸟鸣，被雨水洗过，犀利起来，却始终不见其踪。握着伞的手姿势都略显凝固，有雨水由伞柄自上而下渗到手心，使其散发出冰凉的热度。

　　周边氤氲的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信息素。他立刻就分辨出是属于谁的。没有回头，没有开口。

　　片刻后，信息素没有变浓，仍是似有若无地缠绕着他。赵佳奇失去耐心，不快地原地转身，想叫对方赶紧离开。他挑了挑眉，示意对方说话。

　　海林笑了笑，轻浮地配合着，“怎么站在这儿。家长会就开始了，同学们都已经回宿舍。”

　　赵佳奇没有理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希望他察觉自讨没趣，主动离开。

　　对方明白，但视而不见，甚至故意上前几步。没有加大信息素的散发力度，但是随着距离的缩小，有同样的效果。

　　“站着，别往前来。”他厌恶地偏过头去。

　　海林闻言果然不动。

　　赵佳奇觉得无力，深感并不是对方听进了自己的话，而只是他忽然乐于这样而已。好整以暇的脸，来看笑话一般。

　　“海林，海林……”

　　身后传来叫唤的声音。

　　海林一动不动，甚至连视线都没移开。赵佳奇不想和他对视——好像多投入，连外界的动静都丝毫未察似的，遂向后看去。

　　一个青年人撑着黑色的大伞在雨中，名字一声接一声叫，脸上却并未显现多急切的神色。熟稔的口气，该是家人亲友之类。

　　“你父母没有来。”

　　“嗯。”海林好像不甚在意，“大人的话听听就好，答应你的也未必事事做到。你没有这种觉悟吗？”

　　赵佳奇很是反感这种论调，内心却又悄悄裂开缝隙。答应的事能否足做到尚且不论，没答应的是万万没有着落的了。他面色未变，心情黯淡一分。“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在意。”

　　对方耸耸肩，无谓的样子反而是最有利的反驳。

　　青年人已经发现了他们，面对海林的不理会，径直往这边走来。

　　赵佳奇想离开，又不愿姿态同落荒而逃一般，梗着脑袋留在原地。

　　“我哥哥。”对于这一声介绍，海林好像很开心。

　　“你哥哥叫什么？”他直觉那青年人是个Omega。

　　“海鑫。”

　　走近了看，才发现海鑫一身黑衣，极其富有冲击力。周身的黑色在雨中像要晕开，更加衬出气质如水墨中的留白，恬淡闲远。那是一张温润柔和的脸，缓和了赵佳奇对于陌生人靠近的排斥感。

　　他们不像的太过明显。海鑫倒有些说不出的地方像赵唯期。

　　“哥哥，我同学。”海林指了指旁边一言未发的赵佳奇。

　　“小林的同学，你好。”海鑫微湿的发梢下面露出好看的眉眼，眸子里像涵着氤氲的水汽。他只觉呆住，瞬间生出不可思议的好感。接着却有些难过，因为他分不清这种喜欢和对赵唯期那种的区别在哪里。

　　两兄弟随即说了些道别的话，他胡乱应了应。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自己最喜欢赵唯期，那永永远远是个不一样的存在。

　　还有五分钟到两点。赵佳奇往教室走去，想透过窗子瞥一眼人是否已经好好坐在里面。正前方楼梯拐角处转过一个人，不紧不慢。

　　他立刻停住。

　　“你迟到了。”为防雨声淹没部分声势，赵佳奇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那人讶异转身，看到他的瞬间便露出笑容。他别扭地扭开脸。

　　“没有。踩着点呢。”铃声适时响起，赵唯期得意笑笑，仿佛这也是一桩本事似的。

　　“该进去了。”他顿了顿，“爸爸~。”那一声叫的很轻，有一种不情愿，却也有另一种最最亲昵的变了质的甘愿。

　　“嗯，嗯~。等我出来。”赵唯期满意地挥了挥手。

　　赵佳奇在脑子里把他所认识的美人过了一遍，还是觉得爸爸最好看。他透过窗子，看到家长略显庞大的身躯挤在狭小的座位中间，黑压压的一片，像极难再教育的学生。整个人群中间，弥漫着成年人虚假的寒暄、丑陋的客套以及洋洋自得的嘴脸，只有他的爸爸，随性，洒脱，天真，完全没有成年人的恶形恶状。

　　赵唯期和海鑫坐在一起，听不到聊些什么，但是很开怀。赵佳奇贪婪看着，却又惋惜那笑容不是因为自己。不想离爸爸太远，遂在走廊逡巡不去，唯有漫天的雨陪着。身子暴露在湿润的雨汽中久了，也渐渐感到侵骨的凉意。

　　有人靠近。手臂被握住。接触的地方有异样的温热传来。他像一只惊弓之鸟，幅度很小但却坚决地将胳膊抽了出来。

　　怎么到处都是海林。

　　“这会至少要开到五点，何必苦等，回宿舍待会儿。”

　　“不要。”这已经是他能说出的最不留情面的拒绝了，可是海林不以为意，甚至开始有意地释放信息素。

　　赵佳奇感到愤怒，眼前这个A的所作所为，在他的判断里，完全是一种作弄。片刻后，空气中的信息素又遭遇某种伏击一般骤然降下来，该是意识到在一屋子家长旁边这样做，是大大地自找麻烦。

　　他兀自沉默地愤怒着，海林与他并列而立，空出半臂距离。“我跟你不熟。”

　　“第一和第二不会不熟。”

　　“我不是第二。”

　　“你是第一。永远压着我。”海林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转向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看看对方听到那个加重的‘压’字的表情。可是赵佳奇只是平视前方，不算宽厚的胸背挺得笔直——像水杉一样。修长的脖颈没入衣领……若不是一贯如此，这样端着也太累了。

　　海林又往旁边挪了挪，两人现在抬手就能碰到对方。赵佳奇没有向旁边移去，身子丝毫未动，脸转过来，与A堪堪对上。陌生感淹没一切。他的眼神想逃，这代表着畏惧和害怕。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畏惧、害怕。视觉图像的极度放大影响了思维的活跃度，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一种陌生信息素的味道浓郁起来。令赵佳奇如浮在云雾之中，甚至视线都恍惚起来，完全没有察觉海林在旁边露出古怪的神色。眼见站在阶梯旁的身体就要向前倒去，幸而落入一个生硬坚毅的怀抱。满鼻腔都是同年纪却截然不同感觉的A的味道。他忘记了要立刻拉开距离。

　　海林用身体挡住他，两双手起初垂在身侧。可是随之升腾起来的难以解释的‘就是他了’的感觉促使他抬起手环住对方，慢慢触着，接下来就愈发有种无法阻挡的势头叫他越抱越紧。这么反常，像是急迫地想要解除疑惑。

　　他们分开，不约而同地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赵佳奇没能叫海林走开，海林也没能如愿把他拉回宿舍。他们就并排站在走廊中，度过了无比平常的一个落雨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