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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风雨来 ...

  •   看着谢筠弋走出房门,又转过月洞门,玲珑的身段消失在夕阳的残影里。周宝玟静坐在那仅剩的一缕亮光中,察觉到这屋子的温度渐渐地凉了,可她仍旧没有动。这是第一次,她对于这个偌大阴沉的王府古宅、日日如常又顿生波折的大事小事,心中生出了倦怠感和憎恶感。而让她唯一感到不对劲的,竟然是自己到如今才察觉。一时之间突然感到强烈的压迫向心口袭来,仿若一块巨石在上,令她胸闷气短。
      看着周宝玟伸手捂住胸口,表情难掩痛苦,送完客人回来的出云出岫一时大惊,当她突发心悸,双双上前扶住她道:“主子,怎么了?可是心口疼?”周宝玟张着嘴,狠狠喘了几口气后方说:“无事,扶我去外头走走”
      二人小心翼翼地搀着周宝玟入到院子里,小走了几步,周宝玟脸色已然好了不少。出云轻轻用手帮她顺着胸口,仍然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主子,怎地突然不适?可是方才气着了?”周宝玟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却调转了目光看向院子里那株秋海棠,“这束缚今日才叫我感到痛,青冢一般的荒芜,才是令我病入膏肓的痼疾之因。”出云睁大了眼,看向一旁的出岫,只见她姐姐也摇摇头表示不明白周宝玟说的话。只是听着什么“青冢”,什么“膏肓”的,出云料定不是什么吉利话,当下在心中默默地“呸”了三声,向神灵祈求让周宝玟的话不要一语成谶。
      “我真是愚笨呢,出云”
      周宝玟又突然轻轻说了一声,她转过脸来,让出云和出岫惊讶的是她竟是一脸笑容。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是风中吹下一片柔嫩的海棠花瓣落在脸颊上的感觉吧,出云暗自想,那么轻松,温和。

      “只得先委屈先生了,暂以仆役身份随侍左右”
      月明星稀,青州城内一间门窗紧闭的室内,高臻华坐于案几后朝一名麻布衫老者作揖,语态颇为谦让。再看那老者,虽然束手而站,一身普通的洒扫仆役装扮,却是气势如松柏般硬朗。不错,这正是被高臻华招致麾下又改换身份的易老九。
      “高都统不必多言,吾等武夫,是即是,否就否。既然答应了又岂会再埋怨些许礼节?”面对高臻华的解释,易老九仍然是一副赳赳武夫的粗率口吻。随即他又嗤笑道:“倒也十年未和蒋老狗打过交道了,如今我且看看他在京城混成了个甚么模样!”
      高臻华对此只是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后从案上一沓文书中抽出一封已经撕开火漆的信件递给易老九,说:“易先生请看,这是京中送来的信函”
      易老九看见那信上火漆的封印时,眼皮不觉地一跳。由今上亲自发出的密信,高臻华就这么大咧咧地交给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信,易老九不过两眼就看完了那一页薄纸上的寥寥数语。
      “恕老夫直言,青州城这般守城也实在太久了些,京中催捷报本就属平常,更何况是一连数月都无甚消息?”易老九放下信,面色不改地回道。
      高臻华听了却一脸苦笑,“本王也知晓,可是无奈本王不过是个都统,又能作何?”
      易老九听了此话,只把眉毛一扬,说道:“洛家人自恃西北王,万事不许旁人插手。要依老夫之计,嘿嘿,青州之困早就解了!还由得如今这般龟孙儿窝囊!”
      一旁伫立在黑暗中的侍卫重霖一向不喜易老九的做派,此时听见他这般大的口气,当下在暗中翻了个白眼。哟呵,王爷抬举你还真自个儿狂上了?
      高臻华要的不过就是易老九这句话,只见他立时从座位上站起来,满面欣喜地朝易老九说:“正是希望先生不吝赐教。还请易先生入座。”
      易老九也不推辞,大喇喇地坐下后又朝重霖招手,道:“哎,那边那小子。更深露重的,老夫须喝些小酒暖暖肚子才可。就烦请你跑一趟膳房吧!”
      “你!”重霖气得直咬牙,一双圆眼直瞪着易老九,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左腰的剑鞘上。哪知高臻华只是叫住他,笑着道:“重霖,你就去吧。莫要惊动他人。”自家主子发话了,他还能如何?重霖低头沉沉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去。
      听着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然后被关上,高臻华这才淡淡地说道:“易先生这是有话要说?”见意图被看穿,易老九哂笑两声,“不错,易老九刀山火海这么多年,不得不相信有些事……只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方可”
      高臻华笑了,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不以为然。易老九装作没看见,正了正神色便说道:“说来,隗方和北越这么久时间没动静实在不合常理,老夫瞧着这其中必有诡计”
      高臻华却先不接他故弄玄虚的话,反倒是问道:“先生在这青州城十余年,不知这隗方的长陵聿还有北越的赤雍王,到底是个什么底细?先生可否跟本王说说?”
      易老九语气一顿,才仿佛回忆往事般缓缓为高臻华道来:“不怪乎都统不知道,如今隗方的太子殿下长陵聿和那北越的赤雍,都是近几年里方才声名显赫起来的。”
      “西夷人原本不过边陲蛮族,约三十余年前从疆外迁徙至大历,随后自立为王与北越、大历相抗衡。起初,他们的实力大不敌北越,可怪就怪在隗方所谓的‘长陵氏血统’!”
      “哦?”听到这里,高臻华脸上显然露出几分兴味来,“本王亦有所耳闻,听说西夷有国,唤之隗方,其人皆云‘隗方长陵氏,白虎苍冥变’……”
      “不错!西夷人自称白狄族人,极为尊崇白色。因此隗方的白氏一直都被视为血统最为高贵的家族,一如都统所属的高氏皇室。”
      听到易老九提到他的皇室血统,高臻华只是微微挑眉,并没有说其他,“这么说,隗方的长陵王历年来都是白氏所处了?”
      易老九不禁哑然一笑,说道:“隗方在大历境内立国不过三十年,如今也才传到第二代长陵氏,不过如今看来倒的确是全部出自白氏家族。”
      高臻华缓缓点头,仿佛沉思一般说道:“先生刚才提到西夷以白为尊,莫非这就是那‘白虎苍冥力’之说的由来?”
      易老九下颌的肌肉猛地一紧,表情极为古怪地说:“老夫也说不清,这西夷人行事真是奇也怪哉!据说他们有一头白虎,西夷人称之‘天神’,当族中有新生婴孩时,要在婴儿尚未睁眼之前将其带到白虎面前,若这婴孩在白虎的舔舐下睁开了眼,那么……”
      “那么他即是被所谓的‘天神’选召的圣主?”高臻华忍不住打断易老九的话,听声音他也对这种看似荒诞的行径感到不可思议。
      易老九咧了咧嘴角,“是,也不是。睁眼的婴孩虽不算多,可每年倒也有几个,因此他们便会被隗方的王公府集中抚养,骑射、武艺、策略、战术、曲艺乃至医术、巫蛊……无一不教、无一不学。直到这些婴孩长成少年,到了十六周岁,便开始竞争——相互淘汰!”
      高臻华从易老九残酷的语气中听到了些不寻常,他皱了皱眉问道:“如何竞争?”
      “杀!暗杀、明杀、他杀、自杀……只要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府里你能杀掉对手,不管用尽如何卑鄙龌龊的手段,当人数仅剩下三人时,就可以停止厮杀了”
      饶是高臻华也忍不住轻轻倒抽了一口凉气,那该是如何绝情又肮脏的环境?才能孕育出最后三个恶魔般的“候选人”?
      看了高臻华的反应,易老九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原先我还以为西夷比北越容易对付,可实则西夷才最为阴毒可怖!……最后那三人之中,再由王公府作出判断,决定谁是最后的隗方太子、长陵殿下。”
      高臻华沉默了片刻,才接着易老九未说完的话说道:“如此,不出意外的话……长陵殿下便会是往后的长陵王了?”
      易老九点头,示意他说的半点不错:“相比隗方的长陵氏,北越王可就简单多了。野蛮、暴力、嗜血、杀戮、强悍,历任北越王无一不是他们中最强的武士。在北越,力量就是绝对权力,赤雍就是如此。”想起北越那个疯癫的死蛮子,易老九不禁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可高臻华可真是半点都笑不出来,当你知道你的对手一个是妖怪,一个是疯子,而且他们都非常强的时候,大概心里只有默默流泪了吧。
      “王爷,酒取来了”
      门外响起了“笃笃笃”的叩门声。
      “进来罢”
      高臻华眼光一扫易老九,只见他此时又恢复了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桀骜模样,只是一双细小的眼睛跟随着重霖手中的酒坛,毫不松懈。
      “哎唷,三丈青呀!好酒好酒……高都统,这夜也深了,话也谈了,老夫这就告辞了!”
      易老九贪婪地耸着鼻子嗅着淡淡的酒香,回头嘻笑着向高臻华作揖告辞。
      高臻华微笑地看着他一副猴急做派,“即是如此,本王也就不打扰先生酒兴了”
      易老九“嘿嘿”两声,便摩拳擦掌从翻白眼的重霖手中接过酒坛子,脚下如同踩着棉花一般晃悠悠地朝门口走去。
      “高都统,据老夫观察,如今这隗方的太子长陵聿也是一个绝世鬼才,极佳的对手啊!”
      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易老九踏出门槛带上房门,留下房中主仆二人愣愣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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