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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风波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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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篱舟只觉得眼前这路倒是越走越偏了,他正想停下脚步向前边领路的丫鬟问问顺亲王妃所指之处到底是何地时,却听见身后有人唤道:
“简公子!”
简篱舟回过头,却是顺亲王妃周宝玟并一个丫头正从桥上走下来,细看则发现周宝玟虽仍是一脸含笑,但步履间可见匆忙之意。他正欲发问,却看见周宝玟已将目光移向那个名为印兰的丫头,眼神中尽是凛冽的严肃。
“简公子请留步,前边乃府中荒芜园地,这丫头恁地迟钝,竟也不知解释一二。简公子若喜爱这奇石小桥之景,王府有一处绿竹石林,正在花园不远,不若本妃来为公子领路罢”
周宝玟对简篱舟笑着说道。她面上并无一丝异样神情,仿似真的只不过在说府里一处好景一般。她不着痕迹地观察了简篱舟的双眼,见那其中并未有一丝一毫的躲避或者不安之色,周宝玟心中大定,看来此事简篱舟并不知晓,而且……还被人以她顺亲王妃的名义带路至此。她不敢想,若是自己未曾赶来,若是最后发生了什么,她顺亲王妃周宝玟,该如何自处!
简篱舟何许人也,一点就透。听罢周宝玟那番委婉劝阻的话语,再想起之前一路行来的寂静幽僻,他心知这前边的垂花门内多半有些什么难以言道的秘密,或是……陷阱。
不曾经过腌臜,不代表不明白这其中的污糟。简篱舟瞥了一眼那带路的印兰,只见她瑟缩着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任何一人的眼睛,整个人都好似脱力般站都站不稳了。简篱舟在心里摇了摇头,知这是别人府中之事,自己大约是差点做了那条上钩的鱼。虽不曾动怒,可到底难免堵心,因此一时简篱舟竟无话可说,这么一遭儿他原本赏花吹笛的兴致也都退散了个彻底。
“如此,倒劳烦王妃了”简篱舟语带双关地对周宝玟说道,仍是温和的语调。
周宝玟见简篱舟面上一派平静,不知为何却知晓了几分他的败兴,心中不禁大感抱歉,原本她还心挂着去东苑寻谢筠弋好好谈一谈,这番却先放下了此事。于是她先对着出云轻声嘱咐道:“你先处置好印兰,东苑里且不去管她,总归她这计谋已败,随她愿在那待到何时便何时罢”
出云其实心中已对那谢小姐赌气得狠了,只不敢在周宝玟面前显露出来,只得低头答应了。
于是周宝玟便对简篱舟请道:“简公子,请这边移步”
待二人都走得远了,出云才狠狠地剜了那已瘫软在地的印兰一眼。她原本便最是性急,这下见印兰这般叛主如何忍得?当下便先朝印兰那方向啐了一口,才臭着一张脸上前将她架起。因此她这下手也不如何轻,印兰看着她上前也只抖抖索索地不敢反抗。
“说罢!那谢小姐是许诺了你天大的好处?你竟肯为她做下这等欺主招祸的事来,我也不冤枉你,你自说个清楚罢!”出云将印兰一只手臂搁在自己肩上,搀着她往前走,可这嘴里却是丝毫不含糊。
印兰知她是王妃面前一等一的贴身大丫头,本就因事情败露骇得腿软,这番岂敢有隐瞒,忙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俱说了出来。
果然和主子想的不差,这谢小姐一早儿便是奔着简公子去的!甚么偶遇赠书只怕也是她瞎编的,早先不说,偏偏等主子应承了她之后便私下里设计这等圈套!谁知她是真想和简公子说几句话还是要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何况又是在顺亲王府,又是王府下人传的话,若真被人嚷了出去,不单单谢小姐自个儿失德,还让主子也脱不了干系了!到那时这顺亲王府的颜面、顺亲王妃的颜面,甚至简公子的名誉又该置于何地?
听印兰说着,出云倒是越来越气,真没想到谢小姐平日里那般可爱的性子,做起亏心事来也是一丁点儿都不手抖!一旁的印兰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胆战心惊,只怕她气狠了一口咬上来……幸好没走多远便遇上了带着众多丫头婆子赶过来的出岫,出云这一腔怒气也总算有了分泄之处。
且先不提出云出岫实如何处置印兰的,那边周宝玟却是与简篱舟边走边谈。
“本妃看简公子似是不大喜欢这园林之景?”周宝玟带着简篱舟绕过院中一处假山,口中似无意问道。
简篱舟顿了一顿,也并不否认:“于篱舟而言,雕琢之物,美则美矣,却失本来之灵气。”
周宝玟笑了笑,并没有再接话。两人就这般静静地走着,地上有些落叶,被风吹落着如一只只挣扎欲飞的蝶,周宝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过了一会儿,倒是简篱舟偏头看着她问道:“顺亲王离京,也有两个月了罢”
周宝玟看向前方,轻点了点头:“这两月余,不过得了一封书信,到底叫人挂心。不知简公子在外可曾听到什么消息?”说着她那双透澈滢滢的双目便望向简篱舟,虽然柔和却隐含着几分期待之意。
简篱舟沉吟了片刻,对她说道:“王妃毋要忧虑,如今西北正是风干物燥之时,我军与夷狄虽然胶着也并未退败。篱舟以为,进展尚在裂冰之后”
周宝玟听得一怔,若是西北进入冬日,那只怕大历的士兵更加无法适应了罢。她正胡思乱想之际,又听得简篱舟说:“夷狄虽为西北蛮强,可大历兵士也未有势弱。王妃不如等等,捷报只怕是指日可待了”
说这话时,简篱舟双目璨亮,那种沉稳自信的气度也让周宝玟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她也松快一笑,点了点头道:“那便借简公子吉言了”
等到这一路走完,花园的喧闹人声尽在耳边时,周宝玟在墙外停住步子,敛了笑容认真地对简篱舟说:“今日原意是宾主尽欢,未曾想反倒让简公子失兴为难,事之缘由也难以明言,本妃便在此向简公子赔罪。”说着便屈膝低头行了半礼。
简篱舟不意她会如此,忙后退一步作揖道:“顺亲王妃这又是何必?若说失兴,也不过是少了一首曲子,莫非是王妃跟篱舟计较这一支笛曲?”
周宝玟未曾想简篱舟竟会在此刻开玩笑,她愣了一下便莞尔轻笑,倒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而简篱舟看着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弯好似柔柳,停了秋风,暖了林梢。一时心中不知泛起什么滋味,也笑了起来。又不知想到何事,他心头一动便说道:“这塞北战事,王妃久居府中难免消息迟缓。往后若有何急迅,篱舟却可使人送往府上传达,不知王妃以为?”
周宝玟心中思量了一下,虽有些不妥,可到底简篱舟其人行事沉稳可靠,何况她也的确是想知道高臻华和洛之徽的消息想得紧了。于是便点了点头,笑着称谢。而简篱舟见此,却不知为何心中也有了十二分的畅意。
“筠弋,今日之事,是我来问呢还是你自己说?”
南水苑,周宝玟房内。她便坐在自己素日练字看书的那张桌子前看着谢筠弋,此时谢筠弋倒是安静地捧着一盏茶坐在黑漆描金的绣墩上,半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神色。
看她到此刻仍不愿说实话,周宝玟面上浮现淡淡哀色:“筠弋,你的心愿,即使有些逾矩我也尽力帮你。可你为何从头便不与我说实话?而后却又瞒着我几番算计,你……”说到后来,周宝玟语气渐渐急促,却在最后想要训诫之时戛然而止。
“罢了,我无从训导你。你同我好生说说今日这事,我也不再计较,可好?”周宝玟重新把手撑在桌上支着头,似是有些累一般淡淡说道。
谢筠弋此时倒是抬起头来,竟然已是一脸泪痕。她轻轻啜泣着说:“周姐姐,此事本是我不好。周姐姐一心帮我,筠弋在此感念姐姐劳心费力。周姐姐生筠弋的气也是应当的……”
再见她这般泪眼朦胧,周宝玟心中已难生出从前的疼惜之情。她摇了摇头,不愿再同她兜圈子,当下一语道破:“你早已倾心于简公子,此前种种亦不过是引君入瓮,我早已应承了你便也算了。可你行事便当真不顾虑自身,也不顾虑简公子么?”
周宝玟说的已是血淋淋的事实,谢筠弋听了身子一僵,止住了低泣,半晌方嗫嚅道:“周姐姐错解了,筠弋何曾有过分之想?不过是,不过是一言两语……”
周宝玟疲惫地阖上双眼:“离京四年,筠弋便忘了这京城中的人是如何模样么?你身为谢家女儿,行事岂可放纵?你记得了就好,此事就此揭过,咱们都不提了罢”
她越说越轻,谢筠弋听着竟觉得这个大不了她几岁的周姐姐心中已有了无数经历心事,说出来的话好似自己母亲一般。她咬咬下唇,终是点头低声应道:“筠弋知晓了,多谢周姐姐”
待离开顺亲王府时,谢筠弋转身回头看着那扇饰以纵九横七黑铁铆钉的漆红大门缓缓合上,眼中流露出不符其年龄的沉思来。
“小姐,咱们回吧”身边的丫头不解地看着她,轻声催促道。
谢筠弋回过身来,却是一脸如往常般俏丽中带着几分狡黠的笑容。
“走罢”
周姐姐你说得对,我身为谢家女儿更不可纵容自己。只是你却不知我在豫州四年又是如何模样,我谢筠弋,从不相信所谓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