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楼外楼》鹿歌

3、番外·小火炉

　　成为周宝玟，比她想象的要简单。在那道圣谕下达周府之前，她只须每日卧在床榻上扮演一个病弱的深闺少女即可。虽然是清流之家，翰林学士周树衡的后宅可不比侯门王府少了勾心斗角、明枪暗箭。她不是不懂，却实在是看得难受，于是日日养病倒还叫她落了个清净。周树衡子女众多，周宝玟是其中年岁最小的嫡出小姐，主母忙着后宅纷争竟也无暇分顾她，在她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时，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这身体的母亲不过将这个女儿当做固宠的工具和家中的门面？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让病重的嫡亲女儿身边只留着一个端药送汤的丫头？而之后因为圣旨给这座府宅带来的转折证实了她的猜测，只不过还多一个人，她的父亲周树衡。
　　“玟娘，这碗药可是娘亲手熬的，足足用文火煎了一个时辰呢！快趁热喝了。可是觉着苦？这儿还有蜜饯，来……”
　　周宝玟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在丫头舀碧的搀扶下缓缓从榻上支起身子，她正待伸手去接那碗，忽然身子一阵颤抖，便抑制不住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
　　痛苦的咳嗽声微弱但绵延不断，听得一旁的周夫人慌了神，下意识地便看向身边的周树衡。见妻子满面惊慌，周树衡先是用锐利的眼神扫了她一眼，这才朝外头厉声唤道：“还愣着？快去太医院找陈太医！”经他这么一吼，周夫人也如梦初醒般喝道：“就是！满屋子都是木头吗？还不快去！”
　　周宝玟忍下心头的不适，抬起头朝眼前的“父亲”“母亲”说道：“都怪女儿不好，叫父亲、母亲担心了”
　　周树衡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关心，温和地安慰她说：“玟娘这说的哪里话！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养着，陈太医可是圣上金口称赞的御医，有了他老人家给你看病，三个月内玟娘必然恢复如初！”
　　三个月？也是，若不在三个月内把她周宝玟养的活蹦乱跳、白白胖胖的，周家如何有脸面把她送上花轿嫁入王府？周宝玟捂着帕子低低地咳嗽，掩饰着内心的嘲讽与苦涩。
　　“玟娘啊，娘亲看着你长大，对你的性子是再清楚不过了。既然如今成了顺亲王妃，你也万万不可放松，一行一动都不可忘记礼仪风度……更要宽宏温顺，做王爷的知心人……”
　　听到妻子在一旁絮絮叨叨的，不知跑偏了话题几万里，周树衡终于皱起了眉头，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够了，妇道人家见识浅薄！”周夫人被他一噎立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正待说话时，周树衡却又朝着周宝玟语重心长地说道：
　　“玟娘，最要紧的是你要记得，你不单单是一个人成为了顺亲王府的女主人，我们周家也随着你一块儿成为了王府的一部分……你懂得为父的意思吗？”
　　周树衡说完便紧紧盯着周宝玟的双眼，周宝玟眼睫微颤，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嗫嚅道：“女儿……明白，日后定当遵循父亲和王爷的训导，不辱没了周氏门风。”
　　周树衡的眼神渐渐松了下来，缓缓点头说：“王爷的话最重要，若有不明之处，大可差人往家里传话，为父自会教你怎么做。”
　　此时的周宝玟只是讷讷地点头应和，仍旧一副乖顺软绵的模样，直到周父周母满意地起身离去。
　　“呼”
　　周宝玟这才轻吁一口气，以手覆面仰面躺倒在床上。周树衡打的什么算盘她岂会不知道？往前十六年，从未有人这般咄咄逼迫过她、百般束缚过她、强令操纵过她……可这一回，她再不是从前那个魏雨笙了。
　　她不敢深想，如果重回人间是老天眷顾，又为何让她再回到这禁锢的金丝笼里？让她身不由己，无法选择？
　　周宝玟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想不通就不想了罢。总归走一步算一步，这命已经是捡来的了，还有什么不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