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清宫》星悦

6、意外

　　怡宁还没等自已清醒，就被人拖起抛到了一边，定睛望去，只见一个约摸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正被人从地上扶起，耳边只听到一群人在大呼小叫：“苏嬷嬷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怡宁一惊，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凑到老妇人跟前不停地道歉：“嬷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有没有伤到哪”

　　话没说完，只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喝道：“大胆奴才，连苏嬷嬷也敢撞，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嫌命长不是，还不快跪下来给苏嬷嬷赔罪！”怡宁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太监满脸阴沉的望着她，连忙跪下，再不敢乱说话。那太监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怡宁不知如何回答：“我……”太监怒截道：“岂有此理，什么你啊我的，自称奴婢都不会了吗，宫规严禁单人走动，更别说是私自乱跑乱串了，‘离开宫门，打死不论’，‘左腿发，右腿杀’这些没人教过你吗，如今竟然还撞倒了苏嬷嬷，哼，这么不识规矩的奴才留着何用，来人，把她给我拉去慎刑司先打三十廷杖再说，告诉他们，给我往死里打。”

　　慎刑司是内务府所辖，专门负责惩治犯错下人的地方。送进去的，不死也得丢半条命。怡宁听了，一下子懵了，见两个太监走出来架着她就准备往后拖，吓得眼泪直掉，连忙大喊道：“等，等一下，我不是宫女啊。”看太监一愣，怡宁接着喊：“我真的不是宫女，我是秀女，住在体和轩的秀女。”听了这话，架着她的两个太监面面相觑，不觉松了手。怡宁吓得一身冷汗，怎么也站不稳，整个人虚脱的跌坐在地。

　　沉寂中，被怡宁撞倒的嬷嬷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走上前来：“刘公公，先别忙着处置，等弄清楚了再说。”说完望着怡宁上下打量，眼光在瞄见怡宁脚上的花盆底时略停了一会，问道：“你既然是秀女，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怡宁抬头，见这嬷嬷眉目慈和，不像太难说话的样子，努力定定神颤声道：“我……，不，奴婢，奴婢今天本来是跟其他人一起去如意馆画像的，因为觉得有点不舒服就想先回去休息，我，奴婢看见嬷嬷和公公都很忙，不好意思打扰，就想自已走，没想到竟然迷路了。”怡宁断断续续地解释道。看见那公公在一边依旧阴着脸，紧皱着眉，又急跟那嬷嬷道歉：“对不起，嬷嬷，奴婢实在是因为迷路了，一时情急才会误撞到嬷嬷的，请嬷嬷千万不要见怪。”三十廷杖还要往死里打，那自已铁定玩完，看刚才的情形，这位嬷嬷的地位似乎犹在那公公之上，只有希望她发发慈悲放过她了，保命要紧，委屈点也顾不得了。

　　那嬷嬷显出一丝笑意，走上前扶起怡宁道：“你既不是宫女，就不要自称奴婢了，虽说秀女不比宫女，但这里到底是内苑禁地，如果出了什么差池，不止姑娘自已遭殃，还可能会连累家里人的。”顿了顿又道：“这次就算了，不过，姑娘以后最好不要再私自乱走了。”怡宁闻言，心下一宽，感激地点点头应道：“谢嬷嬷教诲，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见怡宁吓得还没恢复的脸色，那嬷嬷拉起怡宁的手拍了拍：“好了，不用再害怕了，正好我们也是要去体和轩的，顺道带你过去吧。”

　　走在路上，怡宁见那嬷嬷不时抚摸手肘，心中惭愧不已，伸手扶住她：“嬷嬷，是不是刚才被我撞到了，要不要紧，我屋里还有一些跌损的膏药，呆会到了我扶你去擦一擦吧。”嬷嬷微诧了下，笑道：“没那么严重，不过是碰了下而已，过一阵就好了。”看到怡宁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心，嬷嬷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好感，开始询问起怡宁的姓名年纪以及入宫的起居来，怡宁不敢怠慢，只得一一据实道来。

　　不多会，就遥遥看见体和轩的大门了，怡宁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嬷嬷实在太有气势了，几句平常的话问下来都含着一股迫力，压得她沉窒不已。所以当嬷嬷对她说让她先进去时，怡宁连忙答应了。“谢谢嬷嬷带我回来，那我先走一步了，嬷嬷再见。”转身时瞟见那个要处罚她的太监，依旧望着她面色不悦，只得堆笑道：“也多谢公公不罚之恩。”说完朝两人行了个礼后就逃也似的飞奔而去。“再见？”嬷嬷不解地重复，看她的样子，不觉心下好笑，还真是单纯的女孩，只不知在这深宫中能保持多久。

　　怡宁走进大门，才发现其他人全都回来了，面对教引嬷嬷的怒气只得把刚才的谎话又报了一遍，正被骂得凄惨时，门外的一行人恰时走进解救了她。教引嬷嬷抛下怡宁连忙就上前行礼请安，怡宁看得清楚，正是刚才带她回来的那一群人。不多时，教引嬷嬷带着那群人走近喊道：“太皇太后有旨：念众秀女连日训练辛苦，特赐糕点，以示慰问。”一干人闻言，连忙跪地谢恩。

　　见其他人都在忙着分点心，云舒趁空跑来怡宁身边：“你怎么回事，我一画完出来就没看见你了，干吗不等等我？”怡宁笑笑：“当时疼得厉害，什么都顾不上了。”“那现在怎么样，还不舒服吗？”见云舒一脸担扰，怡宁心虚摇头：“已经没事了。”这时，点心也适时送上来了，云舒递过一块，怡宁摆手道：“你先吃吧，我现在没胃口”云舒闻言道：“那怎么行，这可是太皇太后赐的，不吃可是大不敬呢。”

　　确实如此，可怡宁接过后咬了一口又放下了，刚才的发生的事情还在她脑海团旋，这不是在拍电视或写小说，这是真正的三百年前的紫禁城，死一个宫女太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刚才如果自已真是宫女的话，可能现在已经变成具尸体了，人命如此轻贱，自已真得能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吗，怡宁抬眼望着前边不远处的刘公公，想着他那句往死里打，不觉又浑身打了个冷颤，看来是自已该做决定的时候了。不管那太监长得多像小全，他都不会是自已的弟弟，自已不能再犹豫了。

　　“点心不好吃吗？”一句问话突然传来，吓了怡宁一跳，手上的糕点差点抖落在地。回过神，只见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教引嬷嬷见怡宁半天不回话，不由开口斥道：“想什么呢，苏嬷嬷问话，还不快赶紧答应？”答应什么啊，刚才她们问了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见啊。苏嬷嬷见她一脸茫然，伸手止住气急败坏的教引嬷嬷，将刚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怡宁连忙应道：“谢苏嬷嬷关心，很好吃。”说完拿起糕点急忙咬了几口。见状苏嬷嬷笑道：“慢慢吃，当心噎着了，还多着呢。”侧身对教引嬷嬷道：“林嬷嬷，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向太皇太后复命了，这里你就多费心了”“苏嬷嬷说哪里话，这都是奴婢的份内事，苏嬷嬷慢走。”教引嬷嬷满脸堆笑道。

　　‘太皇太后，苏嬷嬷，难道这个人就是清朝大名鼎鼎的苏麻喇姑吗’怡宁问旁边的嬷嬷道：“林嬷嬷，这个苏嬷嬷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苏嬷嬷吗？”林嬷嬷点点头对怡宁道：“你今天可真是走运啊，竟然能得苏嬷嬷亲自问话，这可是极难得的啊。”话说完，周围一片寂静，秀女们都齐齐地一致盯着怡宁看。羡慕、嫉妒、不满、怨恨、各色目光如针一般，刺在怡宁身上。

　　五天后，慈宁宫
　　孝庄倚在榻上对面前的太监说道：“皇上都看了吗？可有他中意的。”面前的太监忙道：“回太皇太后的话，皇上俱已看过，看皇上的神色，似乎对一位兆佳氏的秀女颇为留意。”“哦？把那位秀女的画像找出来，让哀家瞧瞧”孝庄听着，不由起了兴趣。太监闻言，连忙行动，不多时就将那名秀女的画像打开呈上。

　　孝庄注目半晌道：“果然娇艳照人，这幅画确实不错，看来这个兆佳氏还真是下了不少本钱，苏茉尔，你说呢？”陪侍一旁的苏茉尔边回忆边道：“虽然略有夸大，但这个兆佳氏也确是容貌出众，算得上本届秀女的翘楚。”“连你也这么说，看来这个是跑不掉了，”接着又看了几张其他人的，孝庄点头道：“嗯，看来这次的秀女都挺不错的。”见那太监还要接着往上呈，略抬手挥了挥，：“罢了吧，反正看画也看不出什么来。”

　　拿起茶杯正要喝，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前几日听你说，你去送点心时正好碰到有一个秀女迷路了，她还撞了你一下，叫什么来着？”孝庄问道。苏茉尔笑回道：“她姓章佳，章佳怡宁。”“章佳怡宁，那就把她的画像拿过来看看吧。”吩咐完喝口茶又问苏茉尔：“你觉得那个章佳怡宁如何？”“也还算不错，就是个性迷糊了些。”可看着面前刚打开的画像，苏茉尔还想往下说的话也停了。半晌，孝庄望向满面惊疑的苏茉尔笑道:“还不错？苏茉尔，看来画师跟你的看法可不太一致啊。”苏茉尔忙躬身回道：“主子，虽说那位章佳怡宁的容貌不算绝丽，可也是清秀大方，也算上上之选了，至于这……”苏茉尔回头看看画像唉道：“那些个画师真是越发势利了。”“哦？如果这样，那可有趣了，”孝庄玩味笑道：“这么重要的机会都不上心，这个章佳怡宁，哀家倒是很想见见看呢。”

　　面对孝庄的期望，怡宁似乎并不想给她实现的机会。画像过后，大多数秀女都觉得似乎大局已定，训练时也就不免散漫起来。可没想到的是，那些嬷嬷们依旧毫不手软，因此，秀女的人数又在不断地减少中，而怡宁却是其中的异数，她每天都模仿着那些被劝退秀女的举止，努力地朝劝退的目标迈进。可一点效果都没有。一样的事情，别人被刷了，而她却只是被训几句，也因此，众秀女对她的成见日深，几乎已快达群起攻之的地步了。

　　为此云舒也提醒过她好几次，叫她小心谨慎一些，不要再犯错了。可随着引看日期的逐步临近，怡宁心急如焚，举动也愈发地变本加厉。饶是如此，事情依然毫无进展。终于有一天，问题得到了解答。“要不是看在苏嬷嬷对你另眼相看的份上，我早把你刷下去了。”嬷嬷气得火冒三丈的吼道。话完后周围众秀女的眼神简直要把怡宁千刀万剐了，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章佳姑娘还真是好福气啊，巴结上这么一个大靠山，就算每天从早犯错犯到晚都不用愁喽，哪像我们哪，天天小心翼翼的，还抵不上别人的一句话，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更加凝重了。怡宁回头一看，原来是此次秀女中风头最健的兆佳芳绮。

　　这位兆佳芳绮的容貌在一干秀女中算得上是拔尖的，所以一向自视甚高，目中无人。那次苏麻喇姑来赐糕点，她本想以她的姿质肯定能让众人印象深刻，可没想到最后出风头的竟然会是那个没一处比得上她的章佳怡宁，这对自负的她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看到这些日子嬷嬷对她的百般宽容，心头的怒气不由更甚。故而出言讥讽。怡宁朝她望了一眼，并未反驳。自已已经够烦了，实在懒得再理这个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女人，幸亏兆佳马尔汉跟她没有亲戚关系，要是未来的十三福晋跟她一样的性子，那咱们十三爷可真是太凄惨了。

　　终于，在秀女人数只剩五十个时，训练结束了。引看的日子终于来了，当天早上，秀女们换上一色的浅蓝旗袍，每人胸襟前都挂了一块木制的牌子，长约五寸，宽约寸许，正面油漆白色；一边约一寸处，油漆绿色，上面写着各自的旗别、姓名、为某官职某人之女。怡宁看着这块牌子好奇不已，原来绿头牌就是这个样子啊，自已终于也走到能看见它的这一天了。“小宁，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还有你的黑眼圈，这么浓，去搽点粉遮遮吧。”云舒急道。怡宁笑笑：“你忘了，今天必须素面朝天，不许化妆的。”云舒指指周围又道：“说是如此，你看看她们，哪个没化妆，成败可就看今天了，谁愿意被人比下去，再看看你，别说中选，没吓着皇上就不错了，还不快去，我可是也化妆了，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受罚。”怡宁连连摇头，开玩笑，这个形象可是她忍着一夜没睡才弄出来，要的就是这个吓人的效果，说什么也不能破坏了。

　　怡宁拉住云舒一脸慎重说：“小云，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什么，你可别又想转移话题啊，你这样子非得补补粉不可。”“小云，我想跟你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就算我们以后不能再见面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望着云舒的脸，怡宁一阵离别的愁绪涌上心头。待会阅选过后，落选的秀女就要立刻离开紫禁城了，如果现在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好不容易有一个好朋友，可惜以后再见无期，怡宁真是万分地舍不得。云舒紧张道：“说什么呢，现在还没开始，干吗说这么伤感的话，放心，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就算不能一起中，也可以一起走啊。”一起走，你可是得给皇上生六个的人呢，这个希望怕是没法实现了，怡宁苦笑想着。

　　引阅的地点定在了静怡轩，在西六宫西北侧的建福宫花园内，建福宫花园坐北朝南，以延春阁为中心，周围散布有敬胜斋、碧琳馆、凝晖堂等建筑。它们大小不一，高低错落，内以游廊相连，并配有山石树木，虚实得当，堪称融皇家园林与江南私家园林艺术特色于一体的佳作。而且它布局十分独特，不像御花园、慈宁花园等故宫花园追求左右平衡对称，岩洞磴道，幽邃曲折，古木丛篁中，饶有林岚佳趣。建福宫花园的建筑形式，还深得乾隆皇帝的喜爱，以致后来在决定兴建乾隆花园时，还下令以建福宫花园作为蓝本加以仿制。可惜在宣统皇帝溥仪搬出紫禁城的前夕，花园遭焚，仅剩下了蕙风亭和一片山石瓦砾。

　　这么好的遗迹原版参观机会怡宁并未提起兴趣，脑中心中只觉忐忑不安，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已还有必要担心吗，可是心底那丝淡淡的恐慌到底从何而来呢？一成不变的排列方式，五人一排，不知是好是坏，没跟云舒在一起，竟然跟那个最看不顺眼的兆佳芳绮一组，她是左边第二，自已是第四，除了自已，同一排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想也是，有这么一个美人杵在那，高下立现，旁边的人中选的机率当然得低不少了。虽然怡宁不想看到她，但现在她却很感激排班太监的英明决定。

　　随着下一批的喊声，前面一排的秀女也进去了，接下来就是怡宁这一组了，一个太监走上前来将她们五人的名字依次登记在一张纸上，这种名单，在档案中称为“秀女排单”。每排都要写一张，待会在皇上跟前会依单叫名，就算选完了，这张单子也不能丢弃，得留于宫中存档。

　　“下一批”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