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胭如血》涛的肆零肆

22、挣扎

　　行云抬起头，看着乔姜，这才发现，母亲居然也有这样锐利的一面，一瞬间，他觉着她很陌生。
　　“母妃！”他不知怎么心中涌起一阵慌乱，脱口叫道。
　　乔姜的神色却未见好转，生硬的改了称呼：“殿下忘了？有人，要在宗堂置你于死地。这是何等让人震惊的大事？”
　　行云痛苦的闭上双目：“我不知道，母亲，这太让人意外。”
　　“殿下，这么多年的隐忍与沉寂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他们还是不会放过你我。”乔姜清晰的吐出每个字，在行云的耳中，她轻轻的声调却透着不寻常的凉意。
　　“我叫你殿下，是要提醒你，你是轩王。”乔姜的声音又高亢了些。行云低头看着胸前的血迹，那是蝉儿的血呀，她现在生死未卜。。。
　　“母妃，我现在很乱，真的，你想让我做什么？”行云别过头，“我不敢想是谁会敢在宗堂对我下手，而我更怕，她会为我而死。”
　　“所以我说殿下变了，让我失望！我的儿子是不会这样的，他是蛰伏的雄鹰，总有一天会振翅高飞，他绝不会愚蠢的犹豫，不会让无用的儿女情长绊住，错失对敌人致命的一击。”
　　行云的身体颤了颤，是这样吗？他是这样的，现在的他，全心的只想到蝉儿的安危，怀抱着她时，他心里千万个呼唤是她不能有事，他无暇想是谁要害他，他恨刺客，恨这种肮脏的谋刺，但却对母亲的态度有了一丝疲惫的憎恶。
　　“母妃！”他胸中激荡的情绪却哽咽着不能言，他想起小时候，受了委屈，跑到母亲面前，她总是坚决的，却是柔和的告诉他要坚强，他依恋这种感觉，但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表现的没有一丝柔肠？
　　“殿下还没尝够宫殿的明争暗斗吗？殿下还没意识到事件背后可怕的企图吗？殿下甘愿对这样背逆的行为视同不见吗？只因为一个女人？”
　　“够了！我讨厌你称呼我为殿下，疏离了我们母子的亲情！我讨厌从小到大无时不在的重压，我讨厌我要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心存疑虑，而不能像别的皇子那样尽欢他膝下，我讨厌我的母亲变的没有一丝人情味，我讨厌哪怕是我唯一的情思我都不能放纵。母妃，她倒在我面前，因我受了重伤，我怎能无动于衷？”行云悲伤的说。
　　“因为你没有办法选择！你生在薄情的帝王家！”乔姜也变的哀伤，“孩子，时局可能会瞬间翻盘，敌人已经在用最疯狂卑劣的手段，你还有时间在这里悲叹吗？成大事的人不能有一丝羁绊，她，或许就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我们也想安安乐乐的生活下去，可是没有办法，总有不甘心的人会放暗箭。你羡慕其他的兄弟，其实那所谓的父子情也不过是可笑的表面礼义。你要想不为人制，随心所想，那么你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她顿了一顿，压低声音，“成为高高在上的人，被所有人仰视！”
　　行云望着乔姜，这是第一次，母亲在他面前，明确的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从小至大，她都会隐讳的向他灌输一些权力至上，督促他抛光养晦，力求上进，可这样讲出来还是让他感到了震惊！原来，柔弱的母亲并不是无欲无求的，她让他上进，不只是单纯的望子成龙，她的身体里始终流淌着前朝皇族的血，在那些委屈背后，是她渴求的扬眉施抱。他突然想起，是啊，这么些年来，她过得不顺，可几时，见过她垂泪？她其实是比任何人都坚强的韧草！
　　“记得我对你说过，有任何敏感的想法，都不要放任自己讲出来。”乔姜道，“可是我在这里不得不明确提醒你，在你迷茫之前，因为我不能，让你迷失了方向。”
　　行云轻轻的一声叹息：“有那么难吗？母亲？我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从小大到，我没有一样亲近的东西，一个亲近的人。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子，她不会害了我，误了我。”
　　“我很高兴你从没有依恋的习惯，因为它会使你变的束手束脚。当你在意某人，恋于某物，你就有了弱点。你现在说的挺简单，可是风花雪月过后，你也许就会失去斗志，至于她，谁知道呢？这世上最不能测的不就是人心吗？”
　　乔姜苦笑，“谁都有过年轻的时候，我曾经爱过你的父亲，初嫁时的我把他当成我的夫君，当成了我的全部，我以为他的宠爱会伴我终身，可是无数次的教训让我渐渐明白，他是我的丈夫，却也是别人的丈夫。妒忌过后，痛苦过后，我明白了，认命了，我想安静的活着，好好的育儿成才，可别人永远会防着你，甚至害你。你父皇就算是有那么些在意我们，我的出身也像是一根刺，让我们的关系更加脆弱。于是，我终于知道，得靠自己，得靠自己放低姿态，低调谦恭的保护自己和你，但是这也激活了我身体里前朝皇室的血，压得最低，弹的也会越高！身为女子，我自己不能享受皇权的至高荣耀，可我能看着自己的儿子，站在禁宫的最高端，不用再忍受任何委屈，受万人尊敬，扬眉吐气！”
　　行云沉默着，思潮却涌动，母亲是不易的，顶着敏感的身份，在复杂的宫廷中保全着自己，明伤累累，暗箭无数。可蝉儿，这样突然的，就在他坚强的心上划上了一道泪痕。真有那么难吗？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过就是想和她相伴呀？为什么母亲会执拗的阻挠？
　　“相信我，孩子。”乔姜拉过他的手，“我们不能冒任何的险，等你淡了，你就会明白，男女之情就像朝露一样脆弱而短暂。原谅一个母亲对你讲这些，好像人生是这样现实而无趣。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你应该知道是谁想置你于死地，那么你就该回他以痛击。”
　　良久，行云艰难的抬起头：“我知道。”
　　乔姜终于笑了笑：“忘了她吧。如果她命大活着，我会好好的安排她，感谢她。如果她死掉了，孩子，那是她甘愿的，你有让人心动的魅力，我的儿子。如果真是那样不幸，就把她当作一段风干的凄美记忆，她现在是个单纯的姑娘，那就把她定格在最好的瞬间。”
　　行云别过脸，乔姜却还是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一点光亮，她沉默了一下，终于道：“殿下应该知道，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说着放开他冰凉的手，转身离开了。
　　行云望着乔姜远去的身影，握紧了双拳，狠狠的砸在了白玉石雕的栏杆上。痛吗？他不觉得。为什么？母亲可以有这样残忍冷静的反应，轻易的说出“把她当作一段风干的凄美记忆”的话，她要经历怎样的伤心，才能麻木到这个地步？
　　这是给他做花糕的慈母吗？他痛到想笑，却无力反驳，因为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他出身在这里，他无从选择！
　　不！他拒绝再想，二十余年的人生信条，被颠覆的七零八落，他算计，他寡情，却无法不被一个弱女子的为他而流的鲜血怵动。
　　望着宫正殿的门，听到里面断续的人声，喧攘的脚步。他甩甩头，他要她活着！这是目前他最想的。
　　他缓缓的步了进去，平生第一次，带着胆怯。众人见他，欲行礼却被他制止了。蝉儿在内室，他迟疑着，望着那厚厚的帘幕，他能听见里面的忙乱，却听不见她的呻吟。
　　“到底怎样了？”他终于忍不住问门口侍立的宫人。
　　“伤的很重，医监正在亲自施救。”答话的人低低的回。答了等于没答，到底有几分把握？他欲掀帘，宫人却怯怯的道：“王爷，还是回避了吧。”
　　举起的手就这样放下了，是啊，隔着他们的，何止是这帘幕，有母亲的冷漠，有人言的可畏。。。
　　他有些失神的坐在了外间，疲惫的用手肘支着头，等待着里面让人心焦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