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胭如血》涛的肆零肆

21、惊

　　第二天一大早，草草的吃了饭，众人都集中在宗堂等着训话，穆嬷嬷大约是昨天被蝉儿呛了一回，没睡好，黑着两个熊眼，脾气更坏。没说几句，有几个宫人就遭了她的魔爪，挨了耳光。
　　“都给我仔细点！今天不比往常，轩王要来殿里拜祭。”蝉儿脑中嗡的一响，他要来？可旋即镇定下来，他是宫里的主子，来拜祭先祖也很正常，这个与己也没什么关系。即使少女的心曾有过波澜，他似乎也待她有那么一点点不寻常，可都是过往了，这些日子没有一点消息，她失落过，可也知道这样却是最好的。
　　擦地的时候，一个小宫女偷偷的对她说：“这两天咱们这儿可真是热闹，往常只得年节能见着主子们，现在倒是，几天不到就来俩儿。”
　　蝉儿淡淡的回：“做事吧，他们来得勤也不见得是好事，来得主子多，管事的自然更紧张，更严厉。”
　　“那倒是，瞧嬷嬷像是要吃人一样，真让人心惊。”那宫女抱怨，“唉，当主子多好，不用看别人的嘴脸。”
　　蝉儿平时已听惯了他们类似的言语，可今天听来却有些心浮气躁，隐隐的居然觉着气，不知是气宫女的幼稚，还是气自己的某些混沌的情绪。
　　大约过了个把时辰，众人刚收拾停当，就听到外面“轩王殿下到，乔妃娘娘到”的声音。因为得到通报，轩王此次的拜祭很正式，不同毅王上次是跪拜祖先思过，受罚抄书，今天殿下伺候的人很多。蝉儿在第二排，如众人一样低头站着。
　　很快，众人眼角便瞥见了轩王高大挺直的身影，而他扶着的正是生母乔妃。蝉儿听见旁边有很低的议论声：“五王爷和六王爷长得好像呀。”“乔娘娘好美。”她微微抬头，乔妃的衣饰出人意外的简朴，可是气质很庄重高雅，眉眼秀丽柔和，身材娇小。轩王其实与她长得并不太像，可能与毅王一样更多都承袭了父亲的相貌吧。她收回有些紊乱的思绪，凝神盯着地板。
　　行云扶着乔姜跪下，蝉儿因站的靠前，听得到乔妃低声的祈祷：“列祖列宗在上，请佑我朝兴盛昌隆，圣上身体康健。请佑子孙行云就藩顺利，在封地能有所建树，不负圣恩。”
　　行云跪在一旁，神情肃穆，双手合十，却并未出声。蝉儿听到这里，才知道他即将就藩，从此就难再见了吧，她顿时感到有些怅然，明知与他没有什么可能，可情感上终还是。。。唉，眼眶居然感到湿意，这是怎么了？她质问自己，咬紧嘴唇，忍着不将目光投向他，转而盯着他的前方。
　　其实早在进殿时，以行云锐利的眼神，已经看到了蝉儿，看见她低眉颔首，身子瘦弱的样子，他的心中泛酸，可还是忍住了，因为不能再放任自己对她投入任何关注。
　　跪在锦垫上，看着母亲诚心告祈，他的心却不能平静，不知什么原因，皇帝让他马上动身前往原平。其实他倒松了一口气，为着母亲口中对他婚姻的安排，他本能的还是想逃避。想到这里，他许下了一个愿，却无关自己的前程，她一个柔弱善良的女子，祈求上天佑她能平平安安的呆到出宫之日，不要再受苦了。
　　这边盯着轩王前方看的蝉儿却突然感到了异样，隐隐的，她觉着那一角有些异常的光亮，是什么？她突然联想到昨夜那个古怪的噩梦，她盯着，眼睛死力的盯着牌位旁那个随风轻动的帐闱。
　　几乎就在瞬间，她确认那是箭柄发出的寒光！她的眼睛将那动作放大成了几个瞬间，箭破帐闱，方向朝着轩王！她只感到绝望的寒意，反应却异常的快捷灵敏，推开前面的宫人，扑向了轩王！
　　轩王的护卫，只看到她突然扑了出来，却以为是刺客，乔姜只来得及一声惊叫。以行云的功力，本不会漏过连蝉儿都发现了的异样，可是因为心思他顾，他根本没注意到这奔他而来的冷箭！
　　只一瞬，只一刹，蝉儿的呼吸一窒，一股猛力穿胸而入，震得她一抖，然后巨痛便蔓延到了整个身体。行云听到利器破锦的声音，本能的要避，却感到眼前人影一晃，正大骇，触目所及却是让他痛心的场景，是蝉儿，危急的关头，是她用身体挡住了冷箭，她只得微弱的轻哼了一声，但软软的倒在了他面前！
　　他的脑中有片刻的空白，脸色变得煞白，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惊慌，因为看到了血，他自幼习武，又统领宫卫，自然不应该怕这个，可是蝉儿的血却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乱，他失去了素来冷静的头脑，失去了判断力，也想不到抓刺客了，在一片混乱中，颤抖着抱起了胸前已绽开血花的蝉儿。
　　发生了什么？我要死了吗？蝉儿艰难的喘着气，好痛呀！她的额上已满布汗珠。她几乎能感到血正汩汩而出，带走她的生命，她感到恐惧，看到了轩王沉痛的眼神，她虚弱的叫了一声：“王爷”，这一声却听的行云肝肠寸断！
　　“你没事。”他的脸色不比她好上几分，感到她的害怕，他终于强迫自己冷静，扯下自己的衣袍，用力的按住她的伤口，不让她失去更多的血。
　　他对后面的人吩咐：“赶快去通知太医，我马上到。”说着便抱起她迅速的往外走去。一旁的乔姜脸色也是惨白，呆呆的，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而她更没想到有人会扑出来替行云挡箭。
　　这时，护卫反应过来，有些已经追着刺客去了，整个宗堂却是一片慌乱，侍女颤抖着勉强扶起乔妃，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是让人怵目的血。
　　看着喧哗纷乱的众人，乔姜镇定下来，正了正衣衫，安排随侍在外的护卫，严禁众人走动。

　　行云怀里抱着蝉儿，一路疾跑。她的身体本来很轻，但他却感到手臂颤抖着几乎抱不住她。跟上的护卫想接过她，他却没有一点反应。一直跑到宫正殿，看到里面得到消息已急行而出的医监，他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蝉儿交给了旁边的护卫。
　　看着忙乱而去的众人，他的身体却像虚脱般往后倾了倾，她居然会冲出来为他挡箭！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啊！与他，虽有那层朦朦胧胧的情感，可终是没有深续下去，这份震撼，真是言语难以明表的，如果她有个万一。。。他不敢想，只觉得平生第一次，情绪这样的激烈，这样的内疚，这样的怕失去。。。
　　皇子在宗堂遇刺，这样的事情建朝以来还从未有过，虽然皇权多血腥争斗算计，可在皇宫最神圣的地方行刺，的确让人惊骇。
　　乔姜很快赶到了，看着在宫正殿外站着的，神情有些木讷的行云，她从来没有见过儿子有这种表情，他一向是沉静的，少有情绪，可今天，众目睽睽下，不顾抓刺客，而是抱着一个宫女飞奔出去，虽然她对他有挡箭之恩，可，也太过了。
　　她的心颤抖着，行刺呀，这等的大事，他居然会有这样失常的举动，联想到前段时间他对她提过的那个宫女，心下已明白了几分。
　　行云看见母亲缓缓的走了过来，他想张口说话，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讲，只垂下了目光。
　　乔姜挥手让随侍的人退下，只剩下母子二人。看着行云衣上狼狈的血迹，乔姜只觉刺目，冷冷道：“你预备就这样？”
　　行云愣了一下，诧异于乔姜的口气，因为她很少用这种语调对他讲话。印象中的母亲总是温婉柔和的，可现在的乔姜，立在宫正殿外，迎着风，衣衫飘动着，娇小的身形，可却立的笔直，带着一种凌然不可犯的坚决。
　　“行云，我对你很失望。”乔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