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胭如血》涛的肆零肆

2、风

　　可上天似乎并未听到胭学礼的祈祷。年底，皇帝突然病重，不知是谁占卜，说要找命相相合的生于甲子年的女孩进宫服侍冲喜才能痊愈，各家符合条件的未嫁女儿档案都要建籍给司府审核，以挑出应天之女。他们倒不担心蝉儿，因为她虽生于甲子年，可之前就订了亲，不在纳选之列。另外几位藩王要回京探病，却被储君阻在京都之外，怕他们借机生事，结果几个王爷反而怀疑太子想谋害皇帝，坚决进了京。一时间，局势空前的紧张了起来。
　　京都驻了各路人马，也就出了些纵兵为祸的事件。家中有个美貌的待嫁女儿，胭学礼的担心更甚，总怕执戟操枪的士兵会突然闯到家里来。考虑到未来亲家家还有些权势，他便打算让女儿提前嫁过去，可此时已出了新令，民间嫁娶一律暂停，谁敢违皇令呢？最后桑家还是怕到手的媳妇出什么岔子，便不太合礼仪的将蝉儿和妹妹小玉先接进桑家暂住，胭家也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边刚安了点心，那边又传来不好的消息，桑家的三小姐桑子璇居然被误录上册，已经报上了司府。顿时一家人愁云惨雾，忙着找关系解释，疏通，这天，据说请了一位大人物。
　　前院是鸡飞狗跳，后边蝉儿和小玉毕竟身份尴尬，虽也为三小姐担忧，却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在后院住所中呆着。
　　小玉正在帮小院中的花浇水，就见二公子桑子秋走了进来。她比蝉儿还小近三岁，正是一派天真的年龄，看见未来姐夫来了，她热情的迎了上去。因为蝉儿还没有过门，于理来讲，现在二人见面不妥。可那日蝉儿入府，他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很是思念，加上三妹的事儿让全家烦闷，所以今天吃了些酒，便借着酒兴来看看她。
　　蝉儿从屋里出来，正奇怪玉儿是在跟谁讲话，猛见子秋立在院中，她犹豫了一下，微微侧开身子对他行了个礼。
　　子秋见她矜持的模样，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一时不知道对她说些什么。蝉儿善解人意，知道他尴尬，便明知故问：“二公子可是从前面吃了酒过来？”
　　“是啊，是啊，因为三妹的事，请了毅王府的人，陪了一会儿，觉得气闷，就信步走到后院来了。”
　　“那小三姐的事可有转圜余地呢？”她关心的问。
　　“唉，不大好办，司府把名单都进呈给宫里了。前些日子爹就听人说，定是因为有人使坏。我大娘生我二妹是在甲子年，但孩子生下就早夭了，而我三妹接着生在新春里，已是乙丑年，可他们硬咬定她是生在甲子年，哎。”
　　“谁会这样做呢？难道他们就不怕？这是欺君呀。”蝉儿也有些着急。
　　“我们想是薛家吧，前些天找人来求娶三妹，三妹心气太高，也是不该说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结果不知怎的传了出去，薛家气的不行，可能就动了报复的念头。唉，也怪她自己嘴上讨厌。”
　　“三小姐这样说确实欠妥，可薛家也不能将黑说成白呀。生辰年份家谱、族谱都有记录，还能作假？”
　　“唉，人家存心整你，这些东西还不都冤咱们是可以伪造的，而且连当初接生的稳婆也被收买了。爹那天向司府哭诉，别人撂下一句‘小姐面相饱满，在这次入选姑娘中很是出众，如蒙圣恩，可是能光宗耀祖的大福气呀。’就不再理会了。”
　　蝉儿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世道能黑暗成这样，也只有替三小姐惋惜。
　　两人说到这儿，一时也再没有话说，子秋便告辞出来。
　　蝉儿接过玉儿手中的水壶，叹了一口气，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为三小姐还是自己。子秋除了背上有些残疾外，长的倒也不难看，为人也和善，见了面后，她倒是心安了些。可是进府以来，她明显感到二房生的他并不受宠，加上残疾，桑家老爷对他也不重视，他们家又子女众多，几个姨娘作风也厉害，所以，以后自己的日子怕不轻松。
　　玉儿这时却轻轻的问姐姐：“进宫去当娘娘不好吗？”
　　蝉儿笑着回答：“你以为人人进宫都能当娘娘呀，何况皇上岁数大了，又病成这样，就是当了娘娘。。。”觉得这话跟她也说不清楚，便草草结束，“在宫里，就是当了娘娘，也要侍候人，你说会好过吗？”玉儿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便跑了开去。
　　蝉儿浇完花，又小心翼翼的查看了一下小苗，这是桑家小姨娘的花，说是从南域移植来的，叫什么殊珠，每天无论下雨、下雪都要浇足量的水，却要等到三四年后才可能开花。那小姨娘得来后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致，嫌麻烦送给了蝉儿。蝉儿也不好推辞，只好小心侍弄着，生怕不小心死掉了得罪人。
　　蝉儿起身看见院中怒放的腊梅，叹道：“要是百花都像你这样傲然盛开就省心了。”突然发现点点白梅中居然有一抹红色，衬在白花里极是艳丽。凑近一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枝梅格外的香馥，禁不住伸出手拨下些来仔细端详。
　　这时却听院外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妹妹回来了，转过身对着门口说：“你看这梅多美！”
　　张开口却惊住了，门口赫然立着一个青年！
　　蝉儿穿着一件素白的小衣，上面缀着点点粉色的小花，配着绛色裙子，头上只斜插着一枝配着两颗小珠的银钗，发式极为简单，却衬的整个人极为清丽，加上现在置身梅树中，手执一株娇俏的红梅，转头嫣然一笑，肌白如雪，微带粉色，双眸闪亮，轻轻的一句“你看这梅多美！”
　　美，确实美，花美人更娇，这样的美顿时让人眼前生动起来！那人呆住了，天地在这样的美景前都失了颜色。蝉儿反应过来，很是仓惶，她哪里会料到后院中会闯入这样一个不速之客！
　　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蝉儿的本能就是回避，忙向屋内奔去。那人见她一跑，居然几步追上前来，极无礼的抓住了她。
　　她惊叫，才闻到他身上有股浓烈的酒味！“这是桑府内眷，你是谁？”她忙提醒对方。
　　那人听她这样说，低沉的笑道：“可是三小姐？”
　　蝉儿忙否认：“我不是！这是内院，不方便见男客，你快出去！”
　　他呆了一下，却仍然不放手：“那你是谁？”
　　两人凑的很近，她有些惊慌的看着他的面孔。蝉儿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男性，他就象狂风一样将他的气息卷来了她的面前，让她的心微颤着，头也晕眩着，像炸开了点点繁星。
　　这张脸无疑是她平生见过最好看的面孔，浓眉微蹙，星目炯炯，高挺的鼻梁，薄唇微微上扬着，肤色呈麦色，透着一股阳刚味，可是现在不是欣赏俊男的时候，这人的行径无礼到了极点，谁敢在桑家的内院公然对她这样呢？
　　“你放手呀！我是桑家的媳妇。”她急着对他叫。
　　那人猛的放开了手，惊讶的看着她。便是很快脸上便又浮上了笑意，带着几分戏谑的神情：“你嫁人了？发都还没束上呢？”说着手径直拂上了她的秀发！
　　“你到底是谁呀？我是桑家二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你不得无礼！”她颤抖着，极力想离他远一点。
　　“姐姐！”听到小玉的声音，她镇定下来，趁他分神的瞬间，噔噔噔的退开好几步，对着他说：“这是内院，你误入了！快些走吧。”
　　他却并不慌张，问道：“你真是桑家未过门的媳妇？老二的？”
　　“你谁呀？”小玉看到姐姐狼狈苍白的脸，忙上前来护住姐姐。这个人好高大呀，身上又满是酒气，怪不得一向镇静的姐姐也害怕。
　　这时，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蝉儿本能的害怕桑家人知道这个陌生人对她无礼的事，便马上拉着妹妹想避到屋内。
　　那人也不阻拦，看着她匆促的掀帘躲了进去，从容的望向来人。
　　来的是桑家老爷等一干人，他进院后看见他，愣了一下，忙陪着笑脸道：“王爷，您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内眷的地方，没冲撞着您吧？”说着，神色有些不豫的向门那里瞟去。
　　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摇了摇头，便向外走去。到了门口，突然停住，对着勉强笑着的桑老爷说了一句：“闻梅香而来，府上这处倒是别致。”
　　桑老爷忐忑的看着眼前这位毅王爷，不知他是何意。
　　他的脸上却已换成霜容：“本王有些醉了，今天就先告辞了。”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院内，又突然说了一句，“这可是行风此生难见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