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胭如血》涛的肆零肆

17、风波

　　穆嬷嬷带简总管四处转了一转，陪着笑脸正把后者送到中院，便看到蝉儿提着水踉跄着走过来，衣衫裙摆湿了不少，发丝也乱了几缕垂在鬓边，不由来气，骂道：“看到简总管还不行礼？没规矩的笨奴才！”
　　蝉儿忙低声行了礼。简总管观她虽然很狼狈，可模样生得实在漂亮，但听她问安的声音，不禁道：“看这丫头样子好看，怎么声音却是这样呢？”
　　穆嬷嬷得意的说：“所以上不得台面，只能干干粗活罢了。”
　　“唉，可惜呀。”简太监摇摇头：“要不也可以给毅王殿下研研磨什么的，红袖添香，也是很有意境吧。”
　　蝉儿虚汗直冒，也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盼着快些干完活，吃点东西。看穆嬷嬷示意她走，松了口气，忙拖着木桶离开了。
　　等终于把荷花缸的水注满，跑到食房，却已过了用餐的时辰，蝉儿几近晕倒，还好看到小允子，他鬼兮兮的跑到她跟前，递给她一个馒头，她才觉得心上一暖。
　　偷偷吃了，便又被叫到小阁去，听穆嬷嬷训话：“一会儿毅王殿下要来，都给我仔细点再检视一遍，拾掇整齐了。”
　　蝉儿心里动了一下，与毅王那段纠葛不过是那个所谓人上人一时的“兴致”，他现在却忘了曾经如何蛮横的改变了她的一生吧。辛酸、疼痛、屈辱，她咬咬牙，收回自己的情绪。应该不会再跟他见面了，心里想着，却害怕穆嬷嬷一会儿又指派她差使侍奉。刚好穆嬷嬷也正看向她，她点了几个宫人的名安排一会儿在大殿和小阁伺候，又吩咐道：“呆会儿没领了差使的，手脚利索点弄好，就回避吧，不要冲撞了主子。”蝉儿才松了口气。
　　众人刚整理好，却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退下吧，退下吧，主子要到了，回避。”被点到伺候的人便恭敬的站好，其他的人便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正走到中院，外面已经传来太监喊话：“毅王殿下到。”众人只好跪着垂头行礼，眼见盘龙锦袍的一角眼前一闪，只听行风说：“免了这些虚礼吧。”
　　那声音却听的蝉儿一颤，暗骂自己没用，等他进了正殿，众人才退了。小允子跟上蝉儿，笑道：“姐姐可有看清王爷的模样？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宫里的主子呢。”
　　蝉儿苦笑：“主子又不是三头六臂，有什么好看的？倒是你，不要只顾着盯着看，冲撞了就该倒霉了。”
　　小允子吐吐舌头：“人总是好奇的吧，听人说皇子们个个都生得好，天人似的。奴才自然想见识一下。可刚才手心捏出了汗，也不敢再抬点头，只看到个模糊的影。”
　　蝉儿不禁就想到毅王那天在桑家的轻浮，道：“皇家子弟，搏了多少美人的好遗传，可未见得品性也如相貌般的中看，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也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罢。”
　　小允子崇拜的看着蝉儿：“姐姐还念过书吗？听你说话，道理一套套的，可惜我听不懂。
　　蝉儿知他出身贫寒，是万不得已，要不谁愿意进宫做这差使，不觉很有几分侧隐之心：“如果你愿意，我以后也可以教你识字，说不定将来能有机会，可以去书房吏馆那好些的地方当差。”
　　小允子不好意思的笑了：“那自然好，可我笨，姐姐将来不要不耐烦才是。”
　　蝉儿鼓励他：“谁说你笨了？你愿意拜我这女老师，是我莫大我荣幸呢。”
　　两人正说笑着往回走，却见刚才小阁叫回避的太监急急的跑来：“小允子，刚才茶水的乔六紧张的划破了手，嬷嬷让你接着去侍奉呢。”
　　“啊？”两人同时出声，不同的是蝉儿是为小允子担心，后者却是为得了这个可以看到王爷的近差开心，草草的与蝉儿告别，乐呵呵的去了。

　　这边直到了掌灯时分，也不见传饭。听说毅王在正殿跪了后就在小阁抄帝训，现在还在抄。他主子不走，下面的人只好陪着饿了。
　　蝉儿本来中午就只吃了个冷馒头，现在更是饥肠漉漉。正饿的有些腹痛难耐，却有一个宫女一脸惊愕的跑来：“完了，完了，小允子是完了！”蝉儿惊的不轻，听她道来，原来听说小允子奉茶弄翻了墨汁，溅了毅王满身不说，还把他抄的一大摞文章也污了！
　　蝉儿额头冒冷汗，这小允子怎么就这样倒霉！本能的就往外跑，却被拖住了：“你去干嘛？”
　　“我去看看究竟呀。”蝉儿道
　　“犯糊涂了，你这样冲进去还不被抓去砍了。”
　　蝉儿急的无法：“那怎么办呀？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心想以毅王的骄纵，说不定已经把人拖也去怎么样了。
　　众人都替小允子捏了一把汗，蝉儿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满屋转，这时却听说传饭了。心事重重的到了食房。正看着一众人等捧着托盘碗具等物，往小阁方向走去，看来是毅王也要用饭了。
　　想去打听一下消息，走廊上却站着不少近侍，大家都不敢吱声。沉默的吃着饭，蝉儿的胃痛却好像没有缓解，本来为小允子担着心，再好的饭菜也失了香味。
　　这时，小允子却一颠一颠的进来了，众人顿时大惊，小允子对大家一笑，低声道：“放心，拣回条命，只挨了几板子，真是运气了！”
　　蝉儿一时惊喜的泪都不自觉的出来了，这可真是死里逃生吧。有人低声问：“瞧你平时机灵，怎么惹出这么大的事？”
　　“也怪我，奉茶时偷瞧了王爷，被他一瞪，一惊，手上的茶就溅出来了，又一慌，更是碰翻了墨汁，直溅了王爷一袍子都是黑的，那抄好的东西也毁掉了。他当时气得起来就给了我一脚，我想完了完了，这命没了吧，可过了好一会儿，发着抖看他，他却脸青皮黑的说了句‘拖下去打十板子’，接着便吩咐人来收拾。”
　　蝉儿这下对这位毅王的举动倒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看他性情似是很暴虐的人，可抄了一下午的东西被人毁掉了，只是这样打了几板子？
　　小允子却对她笑道：“还是姐姐说的好，这天皇贵胄还真没什么稀奇的，看一下的代价就是屁股开花，还好不是脑袋搬家。”
　　蝉儿怪道：“让你长点记性好，以后做事好稳重点。”
　　吃了饭，蝉儿回到住处，同室的几个丫头还在议论：“哎，说是要为毅王和轩王两位纳王妃了呢。”心里一抽，轩王？不觉为自己的触动感到好笑，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哎，谁要是有幸能当上王妃，那多好，嫁个英俊尊贵的丈夫，享一辈子的荣华。命不同呀，我们可真累，干这样多的活，还活得战战战兢兢的。”一个感叹。
　　另有一个笑道：“那你得怪你爹妈没把你生成粉雕玉琢，而且，光有漂亮还不行，要当王妃，还得有家世。所以，只有下辈子重新投胎生过吧，哈哈哈。”
　　蝉儿靠在床边，她并不会笑她们的想法，生为下人，活在卑微中，谁不想改变自身的际遇，让人尊敬？在被穆嬷嬷这样同为下人的人欺侮时，她何尝不想扬眉吐气一点？何尝没有些感慨，设想自己当初要是真的被皇室选中，至少不会受她这种人的气。可她还是庆幸自己保有一份清醒，以色侍人，只能当一朵灿烂过的宫花，迟早枯萎，而熬过这些难堪，她还可以重获自由。红尘若梦，高高在上的人，她不敢去招惹，说她胆怯也好，她承受不了那种被抛弃被轻视的结局，她不想只璀璨一时，然后是漫长的苦途，她只是小家碧玉，只过她平凡的人生。
　　小宫女还在笑闹，是啊，没有力量去改变现状，也唯有靠想像，靠做白日梦来给自己一些鼓励吧。生而不同，也要学会苦中取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