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胭如血》涛的肆零肆

16、宗堂

　　宗堂是供奉皇朝历代先祖的地方，一般只有节日或祭日皇室才会到这里来。但是因为是皇室心中最神圣的地方，所以对打扫要求非常严格。蝉儿站在光可鉴人的副殿听着管事的穆嬷嬷交待事项。因为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已是秋初，凉风阵阵，加上宗堂又大又空，肃穆森严，所以倒有些畏冷的感觉。
　　这穆嬷嬷有些年纪了，大约是生得丑胖，以前被嫌弃惯了，现在被派到这儿当了个头目，就威风起来，很有点变态。看蝉儿长相好看，有些妒恨，再看蝉儿弱不禁风的样子，表现出极不满意：“每天都要把主殿和副殿的地板擦洗两遍，还要把供案上的牌位、香烛、祭品打理好，皇后娘娘可是经常会派人来检视，如果发现垢尘，可是亵渎先祖，是杀头的事！有没有问题？”
　　蝉儿惊的一颤，原本看这里还清静，可没想到。。。看这空旷的大殿，她有些犯愁，擦两遍，这得多少时间才能擦完？可穆嬷嬷显然不是来询问她能否胜任，而是下达指令，她只好点点头：“奴婢一定会尽力做好。”
　　穆嬷嬷被她的声音惊了一下，才想着大约是因为嗓子难听，所以才被派来的吧，心下倒有几分痛快：“念你刚来，先和小允子一起做事，等他带你熟悉了规矩，你就得一个人做。总管大人把你分来，能沾沾皇朝先族的灵佑之气，想来也是看你乖巧，可是你至大的福气，那就少说话，多做事，不要不知好歹。”

　　夜深了，蝉儿还在擦拭大殿，身体本虚，又累的出了一身汗，被凉风一吹，居然有些哆嗦。小允子见她脸色不好，就问她怎样。她对他一笑：“我没事，只是手脚慢，气力小，倒连累了你。”
　　小允子看着她瘦弱的身形，惋惜道：“我看姐姐这么美丽，应该当上主子被人侍奉，如今却委屈在这阴森森的宗堂里，真是可惜！”蝉儿道：“当了主子就是幸运吗？我家徐娘娘，何曾没有过年轻貌美的风光，做了主子，还不是就在深宫里蹉跎掉了最好的时光，然后凄凉的离开。我们做下人的，倒还有走出去的希望吧。”小允子想了一想，点点头，两人继续忙着活儿。。。

　　夜里，黑沉沉的天际，衬着这清冷的宗堂，蝉儿觉得真有几分小允子说的阴森。她闭上眼，头很沉，四肢酸麻的几乎抬不起来。快睡吧，她默念，明天还有很多事呢，全是体力活，可要有精力才行。自己身体不好，一定要撑住熬到离开的那天呀，她给自己打气。想到宫外的亲人，想到远嫁潼安的姐姐，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家里虽不富裕，可到底有亲人在身边，不像宫里这般诡异，处处危险，步步惊心，她真的好累呀，未来好像真的很遥远。。。
　　这样不知挨到什么时候，才不安分的睡去，可才像眯了一会儿，就被叫了起来做事。蝉儿两脚像灌铅一样沉，咬紧牙关，坚持和宫人一起收了外面送来的瓜果等物品，为神案摆好了供品，换上了清香。
　　在擦牌位时，她觉着昏昏沉沉的，脸色也越发惨白。穆嬷嬷见她这样，讽刺道：“长了一幅狐媚脸，只知道扮病西施，一点不中用！”蝉儿不敢搭话，收起有些焕散的意志，勉力撑着，对自己说：“不能这样娇弱，坚强些呀，不要被人看不起。”
　　小允子担心的看了看她，对穆嬷嬷讲：“蝉儿姐姐有病，还没好利索，嬷嬷就让她歇一会儿吧。”
　　穆嬷嬷甩手就给了小允子一巴掌：“要你这个猴儿多嘴，我们都是贱命，不是享福的主子命！有本事就不要在这儿，爬到龙床上去侍奉呀。”
　　这话说的相当难听了，蝉儿貌似平静的说：“嬷嬷教训的是，奴婢一定好好做事，就请您不要怪小允子了。”
　　穆嬷嬷这才放过小允子，得意的道：“先别擦了，看你病殃殃的样子碍眼，去外面提水进来换。”
　　蝉儿只好放下手中的活儿，退了出去，这一出门，眼睛里的水却再也包不住了，多恶劣的话呀，她一个清白的姑娘家，却被这样辱骂。
　　吃力的提了桶水，蝉儿拎着沉重的木桶颤微微的往回走。两步一放，这桶很大，便是让有力气的太监来提也有些费劲，何况对于她这样纤弱的女子。可她骨子里还是有股倔劲，而且也知道穆嬷嬷不可能轻易放过她，也唯有咬牙撑着。
　　最后几乎是半拖着微斜的木桶到了殿前，可面前高高的门槛又拦了路。穆嬷嬷冷想盯着她，摆明了是看她的笑话。小允子和其他人只敢偷眼瞧瞧她，虽怜惜却也为难，不好上前相帮。
　　蝉儿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提着木桶过那及膝的门槛，只好先进了殿，道：“嬷嬷，水提来了，桶太沉，我能否暂且将它放在殿外，用小盆去分批盛进来？”
　　那恶女人冷笑：“还没怪你拖拖拉拉的偷懒提到现在才回，你还敢说把水放在殿外？沾了尘土污垢你怎么拿来擦先主的牌位？”
　　“那能否让人和我一起把水抬进来殿来？”
　　“你说可不可以呢？别人可以做，你为什么不能做？你当真以为自己要娇贵些？”
　　“那我先盛一些进来用，其它的倒掉，我再去提也可以。”蝉儿直直望着她那三角眼，目光却没有回避。
　　穆嬷嬷倒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也没有好的理由驳她，只得悻悻的说：“你笨也只有用这笨办法啦。”然后目光扫向众人，“听好了，都不许偷闲，好好的做事，做不完午饭也免了！如果有谁手脚慢，连累了大家，你们不要怨本嬷嬷，一起罚！”
　　肥胖的身躯消失后，众人都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小允子忙跑上来想帮蝉儿把水桶提进殿，却被蝉儿轻轻摇头阻止了：“当心嬷嬷看见，更惹出些责骂来。”小允子望了望不远处，果然发现一道鬼祟的目光，暗骂一声：“变态的老太婆。”蝉儿看他的样子，倒是苦中取乐，憋不住笑，去殿内取了盆儿来勺水。
　　这样忙到晌午，总算把事情做的差不多了，可众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也不见叫饭。小允子实在受不住了，跑去问，结果被穆嬷嬷拎着耳朵提了回来：“还敢来催，我要是发现你们做事有一丝马虎，你们晚饭都省了！”
　　说着掏出一张白手绢子细细的把供案擦了一遍，看上面白白的没有一丝污迹，神色间有些失望，狠狠的瞪了一眼蝉儿。蝉儿平静但是无畏的看着她，惹的她恼羞成怒，骂道：“小蹄子，你瞪什么瞪，你倒还有气力，就去提满三桶水装到荷花缸里再吃饭！”众人顿时哗然，这太过份了！没想到蝉儿并不示弱，一言不发，就向殿外走去。老太婆吃了一鳖，面上挂不住，对着剩下的人叫道：“嚎什么嚎！不想吃饭就都省了。”众人方才愤愤不平的散去。
　　穆嬷嬷正得意又耍了回威风，听到外面转来通报声：“锦化宫简总管奉旨。”胖脸一肃，忙一溜儿的跑着到了宫门口。那简总管已经迈进了门来，穆婆子便恭敬的对着他行礼：“总管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简总管扯着粗嘎的嗓子回道：“我奉皇后娘娘的旨意先来看看宗堂，下午咱们六爷要过来跪拜抄书。”穆嬷嬷媚笑：“毅王殿下回来了？”
　　“是啊，你好好安排一下，拜祭的锦垫，抄书的小阁，还有熏香什么的，都一一备齐了，怕是要呆上两天呢。”
　　“奴婢自会好好打理的，总管放心。请到偏厅喝口茶吧。”
　　“不用了，领我四处看看，娘娘估计圣上不定也会过来看看，所以不能有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