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胭如血》涛的肆零肆

13、夜

　　不断轻扇的长睫，苍白的脸色，微颤的身躯都显示蝉儿睡的很不安稳。置身火热中，周遭似有无数的黑影压向她，躲不过，只余无力的纳喊。她昏乱的觉着自己是在做恶梦，却沉溺着，怎么也无法醒过来。
　　行云看着昏迷的她，心似被扯动一下。她的娇美，她的柔弱，她的无助，她的倔强，她的歌声，她的诗词，她的琴音，牵动了他封闭的那根神弦。他不由自主的将手探向了她那带着痛苦表情的秀容，想抒缓一下她的难受，却在触到那异常的热度时停住。“来人！”他唤来在外待命的宫医，“用药这么久了，为何还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回王爷，对这病，臣开的同样的方子，只是根据年龄体质分了不同剂量，其他的人已经有起色，可这位姑娘还是不大见好，臣猜想可能她的体质比我料想的还要羸弱。不过，如果臣加重药量，担忧这其中有一味药叫苦林子，会导致失聪的后遗症，故来请示王爷。”
　　“失聪？”轩王怒道，“你是堂堂的御医，却跑来问本王要怎样下药？各人体质不同，你应该小心求是，心中有数。我告诉你，你小心的治，尽快治好她，而且，如果她真落下什么后遗症，你小心你的脑袋！”
　　一向温文的轩王这样急切，宫医是冷汗涔涔，看他对这个小宫女甚是关注，所以才来请示，没料到他还是把球丢回给了他，且下了必须治好的命令，真是难煞他了呀！
　　宫医退去，病榻上的蝉儿却突然惊叫了一声：“不要！”轩王走近她，看到她额头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眉头紧皱，容颜惊惶。
　　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揪心，他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子，当他冰凉的手触到她的肌肤时，她意外的停止了挣扎，可能是火热中的她渴望那冰冰的感觉，能让她得到一些抒解。而那陌生的，滑腻的触感却让轩王愣住了。置身花红柳绿的宫廷，见过各色美人，虽然也有成长过程中难免的好奇探索，可他一向自律，整个心思用在了皇帝指派的差使上，身边没有任何侍奉的女子，过着世人眼中很不正常的修行僧般的生活，可在这还有着余热的烦躁夏夜，身边一个病殃殃的宫女，却唤起了他作为男人那种本能的呵护欲望。
　　夜带着蛊惑，即将离开就藩又让他放下了一些束缚，于是，轩王没有放开那看来能给蝉儿带来些舒缓的手。
　　蝉儿意外的安静了，她感觉到什么力量，给她的混沌带来了指引，给她的躁热带来的清凉。手掌的主人笨拙的为她擦拭掉汗水，却让她感到仿佛是亲人般温柔的手拂过。
　　甚至于，她露出了笑容，那仿似娘亲的女子用柔和的眼睛注视着她，她好开心，也回以微笑。这笑，带给轩王更大的触动，他摩挲着那甜美的脸，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向坚硬的脸部线条也随之变的柔和。
　　带走她，他做了决定，感觉自己的心也松了下来，是啊，也就这么简单。他终究还是个凡人，没有修炼到烟火不入的境界。
　　侍女端药上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轩王居然靠着蝉儿的床榻睡着了。她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手上的托盘却被惊的不稳，与上面的汤碗碰撞发出轻响。这让一向浅眠警惕的他一下醒了过来，在看到人来时眼神变的清亮，只淡淡的说：“你喂她吃药吧。”
　　侍女应了一声，便紧张的跑到床前，放下汤汁，身边衣袍无声飘过，轩王已经迈出了门。看床上的蝉儿，平静的躺着，一摸温度，已经退热不少，不由为她松了口气。只是心中的疑惑，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堂堂的轩王，在她床前守了一夜，他可是有名的不近女色呀。看着蝉儿的面容，竟有些妒忌，能得到轩王这样的男子的怜爱，真是幸运！
　　天亮了，昨夜种种，宛如一梦，昨夜，行云本想一早就去向皇后陈情要了蝉儿，可清醒后又多了几分斟酌，终究差使在身，一早造访后宫不妥，而且不说那蝉儿怨他之前不救，对他还有没有什么罅隙，就是这样唐突的去向皇后要一个女子，以他一向冷静的性格，也有些难以启齿，在思量一下吧，他心忖，或者等她身体好些再说。时辰已不早，行云便马上回宫换了衣服，去了华章宫履职。

　　蝉儿醒转，浑身虽乏力，可身子到底轻松了许多，望着空无一人的内室，一时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时辰，在什么地方。
　　她努力的撑起身子，混沌的回忆之前的种种，才慢慢想起那夜的一幕，是轩王来了，是他在她已绝望时救了她吧。然后她突然想起徐妃，不由一惊，之前她病势沉重，那么现在究竟如何了？
　　她掀开薄被，想下床去，可是身体一软，那脚竟发着颤，迈不动步。她靠在床边，着急的想张嘴叫人，却惊愕的发现，只哑哑的发出“哦”“哦”的两个音节。
　　这下她急了，这是怎么了？喉咙并无异样，却为什么说不出话？门开了，进来一个侍女，见了她，顿时开颜一笑：“姑娘总算醒了。”
　　蝉儿急忙又张口，可还是发不出什么声音来，急的“啊啊”的指着自己的喉部。那侍女忙上前来扶住她：“姑娘莫急，之前李太医就叮嘱了，给姑娘用的药中有一味可能有损听力，五殿下一听发了脾气，让他务必完全治好你。所以李太医会同其他大人斟酌再三，才定了给你的药，可这药较猛，短期滞火，又伤嗓子，不过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蝉儿这才松了口气，听到她提到轩王好像挺关照她，倒是很意外，想到之前对他的控诉，不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知道徐妃的下落，她对着侍女比划，她却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灵机一动，对着她比了个写字的姿势，可她还是摇摇头：“姑娘，我并不识字。”蝉儿眉头一皱，她却又说：“不过，我叫识字的人来看，我去拿纸笔。”
　　一会儿，拿来纸笔，跟着进来一个中年人，那宫女对着她一笑：“这是李太医，他来瞧你，顺便看看姑娘想要什么。”
　　那太医迈上一步，像是想要搭脉看看她的情况，不料蝉儿却摇摇头，拿过纸笔，用了很大的劲才写了几个字：“我家娘娘可好？”
　　李太医却神色一黯，半天没答话。蝉儿急急的抓住他的手，他才说：“姑娘节哀吧，徐娘娘已经仙去了。”
　　蝉儿呆呆的靠在枕榻上，泪珠便落了下来。看她这样，李太医劝道：“娘娘她岁数大了，去的倒也平静，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理。姑娘这样幸运，得到轩王殿下相助，事已至此，好好的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蝉儿半天不说话，只是无声的落泪，太医只好又说：“那我就替姑娘把脉，大病一场，还得细心调养。”
　　蝉儿没有反应，太医便搭脉问诊，事毕就出去开方。侍女看她一直呆坐，又上前劝道：“姑娘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轩王爷难得对你这样眷顾，你要惜福呀。”又说了一会儿话，看她还是不吱声，也只有退了出去。

　　室内静下来，蝉儿脑中满是昔日徐妃的慈爱，泪流不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静了一些，摊开旁边放置的纸笔，写下了几句悼词：“凄凄凉凉夏夜，冷冷清清秋晨，清荷素香满园，芳踪已逝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