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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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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屋,琳琅朝天上看看,忽然问道:“好黑哦,天黑了么?”
      “没有啊,现在是白天。”
      他皱着眉说:“白天?太阳在哪?”
      还用问么,整个天上最亮的就是太阳,不过我还是好心地指给他看。

      他撅起小嘴说不对,又伸出双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直径十四五厘米的圈,说:“太阳应该有这么大。”
      我暗笑,这比量的是太阳还是荷叶饼呀,嘴里却说:“太阳很大,比那大得多。”

      他说:“骗人,你的太阳只有这么大。”说到“这么”俩字的时候,他举起右手,把拇指掐在小指尖上,这回太阳都没有他的半个指肚大了。
      我只好解释道:“这是近大远小,离得远了自然看起来小。”
      他满脸不相信的样子,轻轻说了个“啐”,没再接话。

      我暗想,大家都把自己所在星系的恒星叫做太阳,比如我们瑞曜系里,太阳指瑞曜,不知道他说的太阳是哪颗星。想着想着忽然纳过闷来,恨不得拍自己脑袋,智者千虑,居然会一时忘记,他生活在地球上,那时只有一个太阳,名字么,就叫太阳。

      瑞曜系13颗大行星里,希来是由内而外数的第11颗,也是人居大行星中最靠外的一个,和太阳的距离有243光分,也就是说阳光要花上四个小时才能照射到这里。隔这么远看太阳能不小么,所以白天也不是很亮,重要场所和室内都会用辅助照明。

      按说离太阳这么远,只能收到很少的光和热,像第10颗大行星嘉仪,已经冷得不能居住了,但是希来有丰富的地热资源,我们平时用的能量主要是通过缓释技术得到的地热能。这些都是希来人的常识,但是对于一个地球小孩来说,会不会太深奥了?

      小院中间有一棵高大的定菌树,柔顺的枝条正随风轻舞,琳琅看看树,扭头问我:“它怎么没有叶子?冬天快到了吗?”
      “那是定菌树,根本不长叶子,我们这里没有季节。”我的回答多么完美,言简意赅,可惜他未必能懂。

      果然,他立刻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定菌树叫定菌树?为什么定菌树不长叶子?为什么希来没有季节?天哪,轻飘飘一个“为什么”,正是我最头疼的。
      为此付出过太多口水之后,我明智地说:“这个问题很难,等你长大一点再告诉你。”

      看来院子比屋里还不安全,屋里的东西都已经考察研究询问过,院子里又是一个新鲜世界,我可没有那么多精力被刨根问底。
      他满心好奇,大眼睛四处打量,哪里肯进屋,我笑得纯良无害,连推带哄,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咱们进去讲故事”,才勉强达到目的。

      讲故事可难不倒我,小芊小璠都是这么长大的。神话童话小说我涉猎颇多,记了一脑袋,随口讲个王子和灰姑娘的幸福生活,琳琅就开心地笑起来,到底是小孩。
      圆满完成任务,我本着自由平等的精神说:“该你讲了吧。”
      他笑眯眯地应声好,轻咳两下,一本正经地说:“我要讲的是黑豆变蝌蚪的故事。”

      我赶紧鼓掌,催他快讲。管它什么故事,越长越好,让我多歇一会。
      “从前有一只小猪叫拉里,特别喜欢吃黑豆。有一天……”他的声音嫩嫩的、细细的,带着古怪的口音,缓缓流进耳朵,再流进心里,仿佛带着甜甜的奶香味。至于故事本身,实在乏善可陈,只有几段故作惊讶的语气特别好笑。

      到最后一句“拉里哭啊哭啊,黑豆变成蝌蚪了”,他还装模作样哭两下,抽抽鼻子揉揉眼睛,然后笑一笑说:“讲完了。”
      我更加热烈地鼓掌,称赞他优秀的语言表达能力、良好的记忆力和杰出的表演天份。

      他笑眯眯地全盘接受,我便有请他再讲一个。
      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只会讲这一个故事,哎,现在不是轮到你了吗?”
      我不幸的嗓子又深情演绎了一番六只王子变成的天鹅和他们的妹妹,他接着说了一段相声,什么麻雀给房子取名,都是骗小孩的东西。

      这回我真懒得讲了,就说我不会别的,请他说说自己的事。他倒是肯说,可我没兴趣听,小孩子和小朋友吵嘴有什么意思。
      稍微一走神,他就怀疑我不认真,要求我复述,幸好我不曾神游太远,总能安全过关。

      “你听着呢么,我说到哪了?”这是他例行的突击式调查。
      “说到你是你妈妈捡来的。”
      “嗯,我妈妈不是亲妈,我要吃糖她都不给我买,小蕾有红色的纱裙子我都没有,我要看电视她不让我看,老是让我睡午觉。”

      哎哟,这就能判断出来不是亲妈了。我说:“你想要什么衣服,让石榴姐姐做好不好?”
      “不好,要渊哥哥做。”
      “我不会做衣服呀!”
      他顿了一下,犯起愁来:“可是现在琳琅变成大哥哥了,大哥哥不穿裙子。”

      “那你想穿什么就告诉石榴姐姐,她什么衣服都会做。”
      他欣然同意,又一次问我刚才说到哪里,不得不再答一遍。
      “对,她不是亲妈!你知道吗,前两天我要去广场玩,她不让我去,让我在家洗手绢,我可伤心了。”

      他叹了口气,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暗自好笑:“后来怎么样?”
      “后来我就说:‘你怎么老管着我!’她就说:‘我不管你,不管你吃不管你喝,你能长这么大么!’”
      后边那句话模仿着母亲的语气,还挺像样的,我不禁笑道:“那你说,她管你好还是不管好?”

      他不满地嘟起嘴,反驳道:“哎呀,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不就吃她点东西么,也不能老管着我呀,什么都不让干,亲妈肯定不这样。”
      “那可怎么办呢?”
      “我得找我亲妈去呀,我说我要离家出走,她都不拦着,就让我走了。”

      我记得他来这里之前,原本是躺在自己家里睡觉,想必没走丢,便问道:“你走了么?”
      “嗯,我抱上我的小鹿被就走了!”
      我暗想还不傻,知道为离家出走做准备。

      他似乎怕我不明白,紧接着解释道:“我最喜欢我的小鹿被,粉红色的,画着几只橙黄色带白点的梅花鹿,可好看了。”
      “那你有没有带吃的?”
      “啊,忘记了,”他挠挠头说,“不过那会还不到吃饭时间呢。”
      我想肯定也没到睡觉时间,居然带着被子,难道是有“被”无患?

      “你走到哪去了?”
      “我走啊走啊,走出院门,不知道再往哪边走了,只好站着哭。”
      我眼前顿时浮现一个流眼泪的小姑娘,手里抱着小被子,孤零零地站在大门外,不知道何去何从。唉,小孩子也不好当,设身处地想去,足够胆颤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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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说:“不哭不哭,琳琅是大美人,眼睛哭红了不漂亮。后来呢?”
      “后来——风把眼泪吹干了,我妈出来找我,就跟她回去了。”
      看嘛,我早就知道他不会走失,并且他妈妈的确是亲的。

      塞给他几片云朵糖,又倒杯茶安慰幼小的心灵,他吃饱了喝足了,连玩带说也累了,开始打呵欠。
      “困了么?要不要睡一会?”
      他揉着眼睛小声嘟囔:“再玩一会吧,还不困呢。”
      都成这样了,偏说不困,骗谁呀!

      我直接脱掉他的鞋子和外衫,把他按到床上躺好,说:“乖乖睡觉,我就在这看着你,睡醒再玩。”
      他闭着眼点头,忽然又睁开,说:“渊哥哥拍拍。”
      “好的,你睡吧。”

      没拍几下他就睁大眼睛看我,我轻轻按他的鼻子,催他睡觉,于是眼睛又合上,嘴角却微微翘起来。不大一会,他真的睡着了,我调暗屋内的光线,看着他静静安睡,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影,小巧的鼻翼轻轻扇动,浅绛的唇微微张开,整个人天真纯净得就像他的年龄。

      我忽然想起,他是睡着了才到我们这里来的。按照东方笙的说法,我的生活只是他的一个梦,那么在我面前睡去的他是睡在梦里,还是梦醒回家去了呢?他吵吵闹闹、天真可爱,如果不再醒来,又该怎么处理?如果他真的回不来,我会不会想念他?他会不会记得我?

      发一会呆,看一会书,石榴红果两位大小姐已然凯旋,叽叽喳喳地说起某地甩卖某处打折某商场发优惠券,以及哪种牌子哪种类型哪种规格的香水/眼霜/包/腰带/等等上市了。幸好我早已练就听而不闻的功夫,任何“最新资讯”进了左耳朵,都能直接从右耳朵钻出来。

      看看光脑,忽觉时间过得真快,一天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过去了。晚膳照例是要到宝瑾楼和父母弟妹一起吃的,交待石榴给琳琅做两身替换衣服,红果帮他准备饭菜哄他吃,细细叮嘱一番我才出门,顺着槲棕树林中的小路往宝瑾楼走。

      在希来,晚宴是三餐中最隆重正式的,早饭一般只吃简单清淡的东西,午餐以补充体力为主,上午茶、下午茶和夜宵都很随便,只有这顿晚餐是全家人围坐、交流感情或者接待往来、拉关系谈判的好时机。

      宝瑾楼就在玛镜湖边,是王族小型家宴、共享天伦的地方。凭栏而立,眼前是沉沉湖面倒映万家灯火,身边是微风吹起白纱帘,带进鸢荇花远而益清的香气,惬意无比。如果有隆重的宴会,通常会改在迎宾堂,而皇帝驾临这种一辈子碰不着一回的盛况,我估计得直接把桌子摆进昭德殿去。

      家人欢聚一堂,总是热闹祥和的。我禀告了公山琳琅之事,母王微微惊讶,并未多言,父妃却认真地说:“既然如此,总不能亏待人家,你要是愿意就先陪着,他日大婚走了,我们必定好生照料于他。”
      母王轻轻颔首,也郑重地应下来。

      我的父母都心肠极好,不然也不能把我养得这么乐于助人,小鬼交给他们,完全可以放心。小芊和小璠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琳琅这样琳琅那样,多么有趣多么好看多么听话,我心说你们没看见他粘人,比你们两个小时候还难伺候。

      用罢晚膳,我惦记着琳琅是否醒了,飞快地跑回明懿阁。一进大厅,就听见红果在念叨,石榴在笑。
      红果看到我,立刻凑上来诉苦,说琳琅以貌取人,只肯吃石榴拿的东西,只肯让石榴量身材,还宣称“我比较喜欢石榴姐姐,石榴姐姐比较漂亮。”

      我听了笑得够呛,红果就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跟明艳照人的石榴比起来,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差距,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石榴量完了尺寸,准备去制衣,琳琅一得自由就扑过来:“我最喜欢渊哥哥了,比石榴姐姐还喜欢。”

      多亏本王子身强力壮训练有素,琳琅的小身板还算瘦弱,否则怕要把我撞个跟头。我扶着他站好,听见两位女士在悄声评价“小色鬼有眼光”。你们议论人也离远一点嘛,我是无所谓,整天被人叫“十八岁美少年”之类的,权当笑话听,带坏小孩就不好了。

      再打量这位5岁的小朋友,睡一觉完全没有变化。也许他永远就这样了?永远在这个身体里了?会慢慢长大么?如果只是个梦,这梦会有多长呢?他什么时候会醒呢?真的会醒么?届时又会如何?

      再晚些,小璠写完作业跑过来玩,还嚷嚷着“二姐欺负我”。其实依我看,弟弟妹妹么,偶尔欺负一下,不算什么。
      “她怎么惹你了,明天我帮你欺负回去好不好?”

      小芊能怎么着你呀,顶多在你祸害她东西的时候吼两句,下次你不乱动就完了。偏偏这两位都特死心眼,我认识他们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就喜欢乱翻乱动,一个就喜欢乱吼乱叫、出言恐吓加上摆姐姐架子,或许这也属于人生乐趣的一种。

      小璠叨咕完了,拉着我陪他打酷乐牌,琳琅在旁边盯着看,说他也要玩。我叫他坐在身边,教他出牌的规则,但是他最后只学会了几张牌的名字,随便抽了乱往出扔。小璠牌技也不高,仅仅知道大小而已,两个人你来我往,毫无章法。

      我看得无趣,抽空喝口茶,只听小璠用教训的语气说:“不是那么出的,你应该出这个,哎呀,会不会玩呀,笨死了!”
      听得我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这口气真耳熟,跟他二姐一模一样。看来等小璠当上哥哥,也不会便宜弟妹的。

      琳琅那么高个子,却老实地听他教训,小璠说怎么出就怎么出,绝对乖宝宝,我看着都不大忍心。小璠那手臭得,小芊根本不带他玩,一晚上下来,自信心涨了好大一截。看看时间不早,我不得不下了逐客令,毕竟他明天还要上课,弄成黑眼圈就不好看了。

      接下来,我把琳琅塞进自动淋浴间冲了冲,裹进睡袍拖到床上盖好被子道了晚安。
      关灯准备走,回头看看,他没哭也没闹,只是瞪大眼睛瞧着。我困得稀里糊涂,说句“早点睡”,就向我的大床报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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