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八晨》侠之生

15、28，29

　　28
　　我看他皱着眉算数，问道：“你在算什么？”
　　“啊，没什么，其实我连我们家那种傻乎乎的飞机都没坐过，算着玩而已。不知道那玩意绕地球一圈要多久。”
　　我被逗笑：“什么叫傻乎乎的飞机？”
　　“就是傻乎乎，连扇翅膀都不会，只能转螺旋桨，算什么飞机呀！”到底见多识广，琳琅气势很足，就算那飞机傻好了。

　　琳琅想了想，仰起小脸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会飞的？”
　　我故意说：“鸟啊，鸟就会飞。”
　　琳琅哭笑不得：“不对，我是说可以载人的东西。”
　　我笑起来：“有，以前人类到瑞曜系就是乘坐宇宙飞船来的，现在的飞船比那个时代更先进了。”

　　“哦，很厉害吗？”琳琅两眼放光。
　　“是呀，如果去外星系，就会用到飞船，因为飞机太慢了。不过飞船旅行的成本很高，条件也比较苛刻。”
　　稍微停顿一下，琳琅就推着我的胳膊，催我快讲。

　　“星系之间的距离都非常遥远，比如最近的德昀系……”
　　“还有其他星系呀？”
　　“嗯，附近有好几个人居星系，比如罗明系、斌阳系、佩景系等。当年宇宙飞船把人类送到内亚之后，大家又去寻找其他地方，然后慢慢散布开去。”

　　琳琅托着腮想了想，点了点头。
　　“最近的德昀系离我们瑞曜系有5光年，若是坐飞机去，岂不要50年了，谁肯花那么多时间干这种事！路程那么远，人肯定会无聊，况且给养也不好解决，只能冷冻起来；之后还要解冻，麻烦得很。”

　　“坐飞船要多久呢？”
　　“现在不过两个多月就可以到了。”
　　琳琅瞪大眼睛说：“光走5年，飞船走两个月，岂不是比光还快很多？可是，可是……”
　　我解释道：“其实不是飞船走得特别快，只是路径不一样。”
　　“啊？”

　　我掏出帕子，摊在桌上展平，说：“比如这是一个平面，从这一边到相对的边，要越过整块帕子。”
　　琳琅轻轻点头，我又把帕子对折，让那两条边对齐，说：“如果这样折一下，两条边之间就离得很近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

　　琳琅迷惑地问：“帕子可以折，星星怎么折？”
　　“帕子上是一个二维空间，我们生活的世界是三维空间，二维的东西放在三维空间里当然可以弯折，就像你可以把一条直的绳子放在二维空间里折起来一样。”
　　琳琅伸手比了一条绳子，又画了个圈，表示理解。

　　我说：“这样推下去，三维空间在四维空间里也是可以折叠的，你能想得到吗？”
　　琳琅咬着下嘴唇思考了半天，慢慢地说：“可是第四维不是空间了，是时间。时间……过去……未来……怎么折呢？”
　　“我们所在的空间是三维，其实空间还有很多维度，虽然我们感觉不到，但是可以去想象它们。而时间，和整个空间垂直。”
　　琳琅微微蹙眉，似懂非懂。

　　“假设一维空间里生活着一条虫子，只能沿一条线爬，它必然有过去和未来；如果四维空间里存在什么生物，可以在四维空间里任意活动，它肯定也有过去和未来。时间对于空间的每个维度都是一样流逝的。”
　　琳琅揉揉脑门，眨眨眼睛，不知道听清没有，许久才说声“好吧”。

　　“宇宙飞船用一种特制的引力场，把三维空间折叠起来，拉近了星系之间的距离，自然可以走得快。”
　　琳琅终于点点头说：“哦卖糕的，好复杂呀。”
　　我微微一愣，猜不出卖糕的和宇宙飞船有什么联系，照语气看倒像是一种叹词，便没有理会。

　　“未来的人类真厉害，这种法子都想得出。”
　　“想还不算难，做起来才麻烦。宇宙站造价很高，每星系只建了一个。瑞曜系的宇宙站在泽见，我还没去过，什么时候来个星系间旅行也不错啊！”话音未落，我忽然醒悟过来，不应该在琳琅面前说这些。

　　我甚至不能带他去坐飞机，哪有能力让他去外星系转悠，这般不负责任地乱讲，只怕要惹他难过。幸好抬头看时，没发觉琳琅的脸色有什么异样，也许他对外星系并不是很好奇，这才让我松了一口气。

　　晚风带来一阵凉意，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说：“回去休息吧，太晚了。”
　　琳琅笑笑说好，跟我一块走回明懿阁。我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准备就寝的时候，琳琅也收拾好了，穿着睡袍，站在外面等我。

　　我问他有什么事，他淡淡地笑起来，伸手指指自己的脑门。我微笑说好，他就凑过来，让我在额头上轻吻一下，显出非常高兴的样子。
　　然后他仰起头看看我的额头，说：“你太高了，我够不着。”
　　我弯下腰，他仍然不满意，非要拖着我坐在椅子上，还要求我闭上眼睛。我心里好笑，不知他哪来这么多花样，不过还是照着做了。

　　虽然眼睛闭着，还是能感觉到灯光变暗，想必是他低下了头，紧接着，嘴唇上传来温柔绵软的触觉。
　　我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奇怪的电流传遍全身，却呆呆地做不出任何反应。等我睁开眼睛，琳琅早已跑开，只剩下远去的脚步声。

　　我不能确定自己在想什么，只感到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不用看镜子，也想得出自己现在的样子，可是不管怎么用凉帕子擦，脸上还是发烧。原来只需要一个瞬间，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不一样。

　　我冒着傻气躺到床上，琢磨着琳琅也许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明天，我该怎么面对他？转念一想，对于我是明天，对于他却是3年。3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也许那时他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也许他已经在自己的世界寻觅到心上人。

　　小孩子么，一时冲动是可以理解的。我当年总惦记着吻一吻荣荣，可惜一直没逮着机会，后来想起，只会对这种青涩的念头笑一笑罢了。到了明天，还是不要向琳琅提起的好，免得他尴尬为难。

　　29
　　次日，我早早地起床去看琳琅。这家伙睡相不佳，被子都踢得没影了。我捡起来，轻轻地盖好，这么一动，他就睁开了眼睛。
　　接下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用右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把左手伸出来，拍了左手背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我皱眉道：“琳琅，你怎么啦？”
　　他猛地坐起，揉揉眼睛说：“太好了，渊哥哥，我又回到这个梦里来了。”
　　“那也不用跟自己的手过不去啊，快起床，重新上药包扎吧。”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先出去一下。”

　　我依言回避，片刻之后，琳琅穿戴整齐了才走出来。
　　石榴小心翼翼地拆开绷带检查，告诉我：“大王子，公山公子伤势无碍，很快就会痊愈的。”
　　“有劳。”

　　直到上过药，重新包好，我才放下心来。按说这孩子也不算小了，怎么还是毛手毛脚的。唉，我总当他是孩子，一直记得他5岁时候的样子，如果现在有17岁的话，已经跟外貌年龄差不多，或许还略大些。

　　“琳琅，你醒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激动？”
　　他用夸张的语气说：“你知道吗？现在是白天！”
　　我微愣，现在当然是白天，并且是早晨。
　　琳琅轻轻拍着脑袋说：“不对，我说我们那里是白天！白日梦你知不知道？”
　　“哦，睡午觉？”

　　他傻兮兮地笑起来：“白天也能见到你，真是奇迹呀。”
　　“好吧，奇迹，欢迎你来到明懿阁。”我笑一笑，随口问道：“你今天干什么啦？”
　　“没干什么，我妈出门办事，我在家偷着上网看小说，正念叨主人公可怜，后来就困了，后来就睡了，后来就醒了，就见到你了，吓我一跳，呵呵。”

　　我笑道：“你很喜欢看小说么？”各种书籍，我也爱看，开卷有益，此言非谬。
　　“嗯，闲着没事看看，很有趣的。”
　　“你们那边流行什么小说？”
　　“耽美的呀！”
　　我确定这个词从未听过，拿出求知欲问道：“什么意思？”

　　他摆摆手，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呃，少儿不宜。”
　　我怎么忽然变成少儿了？虽然返老还童是人们的梦想，我自认到目前为止，本人还没有那个迹象。想来这种烂借口只是托辞，但他既然不说，我也不必勉强，还是吃饭要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早饭之后，我履行诺言带琳琅去滑雪。翠影山风景漂亮，离得又近，自是首选。我抓着学谦贡献一身滑雪服，就把他放走了，这家伙和石榴多半研究过我的行程，伺机约会。虽然我不相信他别的滑雪服全都坏了或者脏了，但石榴不喜欢滑雪，我拉上他也没意思。

　　来到滑雪场，我把学谦的衣服套在琳琅身上，看看没问题，才一块下车。滑雪这种运动开始的时候冷，活动起来却容易冒汗，所以需要自动调节温度的滑雪服，不过这种东西有点臃肿，又会让人感觉发闷，平常却用不到。

　　滑雪服的式样是上衣下裤相连，对襟拉链，自然不会像长衫那样宽松，据说如果截两半的话，跟琳琅那个时代的衣服有点相像。
　　我看看琳琅，忽然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问道：“你会滑雪吗？”
　　他无辜地眨眨清澈的眼睛，干脆地说：“不会。”

　　“一点都不会么？”
　　“反正没滑过。”
　　没滑过还这么积极，只能用好奇来解释了，不过没关系，开心最重要。我虽然算不上高明，教个新手想必能胜任，我们穿上笨拙的雪鞋，戴好厚实的手套，拖着雪板和雪杖，向最缓的滑道进发。

　　今天天气不错，向上能看见陡峭的雪峰巍峨耸立，向下能看见碧绿的草甸缓缓蔓延，其间星星点点地分布着放牧的牛羊。鸣烟峰是翠影山的主峰，十天里倒有九天半是云遮雾罩的，难得露个脸，看来琳琅的面子不小。

　　我一边走，一边把周围的景色指给琳琅看，尤其山下的腾波湖，倒映着天光云影，浩浩汤汤，蔚为壮观。王宫中玛镜湖的水就是注入这里，但若跟它比身材，只能算作不起眼的小水坑罢了。琳琅转着圈四处张望，我含笑跟着，早知道他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

　　1号滑道的坡度缓得几乎看不出，我讲了基本要领，就拉他上去，再跟着他滑下。还行，小家伙有模有样的，多少有一点运动天分。来回跑了几趟，他已经不再摔跟头，胆子便大了起来，还嫌不够刺激，吵着要挑战3号滑道。

　　我知道琳琅这种技术是不成的，但他本人不信邪，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微微一笑，不再多说，带他乘登山车上去。
　　虽然在下边看，滑道并不高，从上边看的感觉却大不一样，琳琅踌躇满志地走向起点，到了跟前就捂着眼睛打哆嗦。

　　当年我练了很久才成功滑下这条道，飞一样俯冲，眼前的景色迅速掠过，风在耳边呼啸，感觉确实棒，但是琳琅么……
　　我握住他颤抖的手说：“太高了，还是乘登山车下去好么？”
　　他轻哼道：“不好，我要滑下去！”

　　一个新手，顺利滑下去是不可能的，好在滑雪场里人很少，不会互相撞到，周围设了防护网，不会滑出界外，顶多摔几个跟头滚几下，不至于发生危险，让他试试也不打紧。
　　我刚把手松开，却被他反握住，可见还是害怕，随后他反应过来，猛地甩开我，抓牢雪杖，摆好姿势，看着下面自言自语道：“我能滑下去。”

　　不肯服软的人免不了吃苦头，在我搀起他三次，又把他从防护网里拉出来两回之后，一张柔柔嫩嫩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虽然雪地上摔跤不会很痛，看着下面2/3的路程，琳琅终于扔掉雪杖趴在我胸前，沮丧地带着哭音说：“我再也不想挨摔了。”

　　唉，这样才乖，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了，我带你慢慢下去怎么样？”
　　他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吸了吸鼻子，慢慢地点头说：“好的。”
　　看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真是摔得惨了。我在心里笑他逞能得可爱，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柔声安慰几句，带着他往下滑。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吃一堑长一智也不坏。喜欢滑雪的话，技术可以慢慢练，不想再滑也不要紧，经历即是人生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