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思流年》相如夜

9、第八章

　　梁夏坐在书桌前，好整以暇地看着萧延诺，过了许久，她才站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呆了好半天了，”梁夏摇摇头，“不会的话就算了。”
　　萧延诺被梁夏一句话呛得眼睛都圆了，鼓了鼓腮帮子，从书桌上拿起一支笔。
　　“这个很简单的，首先求导，然后根据已知点坐标和求导后得出的斜率就可以计算出直线方程，因为直线与这个圆相切，所以联立后的方程△为零,接着求解就可以了。”
　　“嗯。”梁夏点点头，“你不觉得少了什么情况吗？”
　　“嗯？”萧延诺重新看了一遍讲义，“哦，还有斜率不存在的情况，也需要讨论一下，你……你不是写不来吗？”
　　“我什么时候说写不来了？我只是说看不懂这上边解答的字。”梁夏抽回萧延诺手里的讲义，“杨昭让我告诉你，去年就是因为你在给他这题答案的时候少讨论了一种情况，直接造成他高考失利。”
　　“你认识杨昭？”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他住楼下。”梁夏云淡风轻地说。
　　“啊？”萧延诺大惊，“他……他也搬来了？”
　　“搬来快半年了。”
　　“那……”萧延诺小心地看了一眼梁夏，“你们……怎么认识的？”
　　“同路。”
　　“你们……一直都是一块上学的？”
　　“几乎。”
　　萧延诺抿了抿唇，心里暗自叫苦，如今自己在外地念书，真要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也已经黄鹤一去不复返了。暗恋梁夏这件事情就像排队买票，虽然排队的人数不多，而且都被萧延诺暗中踢开了，但眼看就要到达幸福的窗口，结果却被人在关键时刻插队，挤也挤不掉，防都不胜防，再加上插队的人出了比他高出几倍的价钱，票自然得归对方，连争辩都找不着地方的苦命孩子简直就是被上帝遗弃的羔羊。
　　可怜的羔羊萧延诺落魄地坐在梁夏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床单。
　　“你怎么了？”梁夏拍了拍萧延诺的头。
　　“唔……”少年轻哼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迟疑了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
　　“萧延诺，回家了。”
　　“啊？”萧延诺抬起头，看见父亲已经吃完饭站在梁夏房间门口了，而且视线非常不凑巧地落在了他不断蹂躏床单的手上。
　　“再坐会吧。”梁母倒是没有对床单的怪异抓痕作出任何表态，脸上还是笑吟吟的。
　　“不用了，打扰你们了，改天有时间到我们家坐坐。”萧父习惯性地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一脸挫败的萧延诺告辞了。
　　经过梁夏家楼下的时候，萧延诺侧头看了一眼传说中杨昭家的防盗门，踟蹰了一会，忍住冲过去踢上两脚的冲动，悻悻地跟上了萧父的脚步。
　　回到家后的萧延诺没有受到责骂，只是被命令洗干净家里所有的床单和被套，外加里里外外的全面大清洁。过了这一年，萧父的幽默感明显有长，对此美其名曰——迎新春大扫除，实际上不过是变相体罚罢了。穿着清洁衣的萧延诺无精打采地捶着洗衣盆里的被单，叹气声与水声齐鸣，被单共长天一色。
　　好不容易洗完了两张床单，三副被套，萧延诺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了，想到从前都是他妈一个人干完了这些活，便觉得很有罪恶感，当初光顾着读书的自己从来没有洗过一件衣服，这样恶劣的生长轨迹的确需要有人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纠正，这种时候在萧延诺脑海中闪现出来的萧父的脸就显得光辉灿烂，甚至可以说是佛光普照了，要是把萧延诺此刻所想到的萧父形象影印出来，一定会因被人当作再世活佛而大卖。
　　幸好萧延诺个子高，不必像萧母一样踩在小板凳上晾被单，只需要伸手一带，被单就被甩到了竹竿的另一边，上下整理被单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瞄到了左下方45°处杨昭家的阳台，那上头光明正大地挂着的正是杨昭的运动服。那一瞬间，萧延诺有点后悔把刚才洗完被单后剩下的脏水倒掉，至于为什么后悔……祖国新一代优秀接班人的心思也的确容易揣测，这个社会的黑暗程度或许远比我们想的更甚！
　　“你和杨昭有仇？”梁夏坐在秋千上，看着萧延诺一脸怪异表情地对着楼下近5分钟后，考虑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干脆挑明了问到。
　　“啊，”萧延诺被梁夏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打断了脑海中对杨昭的拳打脚踢，避免脸上留下邪恶的表情，“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从你想一把火烧了杨昭家开始。”
　　“咳……”萧延诺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怎……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思。”
　　“你家大扫除了？”梁夏转了个话题。
　　“哦，嗯。”萧延诺看了一眼身上怪异的清洁衣，结果不幸地发现衣服上居然还绣着一只形状怪异的小狗，不由大窘，赶紧解开活结，将衣服扯了下来。
　　“是变相体罚吧。”梁夏将眼神缓缓地从萧延诺脸上扫过。
　　“……这是我主动要求的，”萧延诺一脸正气地撒谎，“劳动最光荣嘛。”
　　“哦——”梁夏把一个“哦”字的声调转了好几个弯，传到萧延诺耳里的时候变成了一种带有挑衅意味和心照不宣的音调，不管从哪方面来听，都是杨昭惯用的说话方式。
　　萧延诺被这声音扎了一下，看着梁夏的表情很是苦恼。认识梁夏这么久都没能改变她什么习惯，可杨昭搬来才不过半年，就让梁夏变得“活泼开朗”起来了。萧延诺这个人对“活泼开朗”这种性格的要求向来不高，只要话多一些，表情稍微丰富一点就算达标，认识梁夏这四年多来他一直立志要将对方改造成正常的高中女生，可惜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后的结果并不如人意，再加上从萧延诺喜欢梁夏以来对方就一直是这种火烧眉毛都不急的个性，改造无果之下放弃也不是什么困难事。如今最大的问题在于梁夏变了，从她昨夜与萧延诺长谈这事就能看出，而让梁夏改变的不是四年来一直关心照顾着她的萧延诺，而是一个搬来不长时间，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鬼。
　　天杀的杨昭，萧延诺长期受到的素质教育导致他骂人也找不出词，诅咒又担心灵验，思来想去之后只有从梁夏这下手，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自己忍了四年没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总不能让别人抢去，打定注意后，萧延诺撑手跳上了阳台。
　　“你又想摔断胳膊了？”
　　“梁夏……”萧延诺站直身子低头俯视梁夏，“让我照顾你吧。”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兴奋得泪流满面，或者不屑一顾地拒绝，但不管怎样都该来点表情应景，可惜所有的规律到梁夏这都会破例，认真打量了萧延诺一番后，梁夏开口：“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太好，你爸应该在家吧？”
　　“咳……”一般情况下的男生在这种时候都应该豪气万丈地表示只要对方可以接受自己，就算与家人决裂也在所不惜，可惜萧延诺是个威武立刻屈的类型，思考到被他爸听见后自己可能会有的悲惨下场，他很煞风景地将话转了个弯，“我是说……以后我都会教你题目的。”
　　“谢谢。”梁夏这一句谢谢说的很诚恳，可以算是铿锵有声，不过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两个字是磨着牙说出来的。
　　萧延诺吸了吸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男子气概，和杨昭比起来真是差远了。想当初杨昭为了博得一个女生的欢心而大闹老师办公室的事在全校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爱上杨昭的女生可以围着操场绕上好几个圈，想到这，萧延诺不禁怀疑梁夏或许早就对杨昭有好感了，这么看来，自己没准在海选时就被踢出局了，只是没有一个人前来提醒。如果不是目睹宁秋冷的事情，他不会急着想要表白，喜欢了这么久都没有想过对方也许早就心有所属，世界上有很多好东西，有的能得到而有的不能，也许梁夏就是那种无法得到却始终想要得到的东西。
　　得不到的东西没准继续努力就能得到——人们总是会这么想，一直都不放弃，固执地认为只要一直走下去，一切就都会变好。萧延诺的十几年人生一直过得平坦，一路顺风，倘若能摔上一回，没准是件好事。打定心思后，萧延诺觉得神清气爽，重新低下头后居然发现梁家的阳台上已经没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