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林中挂》米兰Lady

4、《一捧雪》等--书中的戏剧预言

　　四、《一捧雪》等——书中的戏剧预言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提到许多著名戏剧，一般都带有些预言作用。如第二十九回清虚观打醮，贾珍回说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第二本《满床笏》，第三本是《南柯梦》。读者可以明显感觉到这是对贾家从兴家到梦散的暗示。作者也明说贾母当时听了心里便不太舒服，遂“不言语”。
　　另一段戏剧预言由脂砚批语点明。第十八回元妃省亲一节中：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
　　第一出《豪宴》；【庚辰墨夹：《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
　　第二出《乞巧》；【庚辰墨夹：《长生殿》中伏元妃之死。】
　　第三出《仙缘》；【庚辰墨夹：《邯郸梦》中伏甄宝玉送玉。】
　　第四出《离魂》。【庚辰墨夹：《牡丹亭》中伏黛玉死。所点之戏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

　　以上批语暂不展开谈，让我们先看其后情节：

　　贾蔷忙张罗扮演起来。一个个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态。虽是妆演的形容，却作尽悲欢情状。【庚辰墨夹：二句毕矣。】刚演完了，一太监执一金盘糕点之属进来，问：“谁是龄官？”贾蔷便知是赐龄官之物，喜的忙接了，【庚辰墨夹：何喜之有？伏下后面许多文字只用一“喜”字。】命龄官叩头。太监又道：“贵妃有谕，说：‘龄官极好，再作两出戏，不拘那两出就是了。’”贾蔷忙答应了，因命龄官做《游园》、《惊梦》二出。龄官自为此二出原非本角之戏，执意不作，定要作《相约》《相骂》二出。【庚辰墨夹：《钗钏记》中。总隐后文不尽风月等文。】

　　龄官是小旦，而《游园》、《惊梦》出自《牡丹亭》，主角是正旦，所以龄官为求更好地展示自己技艺，坚持唱《钗钏记》中《相约》《相骂》二出以小旦为主的戏。脂批既说此戏“总隐后文不尽风月等文”，可见又是与后文情事相关的预言性提示了。
　　再看《钗钏记》内容：书生皇甫吟与史直之女碧桃有婚约，因皇甫家日渐贫寒，史直悔婚，欲将碧桃另嫁他人，碧桃不从，暗遣侍女芸香去皇甫家，约皇甫吟中秋夜至花园相会，面赠其金银首饰，使之早日前来迎娶。此事为皇甫友人韩时忠知悉，心生歹意，故一面阻止皇甫吟赴约，一面冒名去史家花园诓取钗钏。碧桃因久不见皇甫吟前来迎娶，再遣芸香至其家催促，皇甫恰巧外出，芸香讨钗而与皇甫母亲起争执。碧桃以为受骗，愤而投水……
　　龄官眉目与黛玉相似，性格也是一般的多愁善感，恃才傲物，若说《钗钏记》隐后文不尽风月，由龄官带出，可知多半与黛玉相关。
　　而与《钗钏记》类似的戏剧书中还曾提到《荆钗记》。第四十三回中写，宝玉在凤姐生日那天跑出去祭金钏，“不了情暂撮土为香”，回来见众人正在看《荆钗记》，“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叹的，也有骂的”。
　　《荆钗记》第一出便有一首综述剧情的《沁园春》：“才子王生，佳人钱氏，贤孝温良；以荆钗为聘，配为夫妇。春闱催试，拆散鸾凰。独步蟾宫，高攀仙桂，一举鳌头姓氏香。因参相，不从招赘，改调潮阳。修书远报萱堂，中道奸谋变祸殃。岳母生嗔，逼凌改嫁，山妻守节，潜地去投江。幸神道匡扶，使舟人捞救，同赴瓜期往异乡。吉安会，义夫节妇，千古永传扬。”
　　其主要内容是：书生王十朋幼年丧父，家道清贫，贡元钱流行爱其人品学识，将自己女儿玉莲许配给他。十朋母亲因家贫，只能以荆钗为聘礼。玉莲继母嫌贫爱富，欲将玉莲嫁给富豪孙汝权。玉莲不从，愿嫁王十朋。婚后半载，王十朋上京应试，得中状元，授江西饶州佥判。丞相万俟卨见十朋才貌双全，欲招其为婿。十朋未答应，万俟卨恼羞成怒，将十朋改调广东潮阳任佥判，并不准他回家省亲。十朋离京赴任前曾寄家书，不料信被随十朋至京的孙汝权骗走，加以纂改，诈称十朋已入赘相府，让玉莲另嫁他人。孙汝权回乡即找玉莲继母，再逼玉莲改嫁。玉莲誓死不从，投江殉节……
　　从以上两部戏可梳理出如下脉络：才子佳人缔结婚约——小人作祟，家长生嗔，奸谋变祸殃——逼女另嫁——女愤而不从，投水自尽……
　　提及《钗钏记》时，脂批点明此戏隐后文风月，若如此，这“后文风月”应与以上脉络大致相同。而《荆钗记》一段，则由作者借黛玉之口，留下一段意味深长的话：

　　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

　　此前宝玉向众人解释外出的原因是“北静王的一个爱妾昨日没了，给他道恼去”（个中玄机以后再细谈），按理说黛玉并不知道他祭金钏之事，却还是借题发挥，说了这一段。若说这是写她与宝玉心意相通，对其行踪心理了如指掌，倒不如说是作者有意埋下的伏笔，暗示日后黛玉死于一个远离宝玉之处，而宝玉依她所说，未至她身边，只是临水泪祭。
　　另外上面那句“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叹的，也有骂的”，或也预示黛玉死后贾母薛姨妈等人的态度。

　　现在回头再看元妃点的第一出戏《豪宴》，出自《一捧雪》，脂批说“伏贾家之败”。那这个故事说的又是什么？
　　怀璧其罪：明嘉靖太仆寺卿莫怀古爱才，于风尘中提拔裱褙匠汤勤，并荐予权奸严嵩。汤勤觊觎莫怀古之妾雪艳，蓄意害莫，乃怂恿严嵩之子严世藩向莫强索祖传至宝“一捧雪”，后导致莫怀古家破人亡。
　　既然“伏贾家之败”，可见贾家家破原因与家藏至宝，遭人觊觎，小人陷害有关。此前有红学家认为，大概是古玩一类的珍品引出强势者争夺，导致祸事发生。这个原因搁在戏剧里中小之家或武侠小说中自然说得通，但贾家属豪富之家，善于与权贵往来，家藏珍宝不计其数，从赦、政二老到宝玉，都手散得很，若有身份在其之上的权贵看中某个宝物，贾家必慷慨相赠，绝不会因此与人失和。说家败是因区区一物，那是小看了“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府。
　　什么才是贾家败因呢？让我们先看看莫家至宝“一捧雪”到底是何物。
　　——玉杯，“玉”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