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镇魂歌》小D的绿森林

86、（十七）决定

　　“你说什么？！”艾赛亚瞪着眼睛望着面前一脸淡然的青年，“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如果不是静默结界的存在，大概窗子都会被震裂开去。
　　风落已近尾声，在一切步上正轨（哪怕只是表面上）的时候，卡夏在特里尼城主府的书房中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自己的发言：“我说，我不会加冕为帝。”
　　“你疯了吗？！”
　　不单是艾赛亚，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副震惊的神色，弗罗拉睁大了眼睛，马洛里身形一晃，手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他能感觉到贝奇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也在隐隐用力，但两个人还算克制，等待着魔导士去询问紫先生。凯尔王则是锐利地瞟了一眼桌后的青年，却很快转开了视线。
　　“可是——”魔导士显然陷入了混乱，“可是我们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解除诅咒，把那个混蛋踢下神山——显然，我们已经成功了。”
　　艾赛亚又有了揪头发的冲动：“那只是挡在帝国重建路上的绊脚石啊！我们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塞莱汀的复兴吗！”
　　“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卡夏回答到，“但是现在改变了，简单的说，就是我不干了。”
　　这句无赖的话让艾赛亚的脸色变得异常精彩，更是堵得他无话可说，凯尔王一个没忍住笑喷了出来。
　　“你不能——”
　　“我当然可以，除非你把我绑起来押着我去参加加冕仪式，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可打不过我。”
　　凯尔王的笑声变大了些。艾赛亚瞪着卡夏喘气，这时弗罗拉开口了，声音中有一点点责备，但更多的是担忧：“我的父亲已经在玛尔兹兀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卡夏，所有的人都在期待你加冕为帝。”她口中的父亲指的是黑鹿的老执事莫尔顿，他是她的养父。
　　“塞莱汀不能没有你，大陆已经没有什么能与帝国为敌了，你不做皇帝，难道要继续去做吟游诗人吗？”贝奇大声责问到，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你要抛弃黑鹿吗？”
　　“虽然诗人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我不得不说，你的年纪有些大了，这样的年纪可竞争不过那些文文弱弱的小男孩。那可不比做皇帝，美女不会像球鼠一样一拥而上的。”与贝奇相比，马洛里似乎自制力更强一些，他甚至还在开着玩笑，只是游移的目光暴露了他的不安。
　　“这我可不敢苟同，我对自己的脸还是有些自信的。”为自己的容貌打抱完不平，卡夏转向弗罗拉：“替我谢谢莫尔顿，但是恐怕那些准备派不上用场了——”
　　“我不能认同！”艾赛亚略显粗暴地打断他，“我们好不容易解放了所有人，甚至不惜杀死了两个神明！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你竟然说你不要加冕为帝！我绝不会认同！”
　　卡夏没说话，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瞪着眼睛的魔导士，一时间书房中只能听到后者的沉重的喘气声。感觉过了有十年那么长的时间之后，青年才站起身来，他右手轻划出繁复的手势，随着他的动作，干净的桌面上开始有一些东西慢慢成型。
　　所有人都被出现在其上的东西吸引了，包括混乱的艾赛亚和一直在神游的凯尔王。
　　那是一段静默的场景，小小的彩色光斑组成了一座精致的花园，就连其中最小的白色雏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十六岁的卡夏身着盛装，在他脚下是将利刃插入自己胸口的娇小妇人。
　　弗罗拉微微摇晃了一下，用双手捂住了嘴。
　　但是卡夏没有说什么，他随意地划了一个手势，于是场景产生了变化。一些雪峰高耸起来，半空中有几个动作中的身影，其中一个似乎在冲向下方，然后一片白光爆发出来，令整个场景消失不见。
　　艾赛亚的呼吸平稳了一些，他认出这是格洛尔山，当时正是因为他及时出现才救了卡夏一命，否则之后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这之后的场景，有些没有人见过，比如卡夏以一己之力横扫塞尔瓦托和伊恩联军的那一天，屠杀的惨烈程度令人侧目，其他的则或多或少都有人参与其中，比如与坎奥哈鲁战斗，比如手刃史蒂芬神官，比如穿越无尽之流。直到最后，在那座圆形的谒见室里，雪之女神米娅的身体颓然倒下，与冰之神的身体一同化作灰尘，以他们为中心的某种力量猛然辐射了开去，这是最后的场景了，然后那些光斑便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卡夏抬起头来，他望着房间中曾经生死与共的几名同伴。
　　“这就是我的一生，我的一生都挣扎在神明的诅咒中。遥远的东方大陆有一句俗语，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早就该想到，想要成就一个帝国，死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不，我本来就已经意识到了。”他不自然地笑了笑，“不管同伴还是敌人，所有的血都应该记在我的头上。”
　　弗罗拉想要说话，但是卡夏温和地望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不管用多么冠冕堂皇的话语为我辩护，事实就是事实，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些其实毫无用处——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不能回头。”
　　“这条路，明明已经走到了终点。”艾赛亚喃喃地说到，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解放了黑鹿的子民，扫平了背叛克利斯姆的叛徒，毁掉了扭曲的自然法则，现在正是享受胜利的时候！只要你加冕称帝，就不会再有之前的惨剧发生！”
　　“这句话你自己信么？”卡夏似笑非笑地看了魔导士一眼，看得他脸上一红。
　　“月桂花王朝能延续下六百多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与之相比塞莱汀的轨迹才更正常一些——权力的争夺是无休无止的，老实说，如果不是贝克列恩被雪之凝结的力量冲昏了头脑想要重新统一大陆，塞莱汀也不会在几年之中就落得覆灭的下场。”
　　“现在看来，雪之凝结突然出现在塞莱汀，这件事本身就很值得怀疑了。”马洛里慢慢说道，“那对疯子兄妹真是令人感到恶心。”
　　“他们死了之后，这片大陆终于是解放了。”卡夏赞同道，“不光是水的法则回到正轨，我想这里也不再需要皇帝的束缚。”
　　“别傻了，你不做皇帝，可是有大把的人想要做呢！”艾赛亚的声音又高了起来，“没有黑鹿的压制，不知道会有多少家伙想要自立为王呢！更何况，冰元素尽数消失，现在大陆正是最动荡的时候，这个时候没有你来压制住局面，你知道造成什么样的恶果吗！”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称得上是质问了，弗罗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开口劝阻，显然她也赞同老师的看法。
　　有报告称，在诅咒刚刚解除的那些日子里，甚至出现了一些极端的魔法师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变成废人而自杀的情况，平民之间虽没有如此严重，但惶惑是免不了的，这个时候尤其需要出现一个强有力的领袖压下一切。
　　“那就不是我要担心的事情了。”卡夏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已经杀死了两个神明拯救了大陆，现在只想要休息一下。”
　　“我已经决定了，反正——你打不过我。”

　　脸色精彩万分的魔导士被自己的学生拖出了门去，执事和佣兵头子也离开去整理思绪，最后只剩下精灵王还赖在飘窗上。卡夏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尊敬的精灵王，你不回绿森林去吗？”
　　“好不容易能在大陆上横着走了，我当然想去哪就去哪。”凯尔王懒懒地回答到，“我喜欢这个飘窗。”
　　“那你就在那里呆到世界终结吧。”卡夏起身要走。
　　这时凯尔王才转过脸来：“跟那些家伙扯了半天废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卡夏顿住了想往门那里去的脚步：“你既然已经发现了，我说不说还有什么差别？”
　　他转而走到另一扇窗前，窗外是一地阳光。现在已经是风落下旬，阳光却还如此明晃，耀得人睁不开眼。
　　“据说，在冰之神得势之前，这块大陆只有两个季节，一个是旱季，一个是雨季，人们甚至不知道冰是什么，雪是什么。”他对精灵王说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的，但是去到过东方大陆游历的水之神，对那里的冰和雪产生了兴趣，于是尝试分离自己的魔力，创造了冰雪双神，为萨乌尔创造出了新的季节。”凯尔王接口道，作为不死不朽的老家伙，从他口中流泻出的秘闻倒都是实情。
　　“现在冰雪双神回归唯一，季节应该也就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了。”卡夏出神地望着窗外大树上深绿色的枝叶，“大陆各处的景色也一定产生了变化吧。”
　　“大概吧。”凯尔王蹙眉看着他。
　　卡夏的嘴角挂起了浅浅的笑容：“我想带杰里到处去看看。”
　　在经过了几次生离死别，在一切都结束掉，在把大部分生命都奉献给黑鹿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也想要拥有一些属于杰里米的时间。
　　望着对方脸庞上柔和的笑意，凯尔王握了握拳头，终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