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镇魂歌》小D的绿森林

47、（二十八）旧日

　　当荣耀之路亮起丛丛篝火的时候，卡夏和艾赛亚正在安静而快速地穿过银风之城的下城区。
　　曼特拉库虽然面积不大，但毕竟也是个完整的独立王国，从边境骑马行至这里耗费了不少时间。王国境内的魔法工会早已被悉数控制，退一步来讲，就算传送阵仍可使用，二人也绝不会冒这个险——连整个正规军都能牺牲掉的冰雪神殿，谁知道会不会在传送阵上做下什么手脚，哪怕只是抹掉一小块符文，造成的后果也会是灾难性的。要知道，不光是神殿在传送阵的研究上毫无建树，工会的魔法师们围着阵法研究了几十上百年也仍旧只识得了些皮毛。
　　所以，本着节约魔力的原则，卡夏和艾赛亚驾驭着两匹最上等的北地烈马，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越了曼特拉库的一多半领地，顺利抵达银风之城，此时已穿过上城区的大门——这两扇巨大的门扉甚至都没有象征性地关上一关。
　　“看来银风神殿已经放弃抵抗了。”艾赛亚警戒着四周，低声说道。进入王城之后二人就放缓了马匹的速度，缓步行进。
　　“也可能是他们太蠢，把王城近卫军也送进了正规军的军阵中。”卡夏讽刺到，紫色的瞳孔反射着照明术的光芒。
　　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深深隐入厚重的云层之中。魔导士施放了初级的照明术，让几颗光球悬浮在二人身周。在照明术的范围之外，几乎成为全大陆宗教中心的银风之城沉寂得如同死去一般。下城区家家户户门扉紧闭，上城区的大道上更是空无一人——没有一丝灯火，也没有一丝声响，整座王城似乎已经死去。
　　但是艾赛亚能够感觉得到，每一扇紧闭的门窗后边，都投出了恐惧的视线。他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战争，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总是无辜平民。
　　在魔导士为平民的命运哀伤叹息的时候，卡夏却并不为王城的沉寂感到过分担心，他的精灵斥候忠实而得力，曼特拉库已无后手，他确信神殿也再翻不出什么大的风浪，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走到神殿，收拾掉斯蒂芬那个老神棍，最硬的一块骨头也就啃了下来，从此大陆南方便可牢牢掌握手中。
　　一片沉寂中，马蹄敲打石板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在条条大路上不断回响。两个人以嚣张的姿态缓缓行进到了神殿广场，所选择的路线可以说得上是轻车熟路——卡夏之前刺杀王的时候来过银风之城，而艾赛亚作为闻名大陆的全系魔导士和炼金术士，时常成为各大主城的座上宾，对城中情况更是熟悉。
　　银风神殿前方的广场，别称光荣竞技场，建成之后便开始作为神殿武士的遴选之地，可以说银风神殿的每一位护卫武士都是在这个广场上接受神殿的考验和选择，然后成就属于自己的荣耀。过去的百多年中，光荣竞技场扩建了几次，现在已经成为了银风之城的标志之一。眼下，偌大的广场同样漆黑一片，它后方的巨大神殿仿佛凶兽一般，盘踞在更加浓重的黑暗里。
　　马匹至此终于停了下来，两人翻身下马，缓步穿过空寂的广场，来到神殿前方的石阶下。
　　“你感觉到了么，艾赛亚？”卡夏侧了侧头问到。
　　“是的，精神魔法。”魔导士谨慎地回答到，他伸出右手，一根法杖凭空出现在手中，顶端的魔晶发着微光，变换着淡黄色和青色的光芒。
　　其实到了魔导士的境界，施法的时候使用法杖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元素的本源力量和核心规则理解得越深刻，越不需要借助外界的增幅。但此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艾赛亚没有卡夏的那种自信，所以他取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源能之歌——虽然是全系魔导，但他偏爱大地和生命魔法，也就选择了这根对这两系魔法增幅效果不错的高阶法杖。
　　又检查了一遍药剂，做好万全准备之后，魔导士随着卡夏踏在了石阶之上。
　　瞬息之间风云变换，周围的黑暗潮水般褪去，转眼卡夏已站在一处花园之中。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在他面前，一位娴静的贵妇正在为他悉心整理身上的服饰。
　　少年低头，看到葱白手指为自己扣上领口的雅致领花，然后抚平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拍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长得真像你的父亲，我的孩子。”贵妇稍稍离开了一些，从上到下打量着盛装打扮的卡夏，“这套衣服你现在穿还是有些大了，不知道你能长得多高，要是能跟你的父亲一样高就更帅气了。”
　　她轻笑了起来，望着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庞，卡夏虽然清楚这是幻觉，却仍感到心口一阵钝痛。
　　“好久不见，母亲。”他低声唤道，上前抱住了对方。母亲身形娇小，十六岁的他已经高出母亲不少了。
　　“你在说什么呀。”贵妇笑着回抱住儿子，却突然睁大了双眼，在她背后，一点冰花从卡夏手中逐渐绽放，转眼已将她的身体变成冰雕。
　　卡夏稍一用力，怀中的冰雕便碎成齑粉，他抬起双手看着冰尘缓缓飘落，低声说道：“母亲，我很想您。”
　　未待冰尘散落殆尽，周围场景再变。
　　破败的城墙外，皓月当空，卡夏挥起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长剑，反身架住破空而来的两柄短剑，磅礴斗气相撞之后爆发开来，一时间力有千钧，他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才不致被压迫倒地。
　　“太弱了！太弱了！这样也配称为克利斯姆的后裔吗？”留着干练短发，眼神仿佛鹰隼一般锐利的强者逼视着银发的少年，“你这样弱，怎么能实现你父母的遗愿？！”
　　“凯佩尔……”卡夏从紧咬的齿缝中唤出对手的名字，那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朋友，而这个人与母亲一起，在同一天永远离开了自己。
　　卡夏持剑的手微抬，猛然提升斗气，将凯佩尔格挡开去，随后吟唱了极短的咒语，转眼数十个光球便撞上武士的身体，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当光芒消失的时候，凯佩尔的身影也同样消失不见。
　　少年站在原地微微喘气，他抬手覆住自己的双眼，长剑当啷落地碎成千百片，同时破碎的还有周围的空间。
　　雪花飞舞，凛冬时节的维丁密林，没有人会在大雪漫天的时候进来找死，所以周围除了瑟瑟发抖的树木并没有其他生物存在。卡夏向四周稍微望了望，就拔腿向前走去，他没有使用漂浮术，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很快，前方的橡树上传来“哆”的一声，两个身影飞驰而过，紧接着他就被一根绳子带倒，脸朝下栽进了雪里。
　　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稍有偏差的是，他没有跟高个的盗贼废话，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他，然后看到记忆中的小盗贼转身逃跑，又在跑了两步发现跑不动之后转过身来胆怯地望着自己，紧紧闭上了眼睛。
　　少年唇角挂上了微笑，他望着记忆中那张小脸，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杰里米，老爷，我没有姓，过了纹霜月就满14岁了。”小盗贼张开了眼睛，慌慌张张地回答到。纯黑色的瞳孔里半是警觉半是恐惧，却清澈无比，清晰地倒映着少年的身影。
　　“你好，杰里，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啦。”卡夏笑到，“可是时间总是在向前走，我们都会长大的，对吗？你会长的比我还要高呢……”
　　最后看了一眼杰里米稍带疑惑的小脸，卡夏闭上了眼睛。小盗贼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他抽出匕首扑了上来，仿佛那些碍事的积雪并不存在，可就在匕首扎入少年身体的前一刻，时间突然静止，密林、积雪、卡夏、杰里米，一切都变得黑白，然后所有的东西轰然消失，世界重新归于黑暗。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卡夏已经站在了神殿祭祀之台的下方。在他身旁，艾赛亚紧闭着眼睛，面色惨白，他显然没有挣脱出那个精神魔法。卡夏随手释放了一个照明术，然后伸出手放在魔导士的肩上，一丝精神力探出，缓缓地接触着对方的精神域，没过多久，艾赛亚便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弗罗拉！”“弗罗拉！”“弗罗拉！”“弗罗拉——”“罗拉——”“拉————”
　　艾赛亚惊魂未定地望着周围，在看到卡夏之后立刻理清了现在的状况，然后尴尬地等待神殿中的回声散去。
　　“梦到你的学生了？”卡夏笑了笑，抬手拉下了兜帽。
　　艾赛亚还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紫先生的长相，白色的光芒中，银发紫眸的青年如一柄出鞘利剑闪烁着寒光，并不耀目，却充满压迫感。
　　“斯蒂芬，捉迷藏结束了，这么大年纪了你还是喜欢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吗？”他淡淡地问到，目光直逼一片黑暗中的祭祀之台。
　　“反正时间也还早，就陪我老头子多玩几把吧。”
　　老人中气十足的笑声从祭祀之台上传来，随着他的话语声响起，神殿内的烛台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转眼将整个大殿照的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