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之镇魂歌》小D的绿森林

22、（三）情报

　　牵马走在沙赫尔的主街道上，杰里米心中真是感慨万千。
　　这座城邦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繁华而熙熙攘攘，叫卖酱烤雪雉的小贩挤在一起，低地麦酒的气味满街飘香，一切都跟六年前的那一天极为相似，不同的只是，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小盗贼——现在是正正经经的盗贼了——漫步来到下城区熟悉的旅店前，正打算把马交给迎上来的仆人，却被告知今日客满。没办法，风落时节的沙赫尔简直就是个巨大的人类储蓄罐，他只得先寄存了马匹，然后走进了旅店一层的酒馆。
　　这酒馆连格局都没有变化，因为傍晚的到来而显得拥挤不堪，到处都有酒客高声谈笑，倒酒和酒杯磕碰的声音接连不绝。杰里米在吧台边好不容易空出的座位前坐下，要了杯樱桃朗姆酒——低地麦酒虽然是沙赫尔特产，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性子过于平淡了。
　　竖着耳朵，盗贼默默喝着酒。周围人声鼎沸，带着不同口音的大陆通用语此起彼伏。
　　“东南那边的消息你们听说了吗？曼特拉库的王族好像被灭族了？”
　　“我听说只是王死了。”
　　“不止曼特拉库出事了，他们西边那座临着森林的阴影之城听说被攻破了。”
　　“是被那些妖精吗？妖精不是出不了森林嘛？”
　　“谁知道呢，没准是那个疯疯癫癫的魔导士做的好事，幸好出事的地方离咱们这远得很。”
　　“那可未必，听说北边，荒原的更北边，前两天有人听到了很大的雷声，然后刮起了很大的风暴，持续了两三天呢。”
　　“真是哪都不太平，据说冰冻沼泽都融化了一点。”
　　“对了你听说没，夜星盗贼团的老大被杀了——”
　　杰里米不动声色地喝完了酒，起身出了酒馆，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调走在街道上，看上去无所事事。他就这样一路晃悠着走到了市民区的尽头，再往前就是贫民区了，他要找的房子一点没变，依旧坐落在原处，连一片木板都没有变化。他走到旁边一个卖廉价首饰的小摊前，拿起一只手环打量着，一边用余光扫量着周围的环境。
　　如果刚才酒馆里的消息做的准，那么夜星的这处据点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但是一路狂奔而来的盗贼显然不甘心。
　　“婆婆，这只手环怎么卖？”
　　“这个啊，要六个银币啊，这可是上好的雪银，小哥真有眼光。”
　　“呃，”虽然大半注意力都在周围的环境上，这价格还是让杰里米一阵无语，那手环怎么看怎么不值六个银币，“婆婆，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不好，不好，这里人太少，去那边官老爷又要收税，可摆不起摊，可怜我老太婆孤苦伶仃——你到底买不买？”大概看出来眼前的佣兵心不在焉，卖首饰的婆婆皱了皱眉。
　　“便宜点吧婆婆，我身上就三个银币啦。”
　　一边跟婆婆讨价还价，杰里米一边摸清了这周围的情况：这附近人不多，大概是因为到了晚饭时分，贫民区的方向只有一个女人在晾衣服，她的孩子在旁边玩泥巴；市民区方向两个中年人正在往集市的方向走，一个乞丐坐在街角，再有就是零星的小商贩了，再没有别的行人。人少到了奇怪的程度，但是没有其他的异常。
　　杰里米在心中掂量了几分，此时天色渐晚，一切都暗了下来。他在婆婆的唠叨声中掏出银币，把买来的手环揣进怀里，向那栋房子走去。
　　还是那扇门，门上的窗口紧闭着，右上角的星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稍微有些模糊不清。站到门前，杰里米忽然有些迷茫。夜星的暗号每个月都会变一次，可能加减一两个音节，也可能完全变换节奏，六年过去，盗贼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暗号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百密一疏，但杰里米只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手敲打起六年前的暗号——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反复三次敲击之后，杰里米等了一会儿，小窗口后边一片安静。他又敲了一次，还是没有回应。
　　就在他失去耐心，失望地准备离开的时候，窗口稍稍开了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
　　“起价三个金币。”
　　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杰里米不确定这个声音属不属于六年前的那个独眼，不过他痛快地递了金币过去，塞到那个缝里。他付的是伦纳德金币，与沙赫尔金币成色没有太大差别，不过他仍旧多加了一枚，塞了四枚进去。果然，里面的声音听起来振奋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曼特拉库的那个传闻，你们有什么情报，要确凿可信的。”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把缝隙开大了点，“这是高级情报，三十个金币。”
　　杰里米掏出金币递过去，还多加了五枚，这几乎是他两次任务的佣金总和了。周围还是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人注意到他，那个卖首饰的婆婆不见了，可能回家吃晚饭去了。
　　“今年浮雨第二个月第十三天，曼特拉库的王米勒根被发现死于寝宫，不过凶手并不是传闻中的那个术士。”他的注意力被门后的声音吸引回来，“下手的是那个所谓的宠姬，没有任何情报指明她的来历，王死后她与术士一同消失，线人最后一次看到他们是在阴影之城。”
　　【阴影之城，那个被南方非人攻下的独立城邦，如此看来，卡夏很有可能进入了非人之地。】
　　“那个术士是谁，是什么来历？紫色的双瞳是真的吗？”
　　“那个术士是光系魔导士，神殿信徒，兼修炼金术。第一次出现是在半年前的柯姆王国，与‘幽灵导师’艾赛亚一起击退了精灵的一次进攻，之后经由艾赛亚推荐成为王室魔法师。他没有名字，被称为紫先生，双瞳确实是紫色没错，自称双眼是某次魔法实验失败的产物，艾赛亚为他做了证明。”
　　杰里米心神一荡，艾赛亚也出场了，他听过米尔对那个魔法师的称呼，知道当时就是这个人救了卡夏和自己。不过神殿信徒……大概是卡夏为了掩饰身份吧。
　　“他是怎么进入曼特拉库王国的？”
　　“柯姆王国王女席拉与米勒根王幼时订有婚约，紫先生随王女前往曼特拉库王国进行正式订婚仪式的时候随行。”
　　“很好，谢谢。”
　　杰里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正要离开，小窗口的缝隙中再次传出声音。
　　“你以前是夜星盗贼团的？”
　　“——是的。”他没有掩饰。
　　“盗贼团已经不存在了。”
　　“什么——？”
　　不待惊讶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门上的小窗口刷的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了起来，同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位小哥，撒谎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你看你不是有那么多金币吗？”

　　从昏迷中醒来，杰里米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窄小的牢房里，只有距头顶一人高的墙上有一个小窗口，透出些微弱的亮光，牢房中的主要光源来自于走廊上的火把，它们燃烧的味道恶臭刺鼻，让人完全无法集中精力。
　　他动了动，脑后一阵钝痛，想伸手去摸，立刻发现双手被锁链紧紧绑在背后，从触感和力度来看，杰里米猜手腕上一定已经出血了。他没来过沙赫尔的地牢，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这件牢房非常狭窄，大概只容得下三个人并排躺下那么大，只有一些干草，除此之外就是锁链和镣铐了。
　　火把中一定添加了些什么扰乱心神的东西，当盗贼发现他完全无法集中精力思考的时候，便把自己平放在干草上，让身体得到充分的恢复与休息，静待必将到来的审问。他没有休息多久，走廊中响起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一直持续到他的牢房门口。
　　“把他带出来。”
　　门口的守卫接到命令打开了牢门，进来两名骑士把杰里米拖了起来，站起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虚弱，看来昏迷了不只一天。被拖行着离开了牢房，杰里米左右看了看架着自己的骑士，看到了服饰上面的神殿纹章。
　　穿过单调漫长的走廊，经过了一间又一间窄小的牢房，登上几段台阶转过几个拐角，在刻意记着路线的盗贼彻底转晕之后，他终于被带到一间审讯室。他被绑到中间的椅子上，两名骑士守在门边，其余的人退了出去。
　　杰里米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比他牢房大上很多，但仍然非常压抑的屋子。他的对面有一套桌椅，桌子上面点着一支三支蜡烛的烛台。他还看到了窗子，虽然蒙着黑色的窗帘，但毕竟意味着已经回到地面了。
　　审讯官没让他等多久，门再次打开。杰里米是背对着门坐着的，直到审讯官走到他面前才看到是谁，然后他睁大了双眼。
　　杰拉德·加西亚一身神殿骑士的装扮，神情严肃，正垂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