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应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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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苏云致这一聊，便到了天微微发黑时。两个女人在一起，正话没几句，八卦总是不少。嘻嘻哈哈那么久，确实说的都是些不入时的传闻。
时辰晚了，我便留她在我院子里吃饭。饭间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些不找边际的话。好不容易送走了苏大小姐，我却又觉得一个人有些没趣，便独自往露园那边多走了几步。
秋日难免萧瑟，独立风中时间久了，也凉入心。走了一会儿，手凉了，我便开始往回转。
然而，待我转悠了一圈回来，踏入房中时，正见着那青袍俊逸的公子端坐桌边，意态从容地品着那壶已淡得没味儿的云山溪碧，那举止当真称得上是风流无双。
“回来了。”殷剑罹并不刻意看我，但目光似乎偏偏萦绕在我身上。这副模样，让我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怪怪的感觉。我转眼看了一眼静立一旁的绿岚，她双颊微红，神情有些无奈。不知我回来之前，二人发生了什么。
“这么晚了，殷公子怎么过来了？”
殷剑罹并不答我，手指握着紫砂小盏，语气拿捏得轻巧随意：“天青紫砂，紫砂中珍稀之品。看这工艺，应是宜州乾砚斋的风格。”
我微微愣了一下。乾砚斋我听说过，提到紫砂，自然首推乾砚斋，那里齐集了诸多工艺名家，制壶选料都用的上好的泥土，可谓是寸土寸金。一只紫砂壶，价高甚可倾城。他眼力倒不错，竟然能看出这套茶具是乾砚斋的，我都不知道它是哪里的。苏皑送我时，只说是路过一家店铺时买的，算作他出一趟远门给我带的礼物。
“殷公子怎知这是乾砚斋的壶？”我往桌边他对面坐下，一面陪着笑，一面唤小丫头，“琴若，再沏一壶新茶来。殷公子来了这么久，就只凉茶在这儿，都怎么待客的？”
末句音调拔高了些，琴若那丫头这才回过神，拿了紫砂壶急急跑出去，脸蛋还是红扑扑的。这房中几个丫头素来跟着我，本来见的人就少，再对着殷剑罹这样的男子，估计没谁不面红耳赤。
“只要认真看，自然看得出。”殷剑罹面带浅笑，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那动作比他喝酒时的洒脱模样要风雅些，有几分苏皑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我拿过一只茶盏在掌中握着，应话有些不在意：“原来殷公子对紫砂了解颇深。”
他只一笑，指骨修长，衬着天青紫砂甚是好看，那隐隐蓝色仿佛他指尖泻下的流光。气氛刚刚静下来，我正要屏息时，他却又开口：“秋日易燥，凉透的茶倒好浇火。”
这是个什么道理？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么一句，我反而不好应话了。只是这么一来，房内又安静了。我挺怕这样尴尬的安静的。绿岚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不知从哪里端出了一碟糕点，笑着递到殷剑罹面前：“这是苏大小姐先前差人送来的果蜜糕，公子请尝尝。”
“好啊，”殷剑罹捏起一块糕点，看向绿岚，一双桃花眼勾出浓浓的笑意，“多谢绿岚姑娘了。”我突然纳闷了，这人分明长相风流，我起初这么就觉得他比苏皑还多些英气呢？
苏云致什么时候送来的糕点我竟然不知道？不过，绿岚这一招确实舒缓了此处的尴尬，我也有了主意。最容易引出话题的，无外乎吃喝二字。有的人单就一个“吃”，便可以聊一顿饭的时间。如今这情形，又岂难得倒我？
于是借这盘点心，我开始向殷大公子介绍我所了解的各式糕点，从外观色泽说到用料火候，从果蜜糕数到北漠的千金酥。殷剑罹听得认真，偶尔插几句话，问我些问题，我也是有问必答。正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琴若送了茶来。
我怀疑这丫头是故意在外面等了许久，看我实在渴得不行了才送水进来。不过，这一下倒让殷剑罹觉得我累了。他起身告辞，脸上含着笑隐隐还带有抱歉的意味，说不该打扰我那么久。
“这倒不打紧，殷公子开心便好。”话虽这么说，心底却不那么乐意。知道不该，那你过来做什么？
他转身一走，我连忙拉了绿岚低声问道：“那一盘糕点是哪里来的？我怎么不记得云致给我送了这些东西？”
绿岚瞥了我一眼，似乎在怪我记性不好：“苏大小姐上次亲手做了拿来给你尝的，你说她手里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让我给你留着做耗子药的。”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看来，我回来之前，殷剑罹肯定得罪她了。
岂料殷剑罹走到门口却突然回眸，眉眼间带一抹狡黠，狐狸般地魅惑人心：“司徒姑娘不送送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好意思不送他吗？
“自然是要相送的。”我无奈地干笑，确实是拿不出别的脸色来对他。昨日才第一次见，今天他便跑来，我总不能像赶苏云致那样把他往外赶吧。
可能我今日的运程格外不顺，或者是我正在走什么运，前脚才刚送走殷剑罹，后脚进来便看到那溶溶月光下临风而立的苏大公子。他侧脸轮廓分明，但月色映照下，却多出几分朦胧之感，只看得我愣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话语随和，听来似乎他心情不错，“绿岚说你不在，我便想着在院子里等你一会儿。”他倒是没有像殷剑罹那样直接闯进屋子里坐下喝茶，苏家大少爷到底多些涵养。
见此情形，我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走了进去。他也随我进房坐下，举止颇是自然，就像在他自己家一样。哦，这里就是他自己家。
“今天这事儿，是你把我牵扯进来的，你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不等我说几句客套，他开口第一句就这般直接，我倒愣了少会儿。他来找我，是为了今日被相国一顿训么？
“我一句话都不曾说，怎么怪我了？”着实冤枉，那流言蜚语又不是我教唆的，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是我编排的，我也是被不知道的谁扯进这趟浑水的。
见我如此，他竟笑了起来：“口舌还这般伶俐，应该没什么事儿。”顿了一下，他自行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添了一杯水，“云致说你平日随意得很，只在爹娘面前作出一副乖顺样子。现在看来，你果然不是什么淑女小姐。”
这话让我一口水直接呛在了喉咙里。她苏云致什么话不好说，偏在她大哥面前毁我声誉，她不在乎这些虚名什么的，也别拉着我一块儿毁干净了。
“大公子受我连累，我心中实也不好受。”这是实话，倘若不是为流言所逼，我也不用在房中窝一下午。
“你这是真话？”他的眼神带几分笑意，看得我心底一震。这人笑起来似乎有那么点祸水颜色，长得太好看也不好，容易让人晃神：“真，十二分真。”
“既是如此，我就先回去了。”他浅浅一笑，但我总觉得这云淡风轻之后是隐忍的揶揄，“我本来是怕今日府中传的这些话叫你不舒服，所以抽空来看看你。”苏皑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屹立如芝兰玉树：“见你现今的模样，一点事儿没有。恐怕外面传得再离谱些，你也应付得来，倒是我多操心了。”
这番话里分明的调侃，我会没听出来？可碍于他的初衷是一番好意，我权且当他这话是关心我了：“谢大公子关心。”
临要走时，他瞥了一眼桌上的茶具，俊颜显出几分柔和笑意：“这天青紫砂是当初我带给你的那一套？”
他记性倒不错，这么久了，还能记得他给我买的紫砂。不过，他一说紫砂，我却想起先前殷剑罹的话来，逮着正主儿，我赶紧问道：“你这套天青紫砂是从乾砚斋买的？”
苏皑看我的眼神不禁一沉，并未说话，但空气仿佛凝结了起来。
见他不说话，我只好继续说自己的：“方才殷公子看了这壶，说是宜州乾砚斋的手笔。你当日送我的时候，也没说是哪儿的。”
他又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我：“这套壶你用多久了？”他的声音一向清朗，此刻却多出几分沉闷，倒也挺好听，只是教人心中没来由地揪紧了一下。
“今天才拿着用。”我老实答他，生怕他一个不顺意和苏云致一样摔了我一桌子的东西，“云致昨天心情不好，将我原来的壶啊杯啊都给摔了，今天刚换上。”估计苏云致下次来，就算再生气，应该也不会摔这一套壶的。
“司徒皎，我见过不上心的，但还未见过如你这般不上心的。”他的声音略清冷，便如此时的月光。这套天青紫砂他送我已经两年了，我今天才拿出来用，看来他不怎么满意。
“这不是……苏大公子送的东西，我一直舍不得用么。” 我摸了摸鼻子，试探性地看向他，还带几分讨好的味道。
“是吗？”他向我迈了一步，微微俯首看着我。我与他之间虽还隔着几步，可这两个字却让我不禁冷得一颤。我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苏皑这个样子，让我心里毛毛的。原来，不仅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思也不好捉摸。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清冽，仿佛要把我看透，而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径自转身离去。
我这方舒出一口气，要是每天都像这么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应对这两位大少爷，我还活不活了？
苏皑走后，我又往桌边坐下，拿起那天青紫砂开始打量。殷剑罹说，认真看过便知晓了。他是怎么看的，我怎么从来就没知晓呢？
我把这壶在手中翻了一下，嘴角不由抽了抽，这哪里需要认真看？
壶底一个方形印款，分明是“乾砚紫斋”。
难怪苏皑不爽，若换成我给谁送这么一套壶，可那人两年竟连这么个款识都没看到，我岂止是不爽？这种对送礼人不尊重的做法确实能激得人神共愤，我保证今后谁再送我东西，我拿到手后肯定先仔仔细细看一通，再收起来放着。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应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