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流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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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后，我仍旧记着殷剑罹最后故意的亲昵和苏皑轻皱的眉头。我想不明白殷剑罹为什么要这么做，初次见面，我与他并不熟稔，那份玩味莫非只是为了让我害羞吗？
我有些犹豫地问绿岚：“临走的时候，大公子是不是不大高兴？”苏皑的眉头分明不深，可我总觉得那皱着的纹络，就像是刻上去的，怎么都抹不平。更不幸的是，他那眉头如今似乎已皱到了我的额上。
“这我倒没怎么注意，”绿岚一面替我铺床，一面说着，语气似不经意但也带着探询，“小姐你这么关心苏大公子，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呢？
“你瞎说什么呢？”我啐了她一口，脸却微微烫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心思我不会起，也不想起。虽然有时候我禁不住会想，倘使爹娘还在，是不是还会提起与苏家的婚约，可我也知道，不管怎样，苏府已不再是我高攀得上的了。
绿岚不理会我的话，自顾自说道：“我倒觉得，那殷公子对小姐有意思。”说完这话，她的眼神在我身上顿了一顿，方才离开。
殷剑罹？对我有意思？
这话有些稀奇。不过看他的各种表现，风流公子哥倒都是这副模样。
于是，这一夜照旧沐浴、吃茶、睡觉，只不过总有什么萦绕眉间久久不去，扰得我一夜不安稳。到次日醒来，竟有些头疼。这下我方了悟，不论是温其如玉的苏大公子，还是风流倜傥的殷家少爷，都不是我惹得起的，这头疼便是最好的征兆。
然而，我明显是独善其身太久，以致昨日才在府中招摇了一晚，今日流言便飞了满天。我难得听一回墙角，不想内容还颇是精彩。
“你听说了吗？那司徒小姐原来中意咱们大公子。”
“不会吧，司徒小姐来府上几年了，同大公子相处的时日却屈指可数，哪里是中意的样子？”
“有人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女孩子家不都要矜持吗？若是让旁人都窥见了心思，大公子岂不是要处处避着她了？”
“说得也是，像我们大公子这般人物，任是谁家女子都会喜欢的。”
“可不是，前几日晚上，采梅那丫头发梦还念着大公子呢。”
“我还听说啊，殷家表少爷对司徒小姐有些意思，昨日才刚见了一面，便殷勤得不得了。昨晚照看殷少爷的翠丫头说，殷少爷私下里向好些丫头打听司徒小姐的事儿呢。”
我突然意识到昨晚同绿岚那些对话惹了多大的误会，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倒不该我去解释什么。流言这样的东西，你在意越多越想撇清，反而只会越描越黑。我现在该做的，只是找个地方窝着自顾自地避过风头。何况，我也只能这么做。
“你就不打算压下这些吗？”绿岚似乎不大赞同我的做法，想让我做点什么，“若是放任这些风言风语，对小姐的声誉总归不好。”
“越是空穴来风的东西，越是碰不得。”我自斟一杯茶，倒喝得自在，在苏府的三年，我学得最好的，应该就是焚香煮茶了，“我脸皮薄，可不想自己把这些话抖到夫人面前去。”这府中是苏夫人管着，或许是念着我并非苏府之人，她总怕我受丫鬟小厮的排挤，所以时时提醒绿岚，若遇上什么事要说与她知道。
绿岚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走了，这下我乐得轻松了。也不知为什么，今年初起，绿岚总是要我多关心苏家的人，让我同云致出去玩，和苏皑多说些话，甚至摆出姐姐的姿态叫我去陪苏夫人赏花看戏。换做以前，她绝不会管我这些的。
我有些想念以前的绿岚，那时她会像姐姐一样照顾我，陪我玩给我讲故事。记得有一次，阿爹阿娘要出门办些事，将我留在家中。虽然有管家和丫鬟照看，可我年纪小，离了爹娘哭得哇哇的，是绿岚抱着我，哄我笑，给我做点心吃。那样的温柔，我一直记得。
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更像是一家的小姐。我贪玩，那些女孩子该学的都没有认真学，只爱跟着阿爹习武，上树捉鸟下水捞鱼，男孩儿做的我都做过。她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绣得一手好女工。便是到了苏府，她那一手女工都叫好些丫头绣娘艳羡，争着来拜她为师。
虽然她向来知书达理，却也没这般古板。我琢磨着，是不是在别人屋檐下住久了，事事规矩了起来，她反而失了从前的色彩？
可是这一回，我失算了。我不去解释，反倒被认为是默认了。中午时相国回府，正巧听到几名丫头小厮聚在一处嚼舌根子，当下脸就黑了，一顿饭面色铁青，叫人大气都不敢出。那几个倒霉的下人被罚了月钱，便是苏皑也受了牵连，据说，苏相国将他叫到书房里训了有半个时辰。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将一壶茶喝了个见底。既然事儿已经传到苏渊面前去了，自然整个府里都知晓了。此事源头在我，连苏皑这个路人都挨了训，想必我是逃不脱了。虽然相国对我一向甚是宽容，可这种风气问题，他还是很认真的。起先我还有点儿惴惴不安，后来索性放开心思，自己又泡了一壶茶，一面喝，一面等着苏夫人或是苏相国请我过去把盏聊一会儿。
一下午我拿一套天青紫砂泡了三壶茶，这套紫砂还是两年前苏皑从宜州回来时带给我的。但想不到迎来的第一个，竟然是昨夜醉得稀里糊涂的苏云致。打发了绿岚出去闲逛，房中只剩我和她。她倒是不客气，来了便直接坐下倒茶了。
“司徒皎，你常喝酒吗？怎么酒量这么好，那么多杯都灌不倒你？”
她应是对昨夜醉酒有些忿忿，不过看她的模样，倒不像是专程来问我这个问题的。目有狡光，不知在酝酿着什么心思。
我不理她，只管喝自己的茶。今日我专门挑了自己最喜欢的云山溪碧，泡了一下午，换了两次汤，现在这一壶，已成了完完全全的清水色。她也不在意，自顾自继续问道：“昨夜你唱的歌从哪里听来的？曲调还不错，就是悲凉了些。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喜欢那么凄冷的味道？”
我继续不理她，房中静得只剩茶水溅落的声音。
她不依不挠：“你为什么不说话？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安静。”
实在是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我终于开口了：“哪来那么多问题，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她似乎有些惊异，正想要说些什么，也被我很适时地堵了回去：“你行酒令玩得那么好，你爹娘知道吗？”
她嘻嘻笑着没有应话，看来相国他们并不知道。我估摸着，这么纵容她的，也只剩下苏皑这个好大哥了。
“你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坐一会儿就回去吧。我今日心烦，万一等会儿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可别不痛快。”
“我就过来找你喝个茶罢了，也值得你这么小气。”她把玩着茶盏，眼神上瞅下瞄地到处转悠，带着点儿笑意。据我的了解，她说谎时，都是这么个神情：“听说你喜欢我大哥，我大哥知不知道？”
果然她来是为了这个。
我眼都没抬，直接扔了一句话回她：“听说你表哥喜欢我，你觉得我知道吗？”我和她之间，一向这么直接。
她倒没了之前的玩笑样子，满眼里都是正经，说道：“司徒皎，我是认真的，才没有这闲功夫与你开玩笑。”这样认真的苏云致，我倒是见得不多。
“我也是认真的，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不论如何，她这个账我是铁定不买的。一本正经唬人的，我见得不少，但一本正经地从我这儿打探小道消息的我倒是头一遭见。
“我大哥不好吗？”她自个儿开始数她大哥的好，眼光悠悠似已飘远，“洛京那么多女人都想嫁给我哥，你就是喜欢他也没什么丢脸的。”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略微带了点力，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响：“大小姐，你爹今天都铁青了脸教训人了，你还有心思跟着这事儿凑热闹，叫你爹知道又该罚你抄《女诫》了。”
“你不说我爹怎么会知道？”她转头看向我，言辞凿凿，“再说，就算被罚抄书，我从你这儿听那么大个八卦，也算我赚了。”一本正经到她这样，也算极其敬业了。
有时候我真怀疑苏云致是不是相国夫妇亲生的，相国严正夫人慈祥，苏皑又是一派贵公子的端庄，她苏云致分明就和我是一路人，顶着大家闺秀的名头，骨子里却连小家碧玉的乖巧都找不出。
“你确实是来找我喝茶的？”我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你看我不都喝了几杯了嘛。淡的和白水一个味儿，下次我拿点剑安瓜片让你尝尝。”她笑了笑，似乎没有就此而止的意思，“诶，这套天青紫砂是我哥从宜州带给你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流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