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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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聚会什么的，其实很多时候都挺无聊的，尤其是有新来的人的时候，不怎么熟悉的人往往喜欢聊一些没有深度的话题。所以，我们接下来一直在听这两位才俊相互寒暄吹捧，你一句“素闻表哥文武双全，一直不得见，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我一句“表弟谬赞了，表弟是青年才俊，文韬武略教人信服。”
苏相国看着那二人抚须而笑，我和云致则只能无聊到无奈对视。
我一直视苏皑如世外谪仙，想不到这样的场面话他竟也说得如此自然。真不知道是官场上客套太多还是男人见面一向喜欢虚与委蛇，在这个方面，还不如我们女子。我听了老久也没听出点有意思的东西，便是那殷剑罹祖籍何处也不得知。
如此看来，我倒是喜欢云致对我说的第一句是：“司徒皎，其实我挺讨厌你的。”
好在绿岚替我拿了玉坠过来，这时候拿得倒正好，免了我尴尬地坐着。我将玉坠带上，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两道目光跟着我，四下里看了看，却没有一丝异常。
这时，苏相国开口了：“既然都到了，那便开宴吧。团圆日，就是一个简单的家宴。你们几个孩子好好聚着，我们嘛，看着你们便好。”苏夫人也附和着称是。
相国和夫人素来和善，待后辈没什么严肃架子，一顿饭吃得倒是舒服。好在家里人都知道云致的性子，饭桌上她也没有故作姿态装淑女，否则，在苏大小姐端庄气质之下，紫苏蒸蟹、翡翠鱼羹一大桌子的好菜，我只怕无福消受了。
因是家宴，气氛也较轻松，偶尔还有几句谈笑。殷剑罹坐在我左侧手边，见着那边云致和苏皑闹酒，便扭过头来，笑问我道：“司徒姑娘是哪里人？”
“柳安人士，来洛京也有三年了。”我浅浅笑着回他，“听口音，殷公子似乎也不是本地人。”他点点头，道：“殷某是温乡人。”
温乡，那个地方我听说过。温乡有百顷荷塘，盛夏光景，荷花十里。很美的地方。可我更喜欢庐城，喜欢春日迷朦时，碧初湖畔的桃花林。
“姑娘去过温乡吗？那是一个迷人的地方。”他自顾饮酒，举止间尽是风流随性，和苏皑温玉般的气质截然不同。不知为何，我总是要将这两人的样貌行为进行一番对比，似乎我闲得慌。
“不曾去过。”我说的是实话，我在柳安长大，就不曾离开过那个地方。后来爹娘不在了，我才和绿岚来到洛京。那是我第一次离开柳安，也是唯一一次。之后似乎就在洛京扎了根，三年里没有再回去过，也没有去到别的地方。
“有机会一定要去温乡看看，”他倒是殷勤相邀，“有些地方有些景致，看过一次就再也不会忘记。比如温乡的荷花，比如庐城的月光，月诏最美的几个地方，确是名不虚传。”
不知是我的想象力太丰富，还是他的话确实引人入胜，他说的时候，我有些晃神，仿佛他提到一个地方，我就能看到那边的风景。我也想亲身去看看他说的花与月，也想走过山川河岳，但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司徒皎，你发什么呆呢。”将我的白日梦叫醒的，还是云致不大温柔的声音，“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我。”话语带几丝委屈的味道，可那笑得如春风桃花的脸上却没半分委屈样儿，“难得你留家里过一个团圆日，果然给足了我面子。”她笑着，眸光扫过苏相国苏夫人，又在苏皑身上停了少会儿，最后落在我身上：“这杯酒我敬你，不多说，有些事你知我知。”
听她这么豪爽一说，我倒还真不知道该应她些什么了。好在苏相国及时开口，替我解了围：“皎儿今日留府是给你爹爹面子，你这丫头又来邀什么功？”
云致一笑也不多解释，只将自己杯中的酒饮尽。我浅浅笑了一下，也喝了一杯。后来苏相国又说了什么，云致又说了什么，我没大听清，仅是跟着嗯嗯啊啊的应和。一顿饭就在我们简浅的对话中慢慢近了尾声。
本是饭后茶余要散之时，不知是谁一句“今夜月色挺好”激起了相国大人的兴致，竟也起了不舍之心，不知是不舍得这少有的家人团聚还是不舍那皎洁月色。
“不如将茶酒糕点都搬到院子里，我们一边赏月一边聊天，岂不是很惬意？”云致这个提议倒是博得了相国的赞叹。苏相是皇上处理政事的左膀右臂，久在朝堂，自然少了与家人的相处。他该是也想借这个机会，和夫人孩子多聊些时候。孩子里，或许也包括了我吧。
月升中天，皓光如玉。光辉之下疏影斑驳，酒满青玉盏，香起桂梢头。不得不说，团圆日的夜色颇是不同。也许，不是景不同，而是心不同。
这个时候，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于客家子的意义尤甚。这天的月，往往是最圆，月圆人也圆。世间那么多人家可以团圆，可以秉烛夜话共看明月，我却再也见不到阿爹阿娘。时隔三年了，虽说如今我已能控制这样的情绪，可仍免不了遗憾。
月色皎洁，可以照亮露园这一片，但月光再明亮，依旧清冷，苏夫人便叫人在石桌旁挂了一只红灯笼，算是添了些暖意。于是，相国和夫人、苏皑、云致再加我和殷剑罹，六个人便坐在了露园的石桌边，聊天赏月。
说实话，我还从来没有如此一本正经地做这种风雅事。从前和阿爹阿娘在一起，是一家人聚着玩闹，那样的温情不涉及任何诗意风雅。而后的三年，我则尽量避免各样的聚会，该热闹的日子，都是我一个人过。
相国和夫人在园中只坐了一会儿，终是年纪上来了怕露寒侵身，叫我们多聊，年轻人好好聚着，他们就先行回去了。
他们走后，我们四人继续坐在哪儿，东拉西扯地说着。云致今日多喝了几杯，一张俏脸红扑扑的，便如石榴红的胭脂。此刻见她爹娘已离去，她更大胆起来了：“我们玩些什么罢？行酒令如何？”
殷剑罹和苏皑，一个洒脱风流，一个温润如玉，却都很满意这么个消遣的法子。我看他们三个兴致勃勃似乎也没有要征求我意见的打算，自然不能突然跳出来说我不愿意。行酒令这种游戏，其实我不大会。
不出我所料，几轮下来，我已被云致灌了不知道多少酒。苏皑和殷剑罹到底是男子，行酒令这种东西玩多了不稀奇，可她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若教她的相国爹爹知道，不知会吹胡子瞪眼气成什么样。
“司徒美人，你再这么输下去，可要唱歌给我听了。”她还是笑着，绯红双颊比抹过胭脂更艳。
我嘴角不禁抽了抽，她倒是会挑时候，专拣我不擅长的来。我本就输了好多回，这一回自然还是输了，照她先前所说，输了我得唱歌。唱歌虽说不大好意思，但毕竟是个较正常的，为了避免她突发奇想说出些别的什么，我也只好遂了她的意。眼光扫了扫那余下的两人，俱是持杯浅酌一派从容。当着两位才俊的面，我要献丑一回了。
清了清嗓子，我开始唱，故意不去看他们：“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这支小曲很轻柔，我从前听阿娘唱过，她的声音很好，能将这歌唱进人心里边去。如今换做我，不敢说婉转动听，但至少应该不会吓到什么人。
“不好不好，”我还没唱完，云致便摆手叫了起来，“太悲了不好，换一个。”她兴致颇高，许是酒意上来了：“你若唱得好，我跟着舞一曲如何？”她话一落，竟真的站了起来。那摇摇的身姿在月下颇有仙子翩翩之感。
“云致，你醉了。”苏皑忙着站起来将她扶住，“今日便到这里吧，你回去好生歇着。”他一面说一面叫一旁的小丫头过来，便要送云致回去。这般光景，我自是不用再唱歌了。
“哥，你今天开心吗？”见是苏皑，她扬着一张俏脸，漾着满满的暖意，“你说，我是不是最好的妹妹？”这丫头，酒量不怎样，酒品也不行。
苏皑点点头，俊颜上竟添了几抹红灯笼的暖：“嗯。”语中带着宠溺，一如他一贯的态度。好哥哥和好妹妹，这对兄妹果然有趣。
既然都起身要走，我也不再多坐，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殷剑罹。我忙着说抱歉，他却只笑了笑。
“这身紫罗裙挺好看，不过我觉得，你穿嫩鹅黄色的长裙应该更好看。”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压得很低，而且附在我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那热度似乎爬上了我的脸。
“哥，不是要走么？”云致的声音突然传来，惊得我忙着挪开几步。抬眸再对上殷剑罹的目光，却见那份笑意中带着几分玩味。心底突然明了，他是故意的。
转眼去看云致，正好见着苏皑眉头微皱地看向我。他似乎不大高兴，不知道殷剑罹方才那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月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