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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危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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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似是从帷帐后传来,我隐约觉得那里藏着一个什么,站起身便往床边走。苏云致一把拉住我,略见慌张,说道:“哪里还有谁?你别说得像房中有鬼的。”
“你房里有什么,你比我清楚。”确然,以她的武功修为,要发现房中藏着一个人是极其简单的,可直到我听到那声音之前,她都不曾提一句。或许她并非不知,或许她恰巧就要隐瞒这些。
我甩开她的手,也不顾她再阻拦,径自去掀帷帐。然而电光火石间,一团黑影极快地自床帏后飞出,如风化影,这样的轻功我自叹不如。
“莫走!”再怎么说,我习武也有七年,哪怕算不上一流的高手,但功力也不弱。起先是我未有预料,才叫他那样容易便飞身出去。定下心神,我也不会就这样罢手。
脚上的步子比我心内所想更快,待我回神时,已按住了他左肩。显然他未想到我会出手,身形一滞,可随即也施展开动作。
他出手很快,我不过翻掌之间,他已抢了先手攻我左肩。我忙侧身,格掌相抵,与他拆起了招式。打斗间,我也未忘要瞧一瞧他的模样。这人一袭银灰锦袍,身形颀俊,但半副面具却将他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茶色双眸。房中光线略暗,但他的一双眼却有着鹰一般的明锐,叫我不由得心底一阵犯紧。
我感觉到我有些畏惧他的目光,这种情形之下,于我很不利。阿爹曾教我,临场对决时,纵使武功不及人,也不可心生畏惧,若怕了,那就真的输了。在我犹疑时,他右手迅速凝成指,看这情形是打算封住我的穴道。我当然不会任他所为,沉着应敌,起掌相迎,接下了他这一招。平平常常的一指,竟含了深厚的内劲,我不禁退后几步。
可能终是顾忌我是女子,他下手并未用足力道,只想着要逼退我。可我还不及细想,欲再迎上前时,那人竟伸手去捉立在一旁的云致。我因追那蒙面人,抢先拦在了门口,同她离得尚远,要施救已来不及。不过云致她素来机警,纵使武功敌不过,应也能拖上一会儿。趁着这少许时间,我与她齐手便可不受制于此人。
可我高估了苏云致的反应时间,等她回神反抗时,那人已近至她身侧。面对这样的高手,近身搏击无疑是羊入虎口。果不其然,二人来回不过拆了两招,蒙面人已掐住了苏云致的脖子。我上前的动作也就此止住。
“小丫头年纪不大,功夫倒是不错。”他看向我,那略显魅惑的眸光让我不由皱眉。虽然不见杀气,但总有一份奇怪的感觉,让我心乱。这个人,可以让人感到压抑。
“你是谁?”我慢慢移动脚步向二人靠近。时至如今,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有何用意,但也不得不做着最坏的打算。
“我是谁?”他眼角挑着些笑意看了看我,转向手底控着的苏云致,话声极是温柔,“小美人,你没有告诉你朋友我是谁么?”
云致瞪大了一双眼,波光流转,似乎极是惊恐:“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真的没有说。”
“是吗?”而后,我听见那人轻哼了一声,却不见有什么动作。云致的脸渐渐涨得通红,呼吸也开始加重,双唇翕合,却无声音,手拼命地抓着扣在颈上的那只手。
“她确实什么都不曾说,甚至还帮你隐瞒。”眼见云致就要窒息过去,我连忙说道。这是实话,他方才就在房中,自然听到了我们的话。我不能任他这般对我们,我想要救云致,可眼下也只有先稳住这个人。
“哦?看来是我错怪你了。”他掌中的劲力应已撤去,我看到云致大口喘着气,双颊通红缓缓消散,仿佛重获新生一般。
我也松了一口气,但心中还是悬着。我本有意将他困在房内僵持,等哪个路过的丫头瞧见此处气氛不对将苏府护院唤来。眼看着他捉着云致往门口挪去,我又不得不往后退开几步。这人喜怒不形于色,而且性情不定,我也不确定他的目的,叫我很难办。
“小丫头,你想要她活命吗?”问的是我,他的眸光却凝在云致脸上。那双眼睛,时而深幽时而清明,仿佛要透过重重迷雾抓住一个美梦。我有一瞬间的错觉,竟觉得他亦是会怜香惜玉之人。
可随即,我甩开了那些思绪,感到有些好笑。他现在所作所为,哪里是怜香惜玉的样子?摇摆的思绪登时定下来,我谨慎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你想怎样?”
“甚是简单。”他语声清淡,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倘若你想要她活命,”顿了一下,茶色双眸看向我,精光一闪:“那就接好了。”
我心底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一团白影已朝我扑了过来。他竟将云致直接推向了我,看情形,力道还不小。我不得不上前两步扶住踉跄的苏云致,卸了蒙面人推她的劲力。但这么一缓,等我追出门外时,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院内无人,想来丫头们也都偷懒歇息去了。
我折回房中,看到苏云致已在床边坐下了,那面容浮出几分憔悴,或许经这一变故,她也着实吓着了。
“那人是谁?”我有些不甘心,确实是不甘心,而非生气。分明是为她好,分明是担忧着她,可她却将我彻彻底底瞒在鼓里。
“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的话急切了些,她有些发愣,摇头,剪水双瞳蕴着些微雾气,怯怯地望着我,模样甚是无辜。她的眼神让我我隐隐觉得,此刻我不是关心她安危的闺中密友,而是恶狠狠想要将她生吞下肚的大灰狼。
无奈,我只能放缓了语气,耐心同她说:“你不知道就任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藏在房中很危险吗?”
“他只是与人结仇受伤了,借我这里养一养伤。他说,只要我替他保密,他不会伤害我。”她摇摇头,简单地辩解着,虽说刚经历过一场险境,现如今倒也镇静多了,“他很规矩,在房中没对我做什么。”
“大小姐,要是他做了什么那还了得!”我一向以为我已算是不拘小节的了,但没想到,她比我还要不拘小节,“云致,你是女子,至少需避讳些。”
她沉默了,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
我也不理会她如今想些什么,只顾自己说道:“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算你们真的没有什么,也难阻止旁人想入非非。你如今也不小了,该知道男女之防。倘使你爹娘知道你藏了这么个男人在房内,且不问因由,你说,他们会如何想?”
她终于知道担心了,那目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开口的话,教人不敢放心:“今天这事儿别告诉我爹娘,你知道他们一向管我严,让他们知道了,怕是不止我,这院子里所有人都得受罚。”她一双明眸看向我,秋波澄净如湖水一般,轻拧的眉间透露着她的不安:“你不会说的,对不对?”
我犹豫了,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我熟知苏相的性子,他是极重声誉的,倘若教他知晓这事,云致逃不了一顿家法,雪蔚居里的丫头下人也逃不过各式惩罚。我不舍得云致受罚,也不忍让这么多人跟着受牵连,不说,于他们而言自是最好。可苏云致这样的处事方式,确确实需改一改了。
“皎皎,求你。” 见我迟迟没有说话,她一把拉住我的手,目有哀求之色,“我保证我今后不会再这样,我保证。”
我默然,最终轻轻点了头。
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谢谢你。”
我也不知该再说她些什么,道理她都懂,但做起来却还是不顾细谨。何况她也不是受几次罚挨几次打便能改掉这性子的,我便是将今日事报与苏夫人知道,也只是叫她吃些苦头。她不想改变的,任谁说破嘴,她也自岿然不动。
我只好叹了口气:“以后凡事还是守些分寸的好,你爹娘大哥其实都会担心你的。”相国和夫人虽然宠爱这个女儿,虽然管教严格,但也的确拿她没办法,若真要说能镇得住她的,恐怕也只有苏皑这个大哥了。我这样说,无非是想让她上点儿心。
她只点了头,未再说话,面上是我读不懂的神情。她看着我,却仿佛穿透了我望着另一个人。那眸光似忧伤似无奈,有些无助,是的,无助,让我觉得她仿佛是一只被困金笼的鸟儿,痴痴向往着外面的天空。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很多时候我们不经意的一个念头,可能就是日后既定的结果。
那时,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知她究竟听进去没有,我想到的只是尽量帮她,按照她的心意去帮她。虽然我不确定我的做法究竟对不对,但我希望她能开心。可是很多年以后,当我追忆往事,回想起那一段旧事,我会庆幸当时我帮了她,但又禁不住会想,若是我不曾答应她,最后的结局是不是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