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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二十四章:合纵之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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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的王都新郑,此时已经陷入了惴惴不安的惶恐之中,韩非入秦,因开罪秦王,被下大狱。秦王震怒,不肯就此罢手,放出消息,意欲攻韩,以消心头之恨。若韩王安肯亲自手捧印信,出城请罪纳降,秦国便不计韩国朝秦暮楚之前嫌,赦免一城之百姓,待之以国民。若韩王仍不思悔改,负隅顽抗,秦兵所过之境,必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韩王安召开朝会,商讨对策,此诚危急存亡之秋,若不能尽快想出办法,韩国恐怕就真的要被秦国所灭了。韩安心中埋怨韩非,纵然在嬴政面前虚与委蛇,假面迎合,也好过现在这般处境,像他这般执拗的个性,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入秦。
文武百官亦是一筹莫展,虽各抒己见,却始终不得其法。有主张投降的,也有主张血战到底的。大体也不过是武主战,文主降。韩安双眉紧锁,只想破口大骂,骂他们没骨气,骂他们各自心怀鬼胎,根本没有为国着想,全部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韩国若降,百官自可再寻高就,至于自己,恐怕就生死难料了。武官只凭一股血勇之气,拼杀敢死,也难成大事,若是战败,韩国只怕也将不复存在。文武百官,各执一词,大殿之上,乱作一团。
百官之中,最为显眼的莫过于一个站在班首的少年,他年纪轻轻,却丰神俊逸,举手投足,泰然自若,一派大将风范。正是新晋的韩国申徒,张良张子房。起初,韩安对这个卫庄一手提拔的少年不以为然,不过是他的一个羽翼,剪掉就好。可是,经过了多半年的观察,这个少年对国家大政却有着自己的独到的见解,身为儒家弟子,克己复礼,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与卫庄之间,似乎并无深交往来。且张家五代相国,应该不会因为一个乱臣而失了身为臣子的本分。
“子房,你来说说,韩国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危机?”
张良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因为他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谁来领兵?若战,韩国能有几分胜算?一旦失败,又该如何?“大王,恕臣直言,韩国,必须战,而且,只能胜,不能败……”
话音未落,却听到背后一人嘲笑道“黄牙孺子,你以为说话是打仗吗?面对秦国,谁有把握能打胜仗。”
韩安脸色一沉,打断了那人是嘲讽。“好啦,让子房把话说下去。”
“战胜秦国,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这样的把握,然而唇亡齿寒,合众弱以抗一强,并无不可能,韩赵魏,三国本位一体,理应联合。若是再能说服燕国和楚国,韩国未必会亡。”
“你说的好听,他们那些人,都是些首鼠两端的龌蹉之辈,不趁火打劫,已是手下留情,怎么可能会出兵?”
“当年,苏秦配六国相印,合纵抗秦,就有先例。且我韩国身处中原腹地,西进,东出,南上,北下,都是六国必争之地,无论哪个国家占领,都会对其他五国构成威胁。若为长久计,其他五国都不能坐视。”
韩安点点头,似乎已经看出了些希望。“子房,你继续说。”
“抗秦,唯有合纵一策,然而我韩国却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张良恳切的看向韩安。“谁来合纵?谁来领兵?”
韩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头一片烦乱。“子房的意思是……”
“大王,微臣私以为,此时将大将军入狱,确为不智之举,才使得敌人有了可乘之机。我韩国上下,举目望去,却无一人能担此重任——请大王三思。”
韩安连连摇头。“此时,若将那人放出,非但不能为我所用,只怕还会适得其反吧。”
“卫庄狼子野心,祸乱朝纲,决不能放。”早有大臣随声附和,提出反对。
张良淡然一笑“卫庄此人,虽屡有桀骜不驯之态,傲慢张狂之姿,但却从不屑于谋权夺位,而且颇有军政之才,臣下慑其淫威,颇为诟病,乃至中伤。然对其才能却无不宾服。此等人物,自当为我所用,纵不能任之为臣,亦不该竖其为敌。国之当道,利益为先,内忧外患,权衡利弊。臣自请愿,但能以口舌之利,说服卫庄,同卫韩国。请我王恩准。”
韩安忧心忡忡“子房啊,纵虎归山,必有后患啊。”
“海纳百川,方成其大。”
“你有把握将其说服?”
“纵横一脉,最讲趋利避害,和则两利,分则两害,子房愿意一试。”
韩安没有给出回复,而是解散了朝会,私下将张良叫到了一旁。“子房啊,你极力主张将卫庄放出,可有什么私心?”
张良深施一礼“大王,如果处死卫庄,能对眼下的韩国有丝毫利处,子房愿做大王手中的利剑。”
“子房,你的提议,本王可以同意,只不过,前提是要对他的力量有所制衡。”
“红莲公主尚在宫中,这还不够吗?”
韩安点点头,莲儿在卫庄心里的分量,似乎比想象中的要来的更重。“行啦,你去吧。”
张良躬身退下,这对卫庄与韩国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第一次来到地牢,年轻儒雅的少年不免皱起了眉头,潮湿,腐烂,腥臭的味道在密闭黑暗的空气中弥漫着,让人忍不住作呕。一个狱卒卑躬屈膝,满脸谄笑,在前领路。可是心里面似乎已经开始变得慌乱,他不知道那个一直未曾屈服的人是否就要死灰复燃了,等待他们的恐怕是要比死亡还要让人恐惧的折磨。一道道厚重的铁闸门被缓缓打开,如此压抑密闭恐怖的环境不禁让张良想到了地狱。法家讲究依法治国,是要让人们对刑罚产生畏惧,从而遵守国家的规范。儒家讲究以礼治国,是要人们遵从礼数教化,形成自我约束。一个被铁血,恐惧所支配的国家,与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一直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张良的心都始终不曾平复。卫庄高大健硕的身躯被牢牢的锁在铁链之下。他半垂着头,雪白的发丝倾泻而下,遮住了他硬朗的容颜,他双眼紧闭,全身紧绷,察觉不到一丝生气。黑色华丽的外氅早已不复存在,雪白的衬里已经被鲜血染尘了红棕色,破碎的挂在身上。衬里之下,是伤痕累累的肌肤,纵横交错,仿佛深可见骨。张良不忍去看,他实在想象不到究竟是怎样的折磨可以把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变成这样。他是否还能成为执掌韩国军政的大将军。
张良叫过来身后的狱卒“他怎么样了?”
狱卒一脸苦笑“小的也不知道,他——大将军自从来到这之后就一直这样——也不叫,也没反应。”
张良忧心不已,靠近了些,沉静良久才缓缓的开口。“你——还好吧?”
铁链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卫庄好像似醒未醒,迷蒙的双眼缓缓睁开,却见到了一团白色的身影和一张熟悉的面孔,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让张良一愣。“师哥——”
“你说什么?”张良疑惑不解。
此时的卫庄才终于清醒过来,危险的眯起眼睛,嘴角轻佻,还是那副欠揍的表情。“子房啊。”
“刚进来时,我以为你已经挺不过去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卫庄慵懒的挺了一下胸膛“如果你来这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奚落我,那么,恭喜你,你可以回去了。”
张良挥挥手,屏退了他身后的所有人,有些谈话,他实在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听到。“或许,你可以往更好的方面去考虑一下。”
“我丝毫不觉得现在的处境有什么不好。”
“任何一个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认为你现在的处境很好。”
“至少,不会像你们这些人为了所谓的国事忧心,否则,你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找我。”
“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你的决定呢?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离开这里,重掌权利的机会。”
卫庄讥讽的冷冷一笑“如果我想要离开,没有什么人,什么地方可以困住我。”
“难道说你躲在这里就是为了要看韩国的笑话,看着韩国在没有你卫庄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向灭亡?”
“确实,我曾经试着相信韩非,试着用他的方法来挽救这个国家,可惜,现实让我看清楚了一些东西。这个国家早已烂到了骨子里,他早已无药可救,与其在这里浪费体力,不如就再推他一把,加速他的灭亡。大破大立之后,才能浴火重生。秦国就是最好的助力。”
张良略感愤怒,默默的攥紧了拳头,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冷漠“所以,你根本就不想为这个国家而努力。”
卫庄嗤笑一声,缚住他是铁链发出清脆的响声。“从未想过。”
毕竟还是太过年轻,面对卫庄,张良觉得自己有些沉不住气,似乎不像平日里那般游刃有余,深吸一口气,张良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那么,为了他呢?韩非已经被嬴政下了大狱,就是因为这个,秦国才欲意犯境。”
卫庄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低沉的语气昭示了他此刻沉重的心情。“他……不会有事的。”
张良心下恼火,恨不能也抽他两鞭。“你怎么知道,你就那么自信?”
“不是自信,只是相信一个人。”
“什么人?”
“那个曾经出使韩国,引韩非入秦的使臣。”
张良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却无任何印象,不过曾经听闻,那人与自己有几分相像,才使得自己被破格提拔,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招致多方猜忌。“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师哥?”
“你很聪明。”
“我不明白。”到底是何种人物,竟得他如此看重,即是同门兄弟,想来定与卫庄平分秋色。
“因为他是一个傻瓜,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那么这个世上也就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了。”你就在秦国,如果连你都做不到,远在韩国的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师哥,不要让我失望啊。
“所以,你就选择相信他,甚至超过相信自己。”
“也许是吧……”
看来卫庄是不打算出手了,不,应该说出手的时机还未到。这让他觉得有些失望。“曾经,我一直不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是至高无上呼风唤雨的权利,还是享用不尽一生荣华的财富?但是,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一直努力在各种势力的夹缝中生存,只是为了扩充自己的力量,为了让自己的羽翼更加丰满,甚至不惜借用法家的思想作为蒙蔽世人的借口。你利用了韩非,你利用了追随你的所有人,你辜负了他对你的信任。我真替他们感到不值。”张良知道自己的话有多重,但这些都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
“你既然已经明白了,那么你就应该清楚回去之后,要如何答复韩安了吧。”
张良转身欲走,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无力,终究是自己低估了卫庄。他的确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更加优秀的首领,更会把握时机的猎人。
“等等——红莲最近怎么样了?”
“你若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看!”张良负气而去。
回到王宫,韩安已然等候多时。“子房回来了?结果如何?”
张良躬身施礼“大王,请恕子房告罪,有负大王重托。卫庄在地牢之中已经被折磨的不似人形,整个人形如枯槁,斗志全无,已然不能胜任领兵之职,合纵一事,需从长再议。”
韩安嗤笑一声“是吗?没想到,卫庄也不过如此,反倒是孤王高看了他。不能胜任就随他去吧,孤王再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