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聂卫纵横策》冬小猫

109、纵横策 番外 惑

　　尘土纷飞，一辆看似并不算起眼的马车不疾不徐的驾驶在官道上。驾车之人头戴斗笠，一身灰白，身后藏着一把被麻布包裹起来的木剑。马鞭轻扬，但握紧缰绳的手沉稳而有力，厚厚的茧子足够刻画岁月的沧桑与不易。眼见城门将近，执鞭之人勒停了马车。
　　车帘一挑，帘子后面露出来一颗雪白的脑袋。“到了？”
　　“没有这么快，前面是临淄城，你我身份特别，为了以防生变，还是小心些为好。”
　　雪白脑袋的家伙悻悻的退回了车厢，里面传出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是福不是祸，如果真的躲不过，那便硬闯好了。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几人是剑圣的对手。”
　　“离我最近的你，不就是一个吗？”说话间，被称作剑圣的男人提着个包袱钻进了车厢。由于车厢里放着口水晶棺，所以里面的空间并不算宽敞。
　　雪白脑袋的家伙歪着头看着他，一身黑色的骊龙纹大氅显得格外霸气张扬。“那师哥想要怎样？”
　　“为你换衣束发，你这身实在是太过惹眼。”
　　雪白脑袋的家伙一脸嫌弃的盯着剑圣手中的包袱。“真的要穿吗？”
　　剑圣点点头“我知你并不畏惧任何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你我带着小师叔的棺椁，一旦起了冲突，行动起来多有不便。所以，便只好委屈小庄了。”
　　被称为小庄的男人有一种视死如归的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接受的剑圣的提议，换衣束发，他都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要粘胡子。我堂堂英明神武的流沙首领，鬼谷传人，一下子变成了垂垂老矣的棺材瓤子，实在令人不悦。不过，用师哥的话却是，我这一头白发，扮作老人再合适不过了。
　　见到这样的师弟，盖聂不禁有些感慨，身为江湖人，每天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很难有机会到看到彼此老态龙钟的模样，自古美人与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然而小庄却是心思凝重，少年华发，着实令人痛心。不及感慨，剑圣退出了车厢，继续驾车。
　　“师哥！”
　　“嗯？”
　　“我想亲眼看着你一天天老去的样子。”
　　“驾！”马车继续在官道上疾驰。
　　眼见夕阳西坠，马车很快来到了临淄城下，城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告示，公文。最惹眼的莫过于墨家叛逆，剑圣盖聂，以及刺客流沙的悬赏缉拿的告示，个个都价值不菲。并且城门下还有士兵把守，每一个进城出城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师哥，我如果拿你去换钱，刺客流沙的后半生是不是就不用愁了。”
　　“相比于流沙，在下好像才是更缺钱的那个人，就眼下而言，小庄未必是在下的对手。”
　　“看来，你我之间尚需一战啊！”
　　“待小庄完全恢复，在下定奉陪到底。”
　　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了城门口。士兵们围拢上前“停车检查！”
　　“干什么的！”
　　盖聂忙低下头，回话道。“这位军爷。车里面是小人的老爷和少爷。我们这些年一直在外做生意，不料前些时，少爷因感染瘟疫，不幸离世。老爷悲痛欲绝，不欲少爷埋骨他乡，所以，日夜兼程，以期早日让少爷魂归故里。请军爷一定行个方便。”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银子，悄悄递了过去。“这点心意，就请几位军爷吃酒了。”
　　小庄在车厢里恨恨的磨牙，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有这么憋屈过。
　　士兵接过银两捂住口鼻，用手里的战矛挑开了车帘。就见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趴在棺材上，浑身颤抖，别人只当他是伤心过度，但剑圣知道，他这是气得。
　　不过是三个平淡无奇的小老百姓，其中一个还是死人，士兵们也就没放在心上。“过去吧！”
　　“谢军爷。”剑圣忙坐上马车，挥鞭进城。今晚可以在城中好好休息了。
　　“小庄，你还好吧。”见师弟始终不说话，剑圣不禁关心的问道。
　　“叫我老爷！”
　　“小庄老爷，咱们是吃饭之后接着赶路，还是就近住下，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聂儿自己决定吧！”
　　“吁！”马车立时定住。剑圣怔怔的回头，一字一顿的问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怎么了？”小庄掀开车帘目光坚定的对视过去。
　　“这个世上，只有师傅他老人家会这么唤我。”你这般叫我是不是代表你已经记起了什么。
　　“哼……你叫盖聂，又自称是我的下人，唤你聂儿有问题吗？”
　　盖聂握了握手里的缰绳，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也许，这一切只是巧合。“没什么……我们到前面，找家客栈先住下吧，毕竟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不宜劳累。”
　　卫庄呆呆的坐在车厢里，两眼空洞，这脱口而出的一声聂儿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理，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从桑海到鬼谷，这一段路程可并不算短。可能需要半月有余，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两人在客栈中住下，盖聂一直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他一直在纠结卫庄的那一声聂儿。按照逻辑，他唤自己小盖或是小聂才更合乎情理。难道说，小庄已经恢复了记忆？但是他隐瞒自己的情况究竟又有什么目的？不过按照卫庄正常办事的谨慎程度，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而故意隐瞒，不可能会如此大意，露出这么一个破绽。
　　噔噔噔，清脆的敲门声。“谁？”
　　“师哥……”
　　盖聂起身开门。“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还要赶路。”
　　“你不是也睡不着吗？”卫庄并不客气，翻身上床，钻进了被窝。
　　‘抵足而眠’这是盖聂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我去看看小师叔。”
　　“盖聂，如果嬴政没有缉拿于你，你还会与他为敌吗？”
　　“也许不会，就这个时代而言，没有人比他更接近我的梦。”
　　“那我呢？”即便你我同路，也依旧无法触及到你的梦。即便你与墨家站在一起，也不过是临时容身之地。
　　“你是唯一一个努力让我放弃梦想，并有可能成功的人。”
　　“师哥，你这人还真是有趣啊，距离你梦想最近的人成了你的敌人，而你最大的对手却成了你扶助陪伴的对象。”
　　盖聂瞳孔骤缩，他奔至床头，双手抓住了卫庄的肩头“小庄，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了什么？”我从未说过你我是对手，以及鬼谷的门规，我一直把你当做普通师弟一般对待，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和定位。
　　“流沙与墨家曾经是敌对，我也曾追杀过你，这些事情，世人皆知，我就算不想知道，恐怕也很难。身为剑圣，任谁也会把你作为最大的威胁吧。”
　　盖聂默默的收回了手。“也许你是对的。”显得有些失落。他在期待些什么？期待着卫庄能够完全恢复，又害怕他对自己的故意隐瞒。
　　“师……”话还未出口，两个人同时察觉出门外的异样。彼此对视一眼，已然心领神会。
　　卫庄将床头上的木剑扔给盖聂，盖聂接剑在手，转眼间已经破窗而出。门外静悄悄的，连个鬼影都没有。这时，卫庄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向盖聂。盖聂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发现。然后，盖聂飞身上房，而卫庄则赶奔后院。因为财泽小师叔的棺椁还在车厢内，鬼谷纵横身无长物，又武功卓绝，没有人会傻到直接冲着他们来，那么，显然，对方的目的只能是车厢内的尸身。
　　卫庄掀开车帘，心里不由自主的一紧。果然，棺椁已经不见了，车厢内空空荡荡。盖聂双脚落地，来到卫庄身边，眼前的场景足以说明一切。“我在房顶之上看到了有新踩踏过的足印，对方来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冲着小师叔的棺椁，但棺椁厚重，非一人之力所能承当，而且，我们刚一落脚，他们就有所行动，所以，他们早有准备。也许，就在我们走出墨家据点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师哥直接说墨家有奸细不就完了吗！”
　　“也有这种可能。”
　　“但是，师哥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你我是否可以全身而退。这个世上，愿意耗费全力盗取小师叔尸身的只有一个人，但棺椁厚重，他们走不远，我们大可以追着他们的行踪寻到最后的主谋，从而问他要出小庄所需的解药。但徐君房此人心思缜密，诡异多端，他明明知道，从我们的眼下盗取棺椁几乎没有可能。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谁又知道，行踪的尽头不是一个策划已久的陷阱？”盖聂娓娓道来，如今的卫庄，中毒在身，内力不济，能有多大的把握，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噬崖狱难道不是一个更加完美的陷阱”说着，卫庄已经将马匹的缰绳递给了盖聂。
　　小庄的自信总是让人无力反驳，说得多了，可能又该恼火了。盖聂翻身上马，回头道“小庄居然还记得噬崖狱？”
　　卫庄随即跟上“有盗跖那个话唠在，我就算不想知道，恐怕也很难。”
　　“嗯，走吧……”
　　带着一口棺材前行，要想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们的对手还是这个江湖上最顶级的高手，但是，他们似乎也没有打算隐匿自己的踪迹，好像就是在告诉对手，我就是要引你前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如此请举入瓮，若没有足够的自信，也定然不敢实施，所以，盖聂再一次确认，墨家的确出现了奸细，他们对自己与小庄的情况了如指掌。
　　快马顺着车辙的痕迹一路追随，却又好像一直都走不到尽头。眼见天光方亮，痕迹依旧在延续，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进了一片树林。随后地势慢慢爬高，渐渐出现了大片的裸岩和山石，进而连车辙的痕迹也消失了。
　　“他们上山了……”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进入山地，路越来越难走，周围草木丛生，遮蔽了视野，就更难发现对手的行踪。更何况，一旦对手出现埋伏，那便是居高临下，势如破竹。
　　“还追吗？”
　　“当然！”走到现在才放弃，一夜的努力不是白费了。这个世上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还没有碰到就先被自己的想象吓到，那才是最可笑的。
　　两人弃马，而选择步行，毕竟，这样一来，目标会小很多，行动起来也更加灵活。尽管手中没有鲨齿，内力无法供给，但卫庄还是习惯性的走在了前面。山林里，厚厚的落叶掩盖住了许多痕迹，他现在反倒是希望能出现几个偷袭者，这样至少可以抓几个舌头，不用再费心的找。突然，一个人影从前面的林子里一晃而过，卫庄提步要追，却被盖聂按住了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