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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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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是因为曾经欢乐过,若从来不曾得到便不会感觉失去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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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惊飞调了调琴弦,皱眉:“这根弦有些松动,该换一下了。”
傅安阳坐在对面是懂非懂哦了声,而后噌的跳起来往外跑,边跑边喊:“你等等啊,我去母后那里拿最好的来。”
小女孩儿像小雀一样欢快飞走了,狄惊飞继续低头拨弄琴弦,叮叮咚咚,如流水一般清越,哪里有松动的样子?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花生在回忘忧阁的路上。”
狄惊飞有些讶异:“这么快出挽月宫?”
“是。”
“那两人如何?”
“难舍难分。”
“可要属下立刻去带走莫小蝶?”
男子修长的手指划过琴弦,嘴角一抹高深莫测的笑:“不用,让他见见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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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站在院子里没有立即进屋,她皱眉盯着雪地看了良久,院中的积雪并没有扫,地上因昨日两人打雪仗被踩的乱七八糟,深深浅浅到处是脚印,这些脚印中,有一排较为纤细,一直通往东厢房。
这忽然多出来的脚印不是她的也不是傅流年的,会是谁的?
东厢房门关着没有点灯,从外面看不出里面的情形,只隐隐的有哭泣声传来,偶尔夹杂几句低语,是两个人的声音,一男一女,听不清楚。
傅流年在和谁说话?
这莫名出现的女子是谁?
花生满脑子疑问,眉头又深了一分,正犹豫着是否过去,此时,东厢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从里面冲出个女孩儿,边哭边跑,紧接着又跑出个少年,前面的女孩儿没跑几步便被少年从后面一把搂住,女孩儿挣扎着哭喊:“放开,我这就去嫁人,如了你的愿。”
少年只紧紧搂住不放。
女孩儿哭着说:“你不是劝我嫁给你大哥吗?”
“我去嫁,只要你说的,我就去做。”
“放开。”
少年头深埋在她背后,固执的搂着女孩儿。
“你说啊,你说啊。”
......
“我等了你五年,你便是这样对待我?”
......
“小蝶早就许诺非你不嫁,难道你不知道吗?!”
......
“落魄又如何,富贵又如何,那怕是死也没有关系,我会陪着你,可你,却要将我往外推...”
......
“傅流年,你一定要我死了,才能明白我的心吗?”
少年身子一抖,良久,声音嘶哑黯沉:“不...要。”
“什么?”
“不要。”
“五哥哥,你到底要我怎样!”
“不要,不要嫁给别人,不要...离开我。”
女孩儿猛的僵住,颤抖的说:“你...你再...说一遍。”
雪地中,一身薄衣的少年赤着脚站在雪中,长发飘散在腰际,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其他,单薄瘦弱的身子在风中瑟瑟发抖,他只固执地搂着怀中的女孩儿不放手,仿佛搂着自己的生命一般执着,女孩儿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同样固执的逼问少年,“你再说一遍。”
“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啊。”泪水划过脸颊沿着衣褶滴落在少年的手臂上,少年像忽然间被烫到,猛的抬起头,他说:“不要嫁给别人,不要离开我!”声音黯哑,神情决绝,一滴泪划落脸颊。
女孩儿回身扑进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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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的花生完全愣住,心头像压着块石头,五味杂陈...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语带讥讽的说:“怎样,好看吧,苦情大戏。”
花生茫然转头,那是一张风情万种的脸,红衣飘飘,在深夜中显得张扬魅惑,他说:“走。”不等她回答,他已揪住少年后领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外,墙角处躺着个黑衣人,花生皱眉:“你干的?”
墨香川撇了眼:“没死,只是点了穴。”
“他是谁?”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好人。”
花生无语。
墨香川拉着她往前走:“喝酒去。”
“我...”
“难道还没看够苦情戏,还想回去看段香艳的?”
“什么苦情,什么香艳,乱七八糟。”
墨香川讥笑:“你懂的,走吧,本大人请你喝酒,你若不去,本大人现在就去告发忘忧阁□□案。”
花生怒:“啥□□,可别乱说。”
“那走吧。”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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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花溅玉楼房顶。
花生抱着酒壶哀怨的想,这人有毛病,大冬天的在大半夜喜欢在这里喝酒。
墨香川仰头喝了口,单手撑头斜倚在飞檐上俯视楼下,说:“如何,这里喝酒有意思吧。”
“嗯,不错,不过,咱换个暖和的地方会更有意思。”
墨香川斜睨了她一眼:“凡夫俗子。”
花生忙点头:“是是。咱就是凡夫俗子,那个,还是暖阁火盆适合我。”
“火盆?这个简单。”他拍拍手,楼下传来声音:“大人。”
他说:“拿个火盆来。”
“是。”
花生忙加了句:“还要只烤鸡。”
“是。”
不一会儿,火盆烤鸡真的被抬到房顶,有模有样的架好,花生大叹:“有钱有权真是好。”
墨香川笑骂:“小人。”
花生一把抓过烤鸡挨着火盆边喝酒边吃肉,叹了声:“小人我从里没说过我是大人你。”
墨香川给了她一个爆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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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孩儿是谁?”
“莫小蝶。”
花生满头问号:“莫小蝶,是谁?”
墨香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
花生摇头,不以为然,我该知道吗?
“你和傅流年是如何认识的?”
花生喝了口酒,然后继续吃肉,说:“我下山,无意中救了他,后来,在忘忧阁又见到,觉得挺可怜的,就帮一把。”
“就这样?”
“就这样。”
“你知他是谁?”
花生抬抬下颚得意的说:“当然,是皇帝老爷的第五个儿子嘛,可厉害可高贵啦。”
“厉害高贵?”
“是啊,皇子,那还不够高贵?”
墨香川哼了声:“就他那样还叫高贵,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花生不高兴了:“你那是吃不到葡萄的心情。”
“本大人不吃葡萄。”
花生点头:“嗯,一般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喝醉,我懂得。”
墨香川瞪了她一眼,说:“无知小儿。”
花生回瞪:“狂妄妖人。”
墨香川大怒:“大胆。”
花生双手插腰,怒道:“小爷我就大胆了,妖人你又怎么着吧。”
墨香川气的一丢酒壶和身扑过来,举起拳头就揍,花生也不甘示弱,抱住他手张口就咬,两人扭打成团,噼里啪啦,瓦片压碎不少,几个翻滚,扑通扑通重重落到雪地上...片刻后,少年一跃而起,扑过去骑在墨香川身上就是一顿暴打,他被雨点般的拳头揍的七荤八素,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始反击,噼噼啪啪,两人在雪地上继续撕咬扭打,一直在楼下守着的下人,完全看傻!
一炷香后,两人终于分开,各自躺倒在雪地上喘粗气,墨香川喝了声:“酒。”
那下人抖了抖,忙回答:“是。”转身就跑,身后,是少年传来的喊声:“还有烤鸡。”
墨香川擦擦嘴角血丝,骂道:“你他妈饿死鬼投胎吗。”
花生揉揉熊猫样的眼眶,怒道:“你才饿死鬼,你们全家饿死鬼。”
男子噎住...他的确是个鬼,异世的鬼魂!一阵悲凉从心中升起,忽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躺在雪地上呆呆望着天空。
花生嘟囔了句:“不就只烤鸡吗,小爷我打了架得补充体力,待会,还得溜回去值夜。”
四周一片安静,没听见他回嘴,花生反而奇怪起来,转头望去,却见那人正呆呆望向天空,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是从没见过的落寞。
“你...”她讶异,却最终没有问出口,你怎么了!那个人,总是一脸嬉笑玩世不恭的样子,随时随刻都像是在发情期,可骨子里终究是寂寞的吧,忆起那晚冷宫门口他的突然暴怒,她没有再问下去,或许,正如师傅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可这悲伤,不是人人都愿意拿出来说事求安慰的。
于是,她长长吐出口气,学着他的样子看着天,扯开嘴笑了笑,说:“老子早看你不爽想揍你了。”摸摸快被冻僵的手,哎呦了声:“今晚,我得先吃饱些,明天把小爷调去守茅厕吧。”
墨香川转头撇了她一眼,讥笑:“殴打朝廷一品大员只是守守茅厕?”
花生不屑的说:“又不是第一次,你待怎样?”
墨香川嘴角抽搐了下,缓缓从雪地上坐起身,接过下人递来的酒壶,喝了口,随手拢了拢飘散的发丝,姿态慵懒,顷刻间又恢复原来的风情万种,他悠悠的说:“花生小朋友,我讲过故事给你听吧。”
正在啃烤鸡的花生抖了抖,不小心就被肉卡住喉咙,猛咳一阵,半响才顺过气来,她说:“大人,你没喝醉吧。”
他轻笑:“大人我千杯不醉,你这孩子老可爱的,大人我今天心情好,便讲个故事与你听。”
花生摇头:“我喜欢烤鸡,不喜欢听故事。”
“嗯,早熟的孩子都这样,大人我决定从现在开始培养你纯洁的童心。”
花生无语,继续啃烤鸡,这人,脑子坏了吧。
墨香川伸手就是一个爆栗:“你才脑子坏了。”
花生彻底无语,这是传说中的读心术吗?!
下人端来了火盆软榻,两人围着火盆,躺在软榻上一个喝酒一个吃肉,开始讲故事。
墨香川昂头望天空,今夜无星无月,天幕一片漆黑,如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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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个皇帝,他有很多老婆,三宫六院,美人无数,可他却总觉得不够漂亮,发誓定要寻得天下第一美人,某日,他去儿子的府邸游玩,尽然真被他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美人,于是,使尽手段,将美人弄进宫中,封为贵妃,从此后,六宫粉黛无颜色、君王从此不早朝,如此过了十几年,天下大乱,君王带着他的爱妃匆匆离宫撤退,在半路上,军队造反,一致要求将美人诛杀,他们说,祸乱是由于美色所致,她是祸国妖姬,杀了她,将士们才肯出征,最后,君王忍痛赐死美人,并诛杀了她的兄弟,将士们士气高涨,一举荡平叛军,天下恢复太平。
花生目瞪口呆,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
那个美人真死了?
死了。
君王不是很喜欢她吗?
墨香川喝了口酒,随手抹去嘴角的酒渍,他说,喜欢又如何,天下和美人当需要抉择时,从来都是天下最重要。
天下乱,便将责任归咎于一个女子?少年沉吟了下问道,这是哪个朝代的故事。
唐朝。
她想了半天,摇头,没听说过。
墨香川轻笑,当然,你怎么可能听说过,那是我原来那个世界的朝代。
原来的世界?少年茫然回望他,看了半天后说,虽然你长的有些风骚有些妖孽有些无耻,但怎么看也不像鬼啊。
墨香川捞起个雪球就扔过去,骂道,你他妈才是鬼,本大人是神。
花生脸上被砸的满是雪,暴怒,噌站起身,吼道,想打架啊。
墨香川飘了她一眼,笑的魅惑妖娆,好孩子,乖,哥哥继续给你将故事。
花生怒,小爷快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不听故事,抹着冰雪,转身就要走,墨香川幽幽的声音传来,是傅流年的故事,你不想听吗?
啊,少年顿住。
墨香川拍了拍自己肩膀,说,怎么这般酸啊,都没了说话的劲。
少年满头黑线但还是狗腿地跑过去,给他揉肩膀,一手的油全擦在那华贵的衣服上,墨香川皱眉,去去去,那边呆着去。
少年乘机坐回原地,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大人,可以开始了。
墨香川嗯了声,又是半天不见动静,花生看看天,开始焦急起来,她还得溜回去啊,傅流年也不知怎样了,于是,催促,大人,可以开始讲故事了。
墨香川飘了她一眼,嘴角带着几分讥笑,你,还真关心那小子啊,可惜...
别可惜了,大人,小人还得回宫值夜啊。
墨香川昂头大大喝了口酒,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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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有个皇帝极爱美人...
大人,这故事刚讲过了啊!
男子低吼,闭嘴,是另一个皇帝。
她哦声,似懂非懂的说,原来皇帝都喜欢美人!
男子白了她一眼,废话,美人谁不爱。
她忙赔笑,是是,都爱都爱,大人您继续。
于是,男子继续道:皇帝寻了多年终于找到个梦寐以求的绝色,一时间美人宠冠六宫,大家都以为,美人将会还会做皇后,连皇后都是这么认为,到处找高人寻找对付美人的办法,但,皇帝将美人保护的极好,不但给她建了宫殿,还将闲杂人等通通迁离,将整个后宫都搬了地方,美人在皇帝的保护下安然度日,来年生下一位皇子,传闻小皇子降生的当日天生异象,美人宫殿红光冲天异香扑鼻,第二日上京下了场极大的雪,百年罕见,那孩子长的极出众,粉妆玉砌,一生下来便笑的颠倒众生,满朝皆惊,皇帝更是喜欢到骨子里,整日爱不离手,连上朝都要带着,于是,满朝上下都传,这便是将来的太子。过了几年,小皇子渐渐长大,显露出惊人才智,他一岁能言,三岁作诗,四岁看兵书,五岁已能在金銮殿上和状元激辩,原本所有人都认为,凭着他的才智以及荣宠,太子是当定了...
他喝了口酒,目光落在火盆上,那上面烤着几只地瓜,浓郁的香气四散开来。
花生听的正兴头上,一个劲催促:“怎样?讲啊。”
“你听过一句话吗?”他问。
少年茫然:“什么?”
“盛极必衰!”
花生心中咯噔一下。
不知从何时开始,民间流传一种说法,五皇子是妖孽转世,祸国祸民,皇帝当然不相信,可一人说不信二人说不信十个人说也可以不信,当每天有很多人在你耳边反复说的时候,人的信心就会慢慢被动摇,五皇子六岁那年,东夏连续大灾,先是水祸而后是干旱,接着开始瘟疫爆发,死了很多人,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大臣每天在皇帝耳边唠叨,民间开始爆发起义,社稷不稳,正在这内忧无数的时候,多年蛰伏的北狄突然出兵,只一月,便连夺大夏十二城池,一时间,满朝皆惊,眼看着战火即将烧至上京,皇帝急招大将军出征,大将军却托病拒不受命,无奈,皇帝连夜出宫亲见,大将军只说了一句话。
花生急问:“他说什么?”
“他说,祸国妖孽不除国将不安,兵无心征战。”
花生惊呆,祸国,妖孽...是说傅流年吗?她简直无法相信,军队无能尽然归咎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结果...结...果呢?”
墨香川喝完最后一口酒,轻轻笑了笑,慵懒的说:“小朋友,还用问结果吗?我讲的上个故事难道全是废话,你这小脑袋里是猪油还是稻草?”
异世中有唐皇为江山舍弃美人,现实中有帝王为江山舍弃爱子,江山和爱人间,君王会选择江山,那么,江山和儿子间,如何选择还用明言吗?
“他他他...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墨香川拿起个地瓜,优雅剥开,轻轻咬了口,悠悠道:“傻孩子,孩子可以再生,只要江山还在,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什么样的孩子没有!”
她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阵才问:“傅流年...后来怎样了?”
“后来你不是知道吗?”
“我...”她是知道他没死,但中间呢?从他六岁那年开始,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然,最精彩的在后来。”
“乾和十二年开始的战争打到乾和十六年才结束,双方皆损失惨重死伤无数,最后,两国达成和解,互送质子,于是啊,你口里利害高贵的五皇子殿下,在九岁那年被送去了北狄......五年后,不知什么原因又从北狄逃出来回了东夏。质子私逃是极严重的政治事件,原本,他那皇帝老子是想杀了他灭口,后来,本大人看着可怜,从中周旋了一番,他才得以暂保小命被关在忘忧阁,恩,就是如此。”
“好听吗!”他讥笑,“精彩吗!比戏文里演的精彩吧。”
花生无语。
“至于今日你见到的那个女孩儿,她叫莫小蝶,莫相三女儿,上京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和傅流年是青梅竹马,两人好像曾定下终身,可是,你看,美人才女总是太过惹眼,她被太子和二皇子同时看上,昨天,皇帝还问我如何抉择才好,今日便将她招进了宫,我看,不用多久,她必然成为太子妃或者二皇子妃,至于五皇子,呵呵,能否有命过年都是个问题,不过,这小子显然还没清醒,被美色冲晕了头,在这节骨眼上,尽然不是想办法保全自己,还在想着如何得美人,若惹恼了皇帝可就真的小命不报了,就连他那两个兄弟,都是个个阴狠毒辣啊。”
......
“哦,忘了告诉你,他的美人母亲月妃,如今重病染身,太医说,估计拖不过年关。”
少年呆愣良久,最终颤声道:“不管怎样,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墨香川低低笑了,充满讥讽嘲弄,他说:“是啊,还活着,但,那又如何?你尝过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吗?那是种世界忽然在眼前崩塌的感觉,即使没死,也生不如死。”他将地瓜一扔,慵懒起身,斜斜看了花生一眼,眼中有同情也有讥讽,他说:“花生,你不懂的,像他那样傲骄的人,曾经是天之骄子,极荣极贵,顷刻间成为阶下囚,那种屈辱绝望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他微微俯视呆愣的少年,眼中的讥讽慢慢变的深沉难懂,他说:“很多年前,曾有人和我说,悲伤是因为曾经欢乐过,若从来不曾得到便不会感觉失去的痛苦,花生,他的痛,你,不会懂!”男子转身飘然而去,有些破碎的红衣在寒风中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