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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对不起 ...

  •   花生从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师傅一直将她当男孩子养,师兄们也一直以为她是男孩子,渐渐的她也把自己当成个男孩子!
      和这些师兄们混的久了,好的没学到,那些个插科打诨油嘴滑舌死皮赖脸到时学了个十足,若不是后来,师姐回来了趟将师傅好好训了顿,然后给她一大堆书,让她渐渐明白原来男孩和女孩还是有许多不同的,否则,她就真成了妖,人妖!
      在过去的十四年里,她说过很多话,真话谎话实话扯淡话,有些是真心实意的有些是随口荡荡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她也说过很多次,不管真心假心,总之,师傅说过,伸手不打道歉人,有危险有危机要先道歉,她便执行了,所以,对不起三个字,对她而言没啥大分量,该说就说,不该说就不说,说时很嘴很溜说完无负担,故而,她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说这三个字会是那般的痛彻心扉!

      被墨香川这么一吓,花生没了睡意,刚才又吃的太饱有些撑了,于是,提个灯笼跨上刀开始巡逻。
      冷宫处于皇宫西北角,极偏僻,只忘忧阁和冷宫两座宫殿,环绕四周的是大片桂花林,冷宫原名“桂雨山房”,层层叠叠有三进院落,是处极幽静的地方,几百年前,大夏开国皇帝的皇后庄氏极喜欢桂花,皇帝特意为其建了这座宫殿,这里也曾经是之后几代皇后的中宫正殿,只是年代久远,慢慢的便被废弃,成了关押妃子的冷宫。
      花生提着灯绕着冷宫巡逻,一路上秋虫鸣叫桂花飘香好不惬意,走着走着,就到了忘忧阁门口。
      忘忧阁大门紧闭,门上却并未挂锁,花生撇了眼那扇斑驳的大门,忽然就想起当日所见匍匐在地捡东西吃的人,脚不自觉停了下来,摸摸怀中还剩下的油纸包,她想了想,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厚重的木门缓缓被推开,入眼的是一片漆黑,漆黑的庭院漆黑的小楼,这里,连秋虫的鸣叫声都没有,只风吹窗棂发出的吱嘎轻响,平添几分凄凉落寞。
      花生茫然四顾,提着灯笼跨进大门,踏过满地的荒草来到了小楼前,她有些疑惑,这里像是许久无人居住一般,那日所见难道只是幻觉?
      她举步走到东厢房,那里也是一片漆黑,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门:“有人吗?”
      无人回答。
      又敲了敲:“有人在吗?”等了会无人回答,花生推门走了进去,提着灯笼四处照了照,屋子里一桌一椅一床,不似当日的凌乱不堪,随手一抹,桌上一层灰尘,好似许久无人住。
      少年有些疑惑,难道那个已不在此居住?
      那天无意间闯入忘忧阁后,她也曾问过老陈,阁里关的是什么人,老陈神秘的指指天,而后说了句:“是个大人物。”她翻翻白眼,废话,这宫里住着的关着的哪个不是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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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生将油纸包放在桌上便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在院子里走了圈,没找到什么,倒是夜风阵阵吹的汗毛倒数,于是,她决定还是出去比较好,书上说,深宫多冤魂,这院子鬼气森森连个虫子都不叫唤,别没事招惹个冤鬼,那可到大霉了,赶紧赶紧。
      脚下抹油,三两步跑到大门边,想了想又转回身大喊了句:“那个啥,不管你是人是鬼,总之啊中秋节加个菜吧,嗯嗯,我说的那菜是桌上那包东西,可不是指我啊,那个啥你自己去吃吧。”说完,跑的比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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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重新关上,忘忧阁恢复漆黑。
      良久,齐膝的荒草丛中缓慢爬出个人,动作缓慢,月色下长发纠结衣衫破烂,爬过荒草丛生的庭院,来到那间厢房,慢慢推开门爬进屋子,然后靠在门边休息了会,再继续往前爬,爬到桌边努力撑起身子伸手去拿桌上的油纸包,够了几次没有够到,他靠在桌边停了会儿,而后,再次撑起身子去够,咚,手指才挨到油纸包,桌子一晃,东西咕噜噜掉在地上滚到门边。
      那人放开桌脚吃力的转过身子向门边爬去,月色从窗棂照进屋子,如雪一般落在他身上,凄凉哀伤。缓缓挪到到门边,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去抓油纸包,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被长发遮住的眼眸闪着饥渴。
      有多久未曾吃到肉食了?!
      他已不太记得清!这时...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捡起地上的油纸包,送至他面前,略带沙哑的熟悉嗓音从头上传来:“给。”
      他僵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无法动弹。
      “莫怕,吃吧。”花生蹲下身子柔声安抚:“我知道你在,不放心回来看看。”
      ...少年尽然去而复返!他惊呆。
      “给,吃吧。”她伸手想将他搀扶起来,他却忽然身子往后一缩,少年的手落在半空,少顷,尽量放柔声音:“莫怕,地上凉,我扶你去床上,可好?”
      他已惊的理不清思绪,只本能的想躲开想逃离,冷风中身子如一片破败的残叶瑟瑟颤抖,见此,少年却再次伸出手,对他说:“莫怕,我是好人,你莫怕。”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他忽然在心中狂喊,走,滚啊,你滚啊,他猛的推开少年的手,使劲全力要掉转身子向旁边爬去,少年怕他摔倒忙扶住他,一个劲安抚,莫怕,莫怕,他却像疯了一般挣扎,被乱发遮住的眼眸满是愤怒惊恐,挣扎间,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东西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啪,声音极轻,几不可闻,两人却都瞬间愣住。
      红色的手链,极简单的款式极刺眼的红色,一粒粒红豆串成。
      半响,少年惊呼:“你...”
      他缓缓抬起头来...
      ***********************
      流花溅玉楼顶层只一间包厢,是整个上京最奢华的所在,如今,一众俊男美女围坐一席在认真聆听白衣女子的琴声。
      窗外月色清亮如水,空气中桂花香气缭绕,街上游人如织,屋内仙乐飘飘,此情此景直让人以为这里是天上人间。
      琴声落,掌声起,傅锦年当先起身举杯:“真是三生有幸可得小蝶一曲啊,大哥敬你一杯。”
      莫小蝶微福身:“小蝶艺拙,见笑了!”
      女扮男装的傅安阳一把抢过傅锦年手中的酒杯娇笑:“大哥就是偏心,妹妹我平日给你弹琴怎不见你来敬我。”
      傅锦年笑骂:“就你话多,早晚找人治你。”
      傅平年接着话就取笑:“把安阳嫁于惊飞不就成了。”
      安阳瞬间脸成了猴子屁股,跳起来去追打平年,傅盛年一把拉住这个妹妹,训斥:“不许胡闹。”
      安阳是有些怕这个亲哥哥的,只得撅撅嘴气道:“四哥哥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好了好了,惊飞弹琴也是一绝,不如让惊飞奏一曲。”傅锦年打圆场。
      静坐一旁的狄惊飞忙起身:“我的琴艺拙劣的很,怕污了各位耳朵。”
      傅锦年笑道:“惊飞莫自谦,不如这样,你弹琴,我来献歌一曲,也算是送于小蝶的中秋礼物。”
      狄惊飞浅笑:“甚好。”
      众人鼓掌。
      狄惊飞缓步走到琴台前坐下,随手挑了几个音试了试,指尖轻拨音色如泉水般流转而出,和着琴声,傅锦年曼声高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
      花生在外面转了几圈,又走回忘忧阁外,放下灯笼转到后墙轻轻一跃进了院子。
      忘忧阁依旧漆黑,只齐膝的荒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一个黑色人影从草丛慢慢爬了出来,从身形和衣着来看,便是那日所见之人,他的腿,似乎是残废的。
      果然,花生嘴角浮现一抹了然的笑。
      她站在墙角阴暗处远远观望,见那人在地上艰难挪动,爬过荒草蔓延的庭院爬进屋子去够桌上的食物,似乎够不到,试了几次,油纸包掉落到门边,那人又吃力的挪转身子爬过去捡。
      *********************
      花生再次转回原本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人是否还在,若在,则远远看一下就可,她不清楚这里关着的到底是谁,并不想多管闲事,书上说,皇宫中有很多秘密很多冤情很多诡异,上岗第一天二师兄就关照她莫多管闲事少说少听做好自己的事就可,当时她有些不以为然,结果多管闲事来了个英雄救美把自己折腾到了冷宫。
      对于忘忧阁里被关着的人,她的莫名关心也全来至于几天前偶然看见的惨状:满地的碎片,匍匐在地喝粥水的人,像猪狗一般悲惨。
      若能帮就帮一些,莫招惹麻烦就好,她是这般打算的,可最后,在油纸包掉落到的那刻,她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轻叹着俯身捡起递过去:“给。”
      地上的人忽然僵住,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能见到破烂的衣服骨瘦如柴的手纠结成块的发还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纵横交错触目惊醒的伤疤。
      她在心中叹息,蹲下身子伸手去扶,地上多冷啊,那身破衣服又能挡住多少寒气?!而那人却像是不愿她靠近,忽然间开始挣扎,推拒间,那人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啪的掉落在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
      那年春日,阳光灿烂繁花似锦,她嬉笑着将一串红豆带上小媳妇的手腕,说:“小媳妇真好看。”皓腕红豆,是极美丽的!那时的她七分玩乐三分赞叹,此时的她再见红豆,却是十分惊讶十分惊吓!
      良久,她抖着嗓子吐出一个字:“你...”
      那个匍匐在地上的人此时终于缓缓抬起了头,月色下长发散开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五官精致却容颜憔悴,眼眶深陷脸色惨白!他望着她,眸色复杂,他说:“是,我。”声音黯哑干涩。
      少年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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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生偶尔也会想起小媳妇,无聊时曾想过许多种再见面的情形,就连今晚,走在东大街上,看着满街游人,她都忽然想小媳妇是否也在其中,只是,无论她如何爱幻想如何会瞎想都不曾猜到,再见会是这般模样。
      他终于抬起了头,而后冷冷的带着几分狼狈几分悲凉和几分恨意的说,是,我。
      她终于见到了这个神秘人的真面目,却完全惊呆,完全不敢置信,而后,泪流满面,说不出话。
      *********************
      今晚月色很好,月明如水,繁星点点,清亮的月色落在地上,如银霜铺地,落在傅流年的脸上为他染上淡淡光晕,平添了几分凄冷的妖媚。
      她抖着手摸上他的脸颊,想确认下是否只是一种幻觉,可是,指尖碰到的冰冷肌肤瞬间刺痛了心:“...。你...”
      “是我。”
      他眸色始终如水般清澈,神色淡然,只眼眸深处情绪翻涌,有狼狈有悲凉有恨意!
      你怎么来了,为什么还是来了,为何不就此离去,为何一定要让如此狼狈的我摆在你面前?几次相见他都未相认,除了不愿再招惹这个少年,是否更多的是不愿让这个她见到如此狼狈的自己?
      少年僵在原地,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有惊有喜有怒有痛,然后,泪水忽然就滑下眼眶,傅流年微微眯起眼眸,那泪是为他而流的吗?他有些茫然的想着,少年已忽然伸手用力紧紧抱住他。
      忽然而来的温暖让他一惊,少年的体温通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两个瘦小的身子紧紧挨着,他甚至能听到她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坚强有力!脖子上有凉凉的触感,而且越来越多。
      良久良久,他问了句:“为何哭?”是怜悯是心疼还是什么?
      少年紧紧抱住怀里瘦弱的身子,心如刀绞,是小媳妇啊,是她的小媳妇啊,几个月前分开时分明还是好端端的,转眼就成了这般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愤怒她心疼她想咆哮着责问,是谁将小媳妇伤成这样,可最后,她伏在他的颈间,泪水打湿了衣衫,良久良久只吐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来的迟了,对不起,没保护好你,对不起,没能早些发现原来你就在这里,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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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眼眸中有恨意,因为狼狈也因为他就在她面前而她几次都未曾认出,此刻,她原本有很多疑问,却最后只对他说对不起,有愧疚有安抚,更多的是因为心痛。
      傅流年默然不语,任由她搂着像个受了委屈无处告状的小孩般哭的伤心,泪水打湿了本就破烂的衣服,良久良久,他轻轻回搂住少年,那漏了个洞的心,好像开始不再那么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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