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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约黄昏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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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轻敲大门,良久,斑驳陈旧的门缓缓开了条缝露出一颗花白头发的脑袋:“怎么?”声音淡淡,没有起伏。
花生欢欢喜喜的递上一个油纸包:“今日是中秋,给娘娘您加个菜加个酒。”
女子看了眼她手中的油纸包说了句:“有心了”。伸手接过。
花生欢快的道:“这酒是流花溅玉楼的桂花酿。”
“桂花酿。”女子待转回去的身子顿了顿,良久,声音有了些起伏,仿佛从遥远的时空漂浮过来:“流花溅玉楼还是那般热闹吗?!”
“嗯嗯,可热闹啦,可豪华啦,那里的菜可好吃啦,这烤鸡听说也是楼里的特色菜,香的很。”
“咳咳。”
“娘娘,您的咳嗽还没好?”
吱,门再次关上,只传来隐约的咳嗽声。
花生不在意的笑了笑,几月下来,她也习惯了这女人的古怪脾气。
冷宫里都是群可怜女子,好端端的美丽年华被关在这里终老,时间长了难免会性格变异,有些古怪也是正常的!
这便是深宫,太多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在这里最值钱的是美貌最不值钱的也是美貌,只因,随时都会出现更美丽的女子,而你只能在深宫中任年华蹉跎容颜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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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生在台阶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想着,反正这夜还长的很,先吃些再去巡逻也不迟,再说了,师兄们给的吃食揣在怀里也怪沉的。纸包打开,一阵香气扑鼻而来,冰糖肘子啊,尽然是晚宴上被大师兄没收的冰糖肘子。
六师兄,亲人啊!
花生眉开眼笑,举起肘子就往嘴里塞。晚餐时没吃到,原本有些郁闷,这下可好,整个肘子都是她一人的了,好香好香,她要好好品尝品尝,大肘子啊,我来啦...重重一口咬下去,哎呦,只咬到了手,那大肘子呢?大肘子呢?花生大惊!忙抬头四周寻找,这一看,更是惊上加惊,惊出几身冷汗!
几步远处出现一抹身影,风过处,长发飞舞红衣飘飞。
鬼啊!
花生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来人郁闷了,低头看看自己,明明如此风度翩翩怎么就成了鬼?这眼神!身形微动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国师如此风度翩翩风情万种,哪点像鬼啦!”
花生被揪住领子看不到身后的人,一听声音就明白过来,这位是那个自诩风流无敌喜欢到处拈花惹草和她打过架被她咬了几口而后公报私仇罚她守冷宫的家伙。
心里又惊又怒!一时忘了挣扎。
墨香川手一松,啪,将其扔在地上,掏出块帕子擦了擦手,俯视地上的少年:“见了本国师不行礼,难不成,还想调去守茅坑!”
花生摸着屁股爬起来,心中那个气啊,你爷爷的,小爷我那日该多咬几口才是,可又怕真被调去守茅坑,只得俯身行礼万分不情愿的喊道:“见过国师大人,国师大人万福金安。”
“嗯。”他得意的挑挑眉,谁知少年又加了句:“国师大人怎会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不成也被打入了冷宫。”
“呸,混小子。”墨香川抬脚就踢:“敢咒爷,你活耐烦了吧。”
花生被踢倒在地,嘴里嘀咕:“我瞧这里挺适合您的。”
“什么?”
“我说,今晚月色挺好的。”
“是吗?
“当然,您瞧,这月亮,像个月饼一样圆。”
墨香川一直负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此时正托着个油晃晃的肘子:“本国师怎么看着像个肘子。”
花生愣了下,微抬头便看到那只肘子,心里那个气啊...可怜的肘子、苦命的花生啊,回去得打小鬼才行!不过脸上已立马换上一堆笑,嘴里忙不迭说:“对,就是肘子,国师大人总是有理,这月亮分明就是只肘子。”
墨香川斜眼俯视少年,那分明咬牙切齿极度不爽想怒又不敢怒变脸比翻书快狗腿阿谀的精彩表情全落入眼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跪在地上的花生觉得莫名其妙,这个笑得风情万种一脸白痴样的男子,不知在笑些什么,但是...为了那肘子,为了不守茅坑,她也...哈哈陪笑起来。
于是,墨香川笑得更欢。
月色下的冷宫凄凉落寞,飘荡出阵阵笑声,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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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阵,墨香川索性走到刚才花生坐过的地方席地坐下,花生只得恭敬跟过去,弯腰立在一旁,男子抬眸瞟了眼:“本国师何时说过让你起身的?”
花生楞了下,忙又跪倒。
男子伸出纤长手指撕下一块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起来,半响皱皱眉:“不好吃。”随手就要扔掉,花生心痛的内流满面啊!
墨香川噗呲轻笑,挥挥手:“好了,起来吧,这个赏赐你了。”说着将肘子抛了出去,花生忙来个恶狗扑食一把抱住,毫不迟疑张嘴就是几口咬的满嘴流油。
墨香川掏出帕子优雅的擦着手,一边嫌弃的道:“哎呀,你是饿死鬼吗,怎如此吃相。”
花生低头猛吃,心想,小爷我若再不吃,这肘子指不定又要飞了,先下嘴为强,我师父说的我得听。
墨香川不知从哪里变出壶酒来喝了口,问道:“要酒吗?”
花生摇头,继续猛吃。
墨香川托着腮看她半响,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花生点头,将肉塞进嘴里。
“真的好吃?”
花生点头,心中不耐的想,烦不烦啊你烦不烦啊!
“什么味道?”
“都有。”满嘴是肉的花生百忙中回了句。
“哦。”男子昂头喝了口酒,眼神开始迷离起来,悠悠的说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出食物的味道了。”
花生咽下最后一口肉,又把骨头反复啃了个遍,打着饱嗝说:“那是你吃撑了,饿几顿就好。”
墨香川微楞:“是吗?”
少年点头,摸摸肚子忽然冲他灿烂一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我小时候饿的急了就挖野菜吃,有一种叫赖茅尖的草,原本是极难吃的东西,因为饿的狠了吃起来就变的香喷喷的。”
男子目光微凝,少年的笑容过于灿烂,那一瞬间,有种被被晃花眼的错觉,他低头喝了口酒才又问道:“你没有家人?”居他所知,她可是有不少师兄弟。
“我有师傅有师兄有师姐还有小花小草旺财宝儿。”
听着一大家子人:“那怎会去挖野菜吃。”
她拿衣袖擦擦嘴,满不在乎的道:“我是个孤儿,从记事起就一个人流浪乞讨,三岁那年是师父收留了我。”
墨香川楞了楞,举目望去,那少年依旧笑得一脸灿烂看不出半点悲伤。
他眼眸微眯。这个年纪,在他原本的那个世界应该是背着书包和同学打闹在父母身边撒娇的,而他...
“过来。”他指指身旁。
花生茫然:“什么?”
“叫你过来坐这里。”
“啊,不行不行。”花生头摇成拨浪鼓:“小人怎可和国师大人一起坐。”
墨香川不耐的挑眉:“不想守茅坑就过来这里。”
...。啊,好!
花生万般不愿的挪动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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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墨香川一直独自喝着酒,目光落在遥远的夜色中,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氛有些怪异。
花生远远坐在一边,开始犯困,那家伙不说话她也乐得清静,用手撑着脑袋微微迷上眼睛,打算去和周公下局棋,不知过了多久,她都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曼声低吟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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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迷糊的花生忙鼓掌:“好诗好诗!”
墨香川斜了她一眼:“你听过?”
“没有。”
“好在哪里?”
花生摇头:“不知道,国师大人吟诵的必然是好诗。”
墨香川鄙视地骂道:“乱拍马屁。”
“非也非也,国师不是马,花生怎会是拍马屁,要拍也是拍国师的尊屁。”
墨香川哈哈大笑:“混账东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花生哀叹:“自然是真傻,否则怎会来守冷宫。”
“你是在埋怨本大人?”
“小人不敢。”
“嘴上说不敢,心里定然将本大人我骂了无数遍。”
花生摇头:“国师大人此言差也,你既非小人肚中蛔虫,怎会知小人心里所想。”
“哦,是吗!”
“当然。”
“那说说看,在你心里,本国师是如何的。”
少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随口答道:“国师大人啊,就是个任性的孩童。”
“任性?孩童?”墨香川挑眉看向少年,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有人将他当成天才,有人将他奉为神明,有人他骂做妖孽,有人爱他有人恨他有人想杀他,只除了那个女子,还从来没有人说他是个孩童。
花生不耐的撇撇嘴,手撑住头索性闭上眼睛打盹,心里嘀咕着嘴上不自觉就说了出来:“自诩风流无敌到处惹是生非任性妄为,只有孩子还会如此,因为,他们害怕孤单害怕被人遗忘,于是喜欢惹出些事引起大人关注。”
墨香川脸绿了,少年却还没完,半梦半醒的唠叨:“书上说,处处留情之人,看似多情,实则最是无情!我看妖精国师大人你就是这样,恩,小爷我大人大量不会和不懂事的孩童一般见识。”
“大胆。”墨香川忽然厉声怒喝,吓得花生瞌睡全醒一咕噜爬在地上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心中迷糊,我迷迷糊糊的到底说了些啥?这人果然还是离他远些好。
男子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冷冷俯视地上少年,空气一下子凝结成冰点,少年头上冒出冷汗,男子眼眸中杀意渐渐浮现,夜风也仿佛冷了许多...
一缕淡淡的声音幽幽传来,隔着高墙木门,不带一丝起伏:“只是个无知少年,国师何必动怒。”
墨香川冷然回头望了眼身后的冷宫,许久,目中的杀气隐去几分:“占妃娘娘说的是。”
“既如此,国师便请早些回去吧,此地是冷宫,国师不宜久留。”
墨香川冷冷飘了眼花生,花生身子抖了抖忙磕头:“小人恭送国师大人。”他手中的酒壶啪的被摔碎在地,而后,冷冷的拂袖起身而去,衣襟擦过少年时他说:“我会再找你。”
花生吓得整个人差些趴到在地,瞌睡全醒:“国师您忙,千万别记挂着小人。”
等墨香川消失无踪,花生才抹着汗站起身,对着冷宫道谢:“谢娘娘谢娘娘。”
门后许久才飘出一句话:“离他远些。”
花生心中哀嚎,天地良心啊,哪里是我要接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