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若相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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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金箔轻纱罗做的帘帐被微微卷起，室内燃出的合香轻轻在空中徘徊，映衬着室内的设置等端正庄重，浑厚凝然。王独自高踞于黑漆雕花楠木椅上，神色淡然，手却微微斜倚，靠在椅搭上，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卷上，格外专注。
黄内官轻手轻脚的走到王身边，小声的禀告道：“殿下，大司徒奇大人昨夜不幸堕马身亡了”
王动也不动，淡淡然道：“是吗？那还真是不幸啊。将那道旨意颁布下去吧，厚葬大司徒，晋封其母，赏黄金千两，赐谥号恭和。”
“是，殿下。”黄内官迟疑，问道：“是否需要立刻向元都送信？”大司徒奇辙，其妹高丽奇氏，元顺帝之皇后着实是个了不得的女人。
可那又怎样呢？王笑的意味深长，漫不经心道：“恐怕元朝现在没有时间来管这样的小事”
黄内官惊诧的抬起头，愣了愣才恍惚的退了出去。
王放下手中的书，微笑，喃喃道：“季繁应该也快到了吧……”
大司徒奇辙的丧礼极尽奢华，哀荣。凡在京五品以上的官员尽皆列席，场面之盛大，让奇氏连仅有的一丝哀戚也烟消云散，气焰再次嚣张到顶点。
“这是什麽？”王诧异的望着跪坐在他跟前的洪麟不解的问道。
“是牛乳，殿下。”洪麟微笑着抬起头回答道。
王失笑：“朕当然知道这是牛乳，可朕已经用过宵夜了所以并不饿。”
洪麟满眼担忧，诚恳道：“但这些日子您每晚都休息不好，臣很担心。听太医说，牛乳有安神健体的功效所以臣特意给您准备的，请您多少用一些吧。”
“你……怎麽知道？”王的眼中飞掠过一代精光，垂眸轻声问道。即使夜夜徘徊于噩梦中，王依然掩饰得很好，就连自幼跟在身边的黄内官也并未察觉到。
洪麟反而奇怪道：“因为臣一直在守护陛下啊！”如此理直气壮，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王的心头泛起一丝酸楚，勉强笑道：“爱卿有心了。”
洪麟略带羞赧，欣喜道：“这是小臣的职责。殿下还是趁热用一些吧。”
王顿了顿，迟疑的伸出手端起碗，却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扑面而来的热气几乎要呛红他的眼睛。
“很好喝，没有一丝腥味。”王对着洪麟微笑，神情有些恍惚。
“真的吗？”洪麟的眼睛亮起来，又有些不好意思：“臣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唯恐做得不好呢。”’
王深深的望着洪麟眼中晦涩难明，轻声问道：“这样的事情，吩咐御膳房去做就好了，你何必亲自动手呢？”
洪麟的神色暗淡下来，似乎很是沮丧，紧紧抿住唇。良久，才艰难地说道：“是臣逾越了”
王幽幽的盯着他，目光专注而深沉，眸光微动，缓缓的勾起嘴角：“可朕，很高兴。洪麟呐，朕，真的很高兴。”
“殿下？！”洪麟激动的抬起头。
“朕有一份礼物早就想送给你了。”王突然说道，“朕猜，你一定会喜欢它的。”王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柄精致华美的短剑缓缓推到他跟前。剑鞘和剑柄通体由整块的玉石雕成，端的是巧夺天工。
洪麟爱不释手的抚摸着，眼中流光溢彩“锵——”的一声，拔剑出鞘，剑光如梦，寒气逼人。“好剑！”洪麟忍不住赞叹出声。
“喜欢嘛？”王温柔的微笑着，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宠溺。
洪麟红着脸狠狠地点点头：“臣太喜欢了。”
“喜欢就好，”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语气也变得肃穆，沉声缓缓问道：“爱卿可愿意成为朕手中的刀剑吗？”
“殿下！”洪麟激动的俯下身，叩拜，颤声道：“小臣，怎麽会不愿意呢？从小臣入宫起便立誓要守护在殿下身边，为殿下戮力效忠。哪怕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请殿下一定要信任小臣。”洪麟期盼的抬起头，秀美的脸庞也微微涨红，眼中甚至多了一丝哀求。
王的眼前一阵恍惚，莫名的生出些许的麻木的钝痛，蹙眉，嘴角却淡淡的弯了弯：“如此，爱卿从今日起就是健龙卫的总管。”
洪麟大吃一惊，急道：“殿下，这万万不可啊！小臣……小臣才朽学浅，恐不能服众。朴胜基朴侍卫才能出众，为人又谨小慎微理当成为建龙卫之首……”
王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头：“胜基是很优秀，朕当然知道。可是，胜基不合适。”一个精明强干的建龙卫总管，时刻跟在他身边，且不提会引起多少人的注目和忌惮，便就是需要做些极隐秘的事情也相当不便。谁又会真的将底牌摊在桌面上呢？更何况，建龙卫必须维持表面上的光鲜亮丽！但这一切洪麟并不需要懂，王也从未想要他去懂。
“爱卿只要听从朕的安排就好。”王轻描淡写地说道，面容依旧温柔，“只要听从朕的指令成为对朕有用的人，这不就是爱卿的愿望吗？”
是……这样吗？洪麟踌躇着，明明就应该是这样吧？留在殿下的身边，跟随殿下的脚步……但为何心中仍旧忐忑不安？胜基，朴胜基，他又如何去面对他呢？
王清亮的双眸隐隐掺上几缕沉郁的色彩，喉中逸出一丝夹杂着无奈的微叹：“除了你们，朕还能信任谁呢？”
“殿下？”洪麟的心中也不禁酸楚起来，殿下夜夜辗转反侧，他又何尝不知道？不忧心？只盼能让殿下哪怕得到一点点的安慰，他为什麽不去做呢？“殿下真的愿意信任小臣吗？”洪麟突然仰起头问道，脸上却满是笑容。
王薄唇微扬，一双深的仿佛浓墨般的眼底浮出丝极浅的微光：“当然。”
洪麟冁然而笑，眉目疏朗，眼底是满溢的流光，璀璨夺目。
八月元朝皇太子遣使月鲁帖木儿，宴奇皇后母李氏荣安夫人，并亲自到她的府邸拜访。
朱红色蜿蜒曲折的回廊，沥粉金漆，雕梁画栋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雀鸟。王漫不经心的逗弄着，被驯服了的家雀即使为它们打开笼门，也不会振翅高飞，反而惊慌失措的上窜下跳，紧紧依附在笼子上。
“殿下，已经拿到了昨日奇府昨日宴客的名单。”朴胜基恭谨的低着头禀告道。
王手上微顿，转头朝他微笑：“朕就知道你可以做得很好，胜基。仔细监视他们的动向，随时来向朕禀报。”
朴胜基抿了抿唇，脸上无悲无喜刻板的再次躬身道：“是，殿下。”
王却“扑哧——”一声笑起来，朴胜基不解的抬起头，飞快的从王脸上扫过复又低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狼狈。
王露出了然而温和的笑容，拍上他的肩膀，手下的身子微颤，立刻变得僵硬起来。“胜基，成为健龙卫的副总管你很不甘心吧？明明你的才华最出众，行事最谨慎，思虑最周全，却还是被处处不如你的洪麟压在头上。”
朴胜基惊慌的抬头看向王，却并不敢直视王的眼睛，倔强的仰着头固执而委屈，“是小臣哪里做得还不够好吗？”
王微笑：“不，你做的很好，比任何人都要好，朕一直都很信任你。”
“那为什麽……”朴胜基急忙问道。
“为什麽啊……”王的目光悠远起来，意味深长的望着他：“因为需要你自己去想，等你哪天想明白了就能懂了。”
朴胜基迷惑不解，却并不再追问反而低下头开始认真的思索。王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丝沉重和怜惜，又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翌日，王大宴。奇皇后之母李氏竟与王面南并坐并，就连奇后弟媳也东向。可朝臣们仿佛都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妥，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放浪形骸，沉浸在享乐中不可自拔。王淡漠的望着下面一片狼藉，一杯接着一杯，喝的不紧不慢，嘴角缓缓勾起一弧度，极冷。
八月中，元朝使臣返回天朝。九月初刚刚重回大都升任众议赞成事的老臣季繁于早朝上痛陈奇氏一门的恶行，状告已经死去的大司徒奇辙勾结内侍权谦和双城叛民，意图谋害圣上，颠覆社稷，证据确凿，其罪当诛！
王高高端坐于台阶之上，俯视着下面鸦雀无声的朝臣冷冷的问道：“不知诸位爱卿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悄无声息，所有的人都低下头跪倒在地上不言不语。
王嘲弄的勾了勾嘴角，目光落在最前面；“左相，你向来老而持重想来最是有主见吧，怎麽也不说话？”
左相铁青着脸，眼中喷火，咬牙高声道：“臣惶恐！”
王直勾勾的盯着他，隽净萧洁，嘴角是淡淡的弧度。
季繁昂首站在殿中央，果断而决绝，高声道：“不除奇氏一族不足以平民愤，保社稷，请殿下下令吧！”
“众位爱卿都没有话说了吗？”王目光灼灼，熠熠生辉，“那麽，已故大司徒奇辙挟威震主，狼子野心，意图谋逆，深负朕望。故，夷族，以儆效尤。”
满朝寂然，唯有季繁激动得热泪盈眶朗声高喊：“殿下，圣恩浩荡！”
“殿下圣恩浩荡——”
高丽的天终究还是要变了，王的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苍玉色的面容覆着层浅浅的金芒……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若相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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