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骨戒修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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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迟风撩衣袍，跃上树枝，月白色的长袍猎猎作响，身形干净利落。
萧落跟着背影追，追着追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月亮怎么跑后边儿去了？这是往南呢吧？坏了，着了他的道儿了，什么菜粥鱼粥的，让人分心，懵我呢！”
风刮过，有血腥味，还有官道上的沙土味，萧落打了个喷嚏，揉鼻子。
沐迟风停下脚步，站在树下。不远处的草丛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乌风庄的人。
“死的不能再死了。”萧落看到乌风庄的人就火大，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一具具尸体，“伤口从锁骨到左胸腹，又是嫁祸天峰阁的。”
沐迟风紧抿嘴唇，正想着，啪嗒、啪嗒，几点水落在肩头，伸手一摸，是血！
望着月白色素袍上慢慢洇开的血迹，萧落瞳孔紧缩，猛的抬头——离地数十尺的树枝上，趴着一个人，手脚无力地垂着，眼睛半睁半闭，血浸透了胸前的衣物。
“是顾封。”沐迟风记得这个人，是乌风庄最小的弟子。他跃上树梢，把人抱下来。
两块断裂的青铜令牌从顾封破损的衣襟里滑落，巴掌大，阴刻着一条盘曲的乌风蛇。沐迟风看了好久，捡起来，紧紧攥住，“人还活着，令牌救了他一命。”
萧落正要开口，就听见林子里传来杂乱的脚声，越来越近。他也不着急，低头看沐迟风。
很快，近百人从林子里冲出来，是北棠门、风谷山庄、西山派和乌风庄的。
尸体满地，胸骨断裂，浓浓的血腥味，饶是胆子大的江湖人，看着也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沐迟风！”乌风庄的人纷纷拔刀。原本，这几个帮派之中，就数乌风庄和天峰阁没什么仇怨。可现在，同门师兄弟死了，宁杰不知所踪，小师弟又落在沐迟风手里，这梁子结大了！不过，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握刀的手直哆嗦，气到这份儿上，却没人敢上前一步。想到昨夜莫名其妙地着了道，迷迷糊糊被绑上骆驼，送到镇西府，乌风庄的人就觉得后脖颈儿冒凉气。一个沐迟风已经很可怕了，这会儿又多了一个紫衫黑袍的，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唉，天峰阁走的是邪路子，不能硬来啊。
“冰魄剑沐迟风！”其它几派的人听到，唰拉拉，齐齐亮出兵器。
“杀我掌门，又焚尸灭迹，天峰阁连番作恶，姓沐的，快让萧远老贼滚出来受死！”西山派仗着人多，嚷嚷开了。
萧落低头摸手上的骷髅戒，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沐迟风正在给顾封搭脉，一听这话，暗自摇头，默默架起顾封，往后挪——唉，萧老贼的儿子就站你面前呢！第一句话就甩刀子，捅人家老爹，这不是作死么。
“老家伙藏头露尾的，杀了人，敢做不敢认么！难不成，年纪越大，胆子越小了，跟个娘们似的。喂，老家伙，出来受死嘿！”一个不怕死的，扯嗓子，疯吼。
风吹过，人影一闪。
众人就觉得像被火舌撩到似的，烫的哆嗦。低头一看，刚才大叫大嚷的西山派门人，一个不落，全栽草丛里了，双手捂着脖子，直抽抽。再看沐迟风，架着人，低头忍笑，忍的还挺辛苦。一旁，紫衫黑袍的男子拧着眉峰，抓了一大把树叶，使劲儿搓手。月光下，银色发丝、腕上的银铁人骨和骷髅戒，寒光闪啊闪的，瞧着挺诡异。
“在下陆明，北棠门代门主，沐兄，久仰。”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年轻人，檀色布袍，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挑，五官不算特别出众，不过，有一种淡泊、平和之感。他对沐迟风拱了拱手，目光落向萧落的手腕，“多年前，天峰阁有一位高手，与‘冰魄剑’沐迟风齐名，人称‘骨戒修罗’。恕在下眼拙，仁兄与那骨戒修罗可有渊源？”
萧落微微一愣，当年，他和小迟游历江湖的时候，就带着这枚骷髅戒。不过，什么修罗不修罗的，没人跟他说过。他没搭话，又低头看手指，一脸嫌弃——完了，刚才摸到西山派那帮‘水鬼’，手会不会烂掉？
“嗯，骨戒修罗，是他没错。”沐迟风笑，点点头，“当年，天峰阁的人都觉得这个名号太难听，不敢告诉他，怕挨揍。之后，他继任阁主之位，更没人敢提这事儿了。”
听到说话声儿，众人一愣——哟呵，‘冰魄剑’沐迟风，人可真俊啊！性子也好，遇事儿都笑眯眯的，根本不像是天峰阁的人哦。啧啧，说话的声儿也好听，挠心挠肺的。这不，只顾着听声音了，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嗯，说什么来着，想想啊——“之后，他继任阁主之位，更没人敢提这事儿了。”
继任阁主之位……
阁主，阁主……
众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会儿，惊了，一阵抽气声——阁主？‘骨戒修罗’是天峰阁阁主，他就是萧落！
西山派那些个没被撂倒的，慌神了，赶紧蹲下来，探师兄弟们的鼻息——天峰阁的老大在这儿，出手不会轻的！唉，你们没事儿瞎咋呼什么，就不能矜持点儿么！看看人家乌风庄的，只说了‘沐迟风’三个字，就把其它几派的火给撩起来了，撺掇别人去当冤大头。哎，兄弟，死透了没有啊？死不死的，倒是给句话嘿，别一个劲儿地干瞪眼，乱扑腾啊！
“死不了，扔河里，泡两个时辰就好了。”萧落说完，拧眉，转头看沐迟风，“你别又济世菩萨附身，跑去帮他们，想也别想！”
沐迟风摆摆手，“不不不，哪儿能什么人都救，小爷没那闲功夫。”
“那好！我扔了他。”萧落伸手要拽顾封——死小子，居然靠在小迟身上，我忍你很久了！
“这个不能扔，得带回去。”沐迟风拍开萧落的手腕子，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他很可能看到凶手了，救醒他，问清楚，也好尽快了结这事儿。”
“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们都死在天峰阁的太公鬼斧之下，凶手不是萧远，还能是谁？”
哇，对着两大高手，居然敢呛声，谁这么缺心眼啊！众人回头——宁杰拄着刀，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你们带走顾封，是想杀人灭口吧！”
“大师兄。”乌风庄的人呼啦一下，围过去。
“唉，乌风庄的大弟子，说话太直，不知道婉转迂回，一点儿都不随他们穆庄主，不是亲生的吧？”风谷山庄那一拨人里面，一个十五、六岁的绯衣少年，蹲在地上，握着笛子，戳泥巴。
“少谷主，不好这么说。”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身后背着个好大的布口袋，他蹲下来，拽了拽少年的衣角，“师傅徒弟什么的，不要亲生的。”
“不是吧，刚叔。”少年打了个哈欠，指指自己，“我师傅是韦离，我爹是韦离，我不是师爹亲生的？”
师爹，是什么爹？哎，好乱，小祖宗你就甭较真了！风谷山庄的人脑门儿上直冒汗，刚叔一个劲儿地点头，“亲生的，亲生的，你绝对是亲生的。”说完，一指宁杰，“他不是亲生的！”
“是吧，我早说了，他不是穆庄主亲生的。”少年满意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用竹笛挖泥。
萧落摸下巴，也点头，韦肃这小子绝对是亲生的，脾气真像他爹。
旁边，沐迟风一拍他肩膀，“走了，回客栈吃宵夜。”
“顾封是唯一的活口，你杀了他，想替谁脱罪？为萧远，还是为你自己？”宁杰举刀，对着萧落，满眼血丝，冷笑道，“江湖传闻，萧远待你不善，根本没当你是儿子。你恨他，因而杀了各大派的掌门人，嫁祸你爹，一石二鸟！你想独霸江湖，是不是？”
话音刚落，萧落蓦地出手，一掌劈向身边的大树。
月光下，树干渐渐透出血一样的殷红色，喀喀喀喀，隐隐约约的爆裂声，就像捏断喉骨的声音，很诡异。夜风吹过，呼地一声，树冠最先烧起来了。两三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轰然爆开，火舌喷薄而出。烧断的树枝、树叶，带着火苗，簌簌地往下落。很快，大树就黑如焦炭，死气沉沉的。
草丛里，一簇簇火光明明灭灭，映得骨戒寒光熠熠，萧落掸掸衣袖，笑的很邪气。
胆小的一个劲儿地咽口水，背后阴风阵阵——玉帝老儿喂，天峰阁的‘焚风诀’也太狠了吧！这要是被他劈到，还有活路么！看萧落那眼神儿，估计挺想把咱们当成肥鸡、仔猪、小羊羔，用树枝那么一串，架在火上烤吧！想着想着，他们就觉得心肝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疼得厉害！
宁杰看看地上的尸体，还有焦裂的大树，满眼血丝，缓缓举刀，指向萧落，“凶手是你！”
沐迟风摇摇头，把顾封往萧落怀里一推，闪身到宁杰面前，抬手按住刀背，“萧落那一掌，你也看到了，树干迸裂，内里焦黑。‘焚风诀’内力霸道刚猛，要是再加上‘太公鬼斧’，劈下去……”他看了看那些尸体，摇头，笑道，“不会有这么多血。”
不会有这么多血？！嗯，懂了！一斧子劈下去，五脏六腑都烧焦了么！西山派的人，一个个捂着肚子，苦哈哈的，叹气——完了，自个儿的心肝脾肺肾是不是都熟了，几成熟啊？河水泡一泡，能变回生的么？
“杜掌门的尸体，我看过。内脏是被震碎的，烧灼痕迹只在伤口边缘，不是‘焚风诀’内力造成的。”沐迟风微微拧眉，“萧老阁主脾气耿直，不会这么拐弯抹角，矫揉造作地杀人。”
“是哦，萧老爷子一斧头下去，对手就变成黑炭了。他犯不着分几次来吧！先震碎人家内脏，跟着开膛破肚，灼伤尸体，凶手这么折腾，心思太阴暗，太扭曲了，可恶！我要为师爹报仇，手刃仇人！”韦肃气呼呼的，嗖一下起身，喀嚓，掰断竹笛，往草丛里砸。
“唉，少谷主，一个时辰不到，你已经掰断十几根了。要手刃仇人，总得有件称手的兵器吧，不然，你想空手接白刃么？”刚叔暗自叹气，解下背后的大布袋，往地上一放，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笛子，他递给少年一根新的，就开始絮叨，“空手接白刃不是不好，不过呢，略血腥，略粗暴，没什么美感，还是不要了。”
其它几派的默默扭头，唉，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好乱！
萧落架着顾封，倚在大树上，笑得挺邪气，心说，通乐理、擅音律的江湖人真有意思啊，不知道是少根筋，还是多根筋？小迟也挺有意思的，说我老爹耿直，杀人不拐弯抹角。萧落望天，呃，其实吧，老头子是性格暴躁，杀人不眨眼，嗯，我懂的。
沐迟风对韦肃拱了拱手，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宁杰，“穆庄主对各门各派的兵器了如指掌，多年前，他写了江湖《兵器谱》，太公鬼斧排名第一！‘鬼斧断魂，五内俱焚’这八个字，他老人家一定是知道！他没告诉你么？”
宁杰一愣，张了张嘴。
“冤枉天峰阁事小，几位掌门含恨而终，凶手逍遥法外，事大。穆庄主一向秉持武林公义，如此重要的线索，他一定不会刻意隐瞒。是不是你这个乌风庄的大弟子有私心，故意不说？”沐迟风笑容不减，语意却是步步紧逼，“穆庄主让你带我回中原，你不遵师命，半道儿上想杀我。早该挑明太公鬼斧的事，你却不说。明的暗的，加深各大派和天峰阁的误会，我们刀剑相向，两败俱伤，乌风庄一派独大！”
人群中，嗡的一声，就炸开锅了——呵，杀手凶手还没找着，这又多了一个茬儿。
宁杰握着刀，微微颤抖，脸色刷白，“你妖言惑众！庄主不是这样的人！”
“自然不是他老人家！”沐迟风话锋一转，笑道，“穆庄主淡薄名利、深明大义，江湖人都知道。搅浑池水，浑水摸鱼的那个人么，是你！”
“胡说！”宁杰吼道。
“你身为大弟子，一直不受器重，于是先斩后奏，妄图挑起纷争，削弱各派势力。你想送一份大礼给穆庄主，对不对？可惜啊，你揣度错了庄主的心意，他不屑收这份礼！”沐迟风边说，边往回走，“你的小师弟，我们带走了，治好伤，问个明白，再还给乌风庄。”
“休想！”宁杰挥刀，朝着沐迟风的后背就砍。
沐迟风走的悠哉游哉的，一点儿都没把背后刀当回事儿，几个闪身，就轻轻松松躲开了。
萧落呢，满脑袋蹦火星，抬胳膊就想把顾封扔地上，要去收拾宁杰那浑小子。刚一甩手，沐迟风就歪着头，瞄他，还点头，笑了笑。一瞧见他笑，萧落的心一个劲儿地打鼓，伸手抓住顾封后心的衣服，拎回来，扭头叹气——唉，一物降一物啊，小爷就栽他手里了！
十几刀之后，宁杰拄着刀鞘大喘气，干瞪眼。见鬼了，人就在眼前，可是横砍竖劈，连个衣袖边儿都没蹭到，每一次就差那么一、两寸。娘的，多一、两寸会死啊！
“不打了？那我走了。”沐迟风没回头，摆了摆手，往前走。
风吹过，卷起树叶，落在衣袍上，沐迟风脚步一顿，微微转脸，看向林子深处。
宁杰喘了几口气，举刀又劈过来。
身后，刀锋逼近，沐迟风没有闪避，一动不动的，有些失神。
萧落暗骂一声，扛起顾封，飞身过去，顺势推出一掌。
焚风诀的炽热内力撞在刀尖上，宁杰就觉得手臂发麻，火烧一样的痛，定睛一看，虎口都裂了！更糟的是，又有两股力道撞上来，打在刀面儿上，震的长刀脱手，横着飞了出去，钉在树干上，嗡嗡响。
沐迟风回过神儿来，一看树干上的长刀，乐了——刀刃都卷起来了，长长短短，跟犬牙似的，刀面儿上还插着一根竹笛和几株细辛草。
呵，风谷山庄和北棠门的都出手相助了，沐迟风笑着对陆明和韦肃拱了拱手，道谢。
陆明的手里还抓着一把细辛草，看样子是打算一击不中，就再丢一把草药过去。见众人看过来，他还挺不好意思，一边往腰间的布囊里塞，一边抹汗，“呃，一时情急，让诸位见笑了，见笑了。”
乌风庄的人也跟着抹汗，哦哟，细细软软的一根草都能刺到刀刃里面，北棠门新任门主的内力得强成什么样子哦！谁敢笑他？不想好好活啦，想变成草药刺猬么！
刚叔悄悄凑到韦肃的身边，笑嘻嘻的，“少谷主，你看，称手的兵器挺重要吧！不然，打起架来，抓一把草药丢过去，多没面子，毫无文人雅士之风……呃，少谷主，你的竹笛咧？”
“嗯，是挺好用。”韦肃点点头，指了指刀刃上的那把竹笛。
刚叔无语凝噎，抱着大布包，往地上一蹲，刚准备絮叨几句，一个激灵，扭头往萧落那边儿看，“嗯？有杀气！”
萧落左肩扛着顾封，右手紧紧拽住沐迟风的手腕，眯眼看宁杰，看了一会儿，笑了，笑的冷飕飕的。
乌风庄的人刚要扶宁杰起来，一抬头，就瞧见萧落在笑，随即，一股极为强劲的内力压过来，不止手指头动不了，连气儿都喘不上来了！
“哎，走了，再不走，宵夜变早茶了。”沐迟风轻轻拍了拍萧落的手背，笑道。
萧落眉峰一拧，拉着沐迟风就走——卧槽，忘了正经事儿了，粥还没煮呢！这帮孙子，真误事！
乌风庄的人就觉得身上一轻——内力撤了！呼，好可怕的男人！刚刚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擦汗，就听见“噗噗噗”的声音，寻声看过去，瘆的慌，头皮发麻——横七竖八的尸体上，一簇簇火苗从伤口里冒出来，鬼魅的幽蓝色火焰摇摆不定。呼吸之间，风吹过，火灭了，青烟缭绕。
树林中，气氛诡异又凝重，很静。
陆明用衣袖掩住口鼻，一具具尸体看过去，摇了摇头，一无所获。
鬼斧断魂，五内俱焚，听沐迟风解释过之后，韦肃就猜到他爹是怎么死的，死后又经历过什么。可是，亲眼看到尸体上的火焰，心里那种难过，就算掰断一千根笛子也消磨不了。他眼圈红红的，扭脸看其它地方，咬牙，“抓到凶手，不能让他死的太痛快，我要掰断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亲手掰，一根一根的掰。”
“暴力美，也是美。”刚叔拍拍韦肃肩膀，“算我一个！”
沐迟风看看尸体上的烧灼伤痕，又看萧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萧落望天，深深吸气——老天，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喝粥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骨戒修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