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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千星坊 ...

  •   大风客栈
      萧落站在花园的小石桥上,两手撑着木栏杆,望着窗户纸上的人影,皱眉。
      屋子里,沐迟风正在给顾封疗伤,留下简攸帮忙,快一个时辰了,人还没出来。
      其实吧,能不能救活顾封,救活了,那小子知道多少,会不会说实话,这些萧落都懒得操心。名门正派的人,顾忌太多,得失利弊,筹谋的太多。简简单单一个事儿,在他们的脑子里过一遍,再说出来,都走样儿了,竹熊都能变成山鸡。他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个人——沐迟风。之前收到消息,说他被抓,由乌风庄的人押回中原的时候,他就怀疑过。凭小迟的身手和机敏,江湖之中,有几个人能抓得住他?乌风庄的那几个小喽啰么,绝无可能!还有,刚刚在树林里,他打着打着居然恍神,背后有人拿刀砍过来都不知道,萧落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冷。不过,不管他怎么追问,沐迟风都是笑眯眯的,一会儿扯江湖秘闻,一会儿又聊聊南北美食,顾左右而言其他,就是说不到正点儿上。
      分开两年,沐迟风的心里似乎藏着一些秘密,连他都不可以知道的秘密。萧落越想越烦躁,拧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栏杆。
      池子里的锦鲤以为有人喂食,甩着鳍,哗啦啦地聚拢到桥边,张着嘴,啵啵啵啵,吐泡泡。
      萧落俯身,胳膊肘架在栏杆上,眯眼,盯着池子里的鱼,“哎,你说小迟他究竟在想什么?”
      锦鲤一甩尾巴,啵啵啵,吐泡泡。
      萧落:“哦,你也不知道。晚膳吃了么?”
      锦鲤吐泡泡:啵啵。
      萧落:“宵夜吃了么?”
      锦鲤:啵啵。
      “哦,你吃了,我还没吃呢。”萧落摸了摸下巴,咧嘴笑,“哎,胖头妹,你每天吃吃睡睡,无所事事,越来越肥了,很伤心吧?要不要我帮帮你?”

      元狩正蹲在屋顶上,拿了个圆圆的翠色玉雕山水插屏,对着月光把玩。听到絮絮叨叨的声音,一伸头,就看见萧落正对着池子里老大老大的月亮和一群锦鲤说话,笑容诡异。一阵儿夜风吹过,元狩搓了搓脸,叹气——唉,沐阁主,你就从了吧,再这样下去,萧老大就要失心疯了啊!→←

      又一个时辰之后,沐迟风打开屋门,走出来,如释重负地抹了抹额头的汗。身后,简攸困得不行,大大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
      不远处的凉亭里,萧落坐在石桌边,冲他招手,拍拍桌上的食盒。
      沐迟风望望天,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快天亮了,别睡了,吃东西,聊聊天,正好守着顾封。
      元狩抱着玉屏,坐在凉亭的石阶上,看他们走过来,起身,磨磨蹭蹭的跟着坐到石桌边。
      沐迟风凑近了,细看那块玉屏,摸摸下巴,“呵,整块碧玉雕的,碧波两岸,松柏、奇石矗立,远处,青山蜿蜒,好意境。你抱着不撒手,有好几个时辰了吧,看来,它是宅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元狩没说话,狭长的丹凤眼笑得都眯起来了,伸出大拇指,一个劲儿地点头——沐阁主,有眼光,属下佩服,佩服!
      萧落打开食盒,端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碗,放到沐迟风面前,“趁热吃,吃完了赶紧睡吧,不早了。”
      “那小子伤了心脉,没个三五七八.九天是醒不过来了。”沐迟风接过小碗,鲜香的味道,是鱼粥,眯眼笑了,疲累一扫而光,“对了,听诡刀门的人说,杜家有朝廷撑腰,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的。”简攸拍拍脸颊,清醒了些,把食盒里剩下的三碗鱼粥分了,萧落、元狩和他自己,一人一碗,“你们夜探西岩山庄那会儿,小瓜说了,西山派的杜素清是镇西府杜家的长子,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杜素衣,是锦衣卫千户。说起来挺奇怪,这事儿是近几天才传开的,之前,镇西府的地头儿上,没人知道杜素衣的身份。他们只记得,二十多年前吧,杜家的老宅子里住进一个年轻女子,容貌清秀,性情恬淡,带着个刚断奶的小娃娃,那娃娃的乳名好像就叫小衣。娘儿俩一直在西院的小屋子里,和奴婢、家丁住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大概住了七、八年吧,那女子病故,孩子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
      沐迟风托着碗,想了一会儿,摇头,“看来,杜家原本是不打算让他认祖归宗的,杜素清死了,才不得不找他回来,以免断了香火,后继无人。”
      “猪和狗还知道认崽儿呢!”萧落冷哼声,皱眉。
      “哎,不好随便骂人猪狗不如。大宅子里的事,就是一团乱麻,谁能理得清呢。”沐迟风拍拍萧落的腕子,低头喝粥,嗯,香香糯糯的,味道还不错。
      元狩一直瞄着面前的那碗粥,见他们聊得热络,就默默转身,想偷偷溜走。
      “上哪儿去啊,元小贼?”简攸左手托着小碗,右手拿个瓷勺,脚在桌子底下使坏,死死踩住元狩的脚踝,压在石凳边。
      元狩抹汗,指指厢房,合掌放在左耳边,那意思,他要去睡觉。
      萧落抬抬眼皮,瞄了一眼元狩的小碗,挑眉,“你知不知道,百姓每年浪费的五谷杂粮、蔬菜瓜果,若是用马车装起来,一辆接一辆,可以绕大明朝疆域两圈半。”
      沐迟风忍笑,点点头,“粮食就是银子,若是省下来,能买多少青花梅瓶、水月观音像、天青釉贯耳瓶,多少翡翠玉佛像、羊脂白玉挂件啊。”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元狩一点点挪回来,一手抱着玉屏,慢吞吞地舀起一小勺,舔舔。

      “杜素衣是朝廷的人,他若介入此事,我们要提防的可不止暗器、毒药了。”沐迟风瞧瞧元狩,心里纳闷儿,平时话挺多的一个人,这是怎么了,一个字不说,玩什么呢?想着,低头,喝米粥,嚼了嚼,皱眉,“嗯?什么东西,这么硬!”

      简攸凑近,用胳膊肘撞了元狩一下,龇着小老虎牙,笑着补刀,“哎,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济,一熬夜就犯傻啊?”正说着,一抬眼,看见沐迟风从舌尖上取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亮闪闪的,“哇,沐阁主,你吃到珍珠啦?”
      “呆纸,鱼肚纸里面枕么会有增租?”元狩抬手给了简攸一个烧栗,呵呵大笑,指指小碗,“橘纸红好不好吃啊?”
      怎么大舌头了?坏了,不会是中毒了吧!沐迟风一把拽过元狩的手腕,搭脉。
      简攸也着急了,蹦起来,一手捏住元狩的下巴,让他张嘴,一边大力拍他的后背,“你内力也太不行了吧,四个人吃,怎么就你有事?吐出来,赶紧的。”
      “没中毒啊。”沐迟风诊完脉,摸摸下巴,盯着石桌上那片鱼鳞,“呃,橘纸红是什么?”
      “呵呵呵,橘纸红么,就是橘子红,是一条有橘色斑纹的白鲤鱼。”萧落咳嗽一声,正色道,“那什么,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么。西岩山庄的人都知道我们在镇西府,万一使坏,在宵夜里面下毒就不好了。所以,我就自己动手,捉鱼,煮粥咯。煮好了,让元狩先尝尝,谁想到他不小心,被鱼鳞割破舌头了。”
      沐迟风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扭头看了看池水,眼皮子直跳,“你捉的……不会是池子里的锦鲤吧?”
      “知我者,小迟也。”萧落绷不住了,笑着凑近,“我挑了一条最胖最肥的。哎,别又说我戾气太重、滥杀无辜。她那么胖,还天天扭腰扭屁股的,以色侍人,多辛苦。就算客人不嫌弃,像她这种不问世事、整天睡吃等死的胖头鱼,迟早有一天肥到游不动,沉到水底淹死,是不是?那我就日行一善,帮帮她了。”

      “阁祖,鱼妹的腰和屁股在哪儿都被你找啦,眼神好犀利哦。”元狩大着舌头说完,闷头笑。

      “锦鲤可以吃么?可以的吧,怎么说也是鲤鱼嘛,不过……”简攸摸摸额前的短发,盯着小碗,自言自语,“路边有卖烤麻雀的,但是没人卖烤云雀、烤相思和烤绣眼鸟吧。”

      “日行一善怎么够?多吃几碗,多多益善么。对了,吃完记得把鱼骨头拼起来,埋了,让她早日入土为安,阿弥陀佛。”沐迟风摇摇头,笑着把碗推到萧落的面前,叹气。天峰阁是不是风水不好啊,一个两个都缺成这样,唉,还是洗洗睡吧。
      怎么不吃了,凉了不好吃了?萧落摸摸碗,拉住沐迟风,“厨房里还有热的,你要不要?”
      沐迟风扭头,刚要说话,蓦然间,轰隆隆一阵巨响,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凉亭四角扑簌簌往下落灰。啪嗒、啪嗒,厨房屋檐边的瓦片也往下掉。
      “旱天雷?地龙翻身?”简攸盯着瓦片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看萧落,“主上,你是不是煮粥没掌控好火候,把人家的厨房给烧炸了?”

      萧落一撩衣袍,跃上屋顶,沐迟风紧随其后。
      随即,尖啸声响起,一枚响箭蹿上夜空,炸开,清碧色的火花慢慢舒展、摇曳,宛如一株清风藤。
      “北棠门的响箭。”沐迟风皱眉。

      听见响动,客栈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地上有碎瓦,屋顶上还站着两个人,衣袂带风,长发飞扬,哇,高手对决么?他搓了搓手,咧嘴,呵呵笑,“呃,两位大侠,屋顶上风大,有话进屋说呗?小的给二位暖壶酒,边喝边聊,好不好?”
      “小二,城东七里是什么地方?”沐迟风低头问。
      “城东七里哦,有几间宅子,还有官家的驿站。”小二抓抓脑袋,想了一会儿,一拍手,“哦,对了,还有‘千星坊’,是镇西府最大的烟花爆竹作坊。”
      萧落摸摸下巴,笑道,“北棠门那群人挺活泼的,这么晚了还在玩焰火?”
      “哦,烟花作坊么……”沐迟风想了想,“之前,陆明出手相助,若是北棠门有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说完,几个轻跃,人已经落在百步之外的屋檐上。
      元狩仰头,扯着简攸后心的衣服,战战兢兢地问萧落,“主上,会不会有人玩‘调虎离山’之计?你们若是走了,丢下我和小简两个……”
      你个扮猪啃老虎的,萧落摆摆手,“山里只有一只老虎,‘调虎离山’才能成功。我们呢,两只出去溜达,还有两只在院子里候着呢。”说完,身形一闪,没影了。
      元狩哦了一声,跑回屋里,把水月观音像和青花梅瓶都搬了出来,放在凉亭的石桌上,一把抱住,“唉,刀剑无眼,万一成了刀下亡魂,还可以拿宝物贿赂阴间的鬼差,投胎到一户好人家,是不是?”
      简攸无语,瞄了元狩一眼,盘腿坐在顾封的屋门前,抱胳膊,盯着小宅院的大门,虎视眈眈,一脸“谁敢闯进来,就一脚踩死谁”的表情。
      店小二缩缩脖子,抄手往回跑——唉,江湖水太深,好危险的样子,还是回屋蒙头睡大觉吧。

      萧落和沐迟风到的时候,千星坊的火已经快扑灭了,只剩院子里寥寥几簇明火。
      附近的几户人家,怕火势蔓延,泼水、撒黄土,不遗余力。几个糙汉子累得满头大汗,见火势没什么大碍,就忍不住聊开了——
      “娘的,那么大响动,吓得老子差点从床上滚下来,还以为整个作坊都要掀了呢。幸好着火的不是‘地火鼠’,不然蹿来蹿去的,钻到后院的仓库里就糟了。老陈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出远门之前也不和新伙计交待一声,扫扫院子里的引线和黑药粉。”
      “今儿炸的不知道是什么?比‘震天吼’响炮可厉害多了,瞧瞧,东南面的屋檐都炸飞了!”

      正说着,砰,一个中年汉子撞倒堂屋的门,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跑到院子,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直抹汗,“半,半截,炸得只剩半截,吓死老子了!”
      萧落和沐迟风对视一眼,进屋。
      村民见来人相貌不凡,衣着体面,也就没阻拦,跟过去,挤在门口张望。

      屋顶的东南角,靠近屋檐的地方,破了一个狭长的大洞,月光下,满地的断瓦和焦木。一具残躯“倚”在墙边,像是被拦腰砍断了,只有一截脊椎骨和两条腿,扭曲着,红红黑黑的内脏、焦黑的皮肉粘在森森断骨上,很瘆人。
      唔,好恶心!门口的人,跑了三分之一,扶着墙,干呕。

      沐迟风看看尸体,皱眉,转身走到屋子的东南角,仰头看那个洞,“你说,他是怎么进来的?”
      “呵,反正不是自己走进来的。”萧落摸下巴,蹲在尸体边看了一会儿,拿起一小块断瓦,拨了拨它的腿骨。啪嗒,一小块灰黑色的东西掉下来。
      “娘哎,骨头都掉下来了。”围观的人又吓跑了三分之一。

      沐迟风一撩衣袍,踩着木桌借力,轻身跃起,左手扣在梁上,右手沿着洞口轻轻摸了一遍。随即,皱了皱眉,落到地上。
      萧落一脸嫌弃地盯着那块灰黑色的疙瘩,末了,拧眉撕了块衣角,把它擦干净,对着月光,细看。
      “木头的断口向内,瓦片外侧有烧灼的灰烬,屋檐边的那个洞,不是烟火炸开的,像是……”沐迟风看着指尖殷红色的血污,还有地上的残躯,有些疑惑,“像是他撞开的!而且,撞的时候,他还是烧着的。”
      “你是说他……不知道在哪儿把自己给烧着了,然后,跑到千星坊,一脚踹开大门,蹦上屋顶,撞破屋檐,跳进屋子里?”萧落搓搓脸,忍笑,一本正经地凑到沐迟风耳边,“镇西府的妖气好重,怕呢,要不今晚咱俩一个屋,挤挤睡?”

      门口的村民直缩脖子,感觉背后阴风阵阵,凉飕飕的,七嘴八舌的小声嘀咕——
      “我们进来的时候,前院和堂屋都着火了吧?”
      “没错啊,可是,屋门是关着的。”
      “门关着,那火是怎么烧到外面院子里的?嘶,这地方是不是不干净,闹鬼啊?”

      沐迟风对萧落摆了摆手,“我猜,他是飞过院墙,撞进屋子里的。其间,迸落的火星烧着了院子里的引线的黑药粉。”
      “烧着了,从天而降。”萧落摸摸下巴,想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灰黑色疙瘩递过去,“佛祖涅槃、浴火重生,我们是捡到‘半身佛’了么?”
      “浴火重生的,那是凤凰!”沐迟风瞄了他一眼,低头看手里的东西——半个拳头大的石灰岩块,看似一个小巧的佛像,可是,又比普通的佛像单薄很多。上面雕着面相丰润的佛,梳着螺髻,宽袖衣,结跏趺坐。
      “六面千佛?”沐迟风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千星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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