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之风》七叶星云

6、诡刀门

　　“哼，说来气人。两年前，萧落继任阁主之位，武林同道登门道贺。没想到，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新老阁主拒不见客，只安排我们住在客房。老子生气，就多喝了几坛酒。半夜尿急，起来上茅房，可人生地不熟的，愣是没找到。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贼亮贼亮的。”
　　“那个……门主，说重点哈！沐迟风，沐迟风。”
　　“臭小子！”洛沙一巴掌招呼过去，“我正着急呢，就看见从后山林子里飞出来一个人，月白色的袍子，长发高束，长得真是俊呐。”
　　“那人是沐迟风？”
　　“嗯，是他没错！白天见过一次，天峰阁的人都叫他沐阁主。那晚，他左拐右绕，闪进一间屋子。然后……”洛沙嘿嘿笑了，老鸦一样的声音，“然后，我就到闷哼声，还有喘息……啧啧啧，销魂呐。”

　　对门，整个桌子都在抖，桌脚磕在地板上，咔哒咔哒响。元狩和简攸一头汗，趴在桌上，压住，不让萧落掀桌子。
　　“闷哼，喘息，嗯？你在天峰阁有男人？不是！有女人？”萧落瞄沐迟风，抓住个茶杯，往死里捏。
　　沐迟风低头，皱眉盯着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留了个心眼儿，第二天，找天峰阁的弟子一问。你们猜怎么着？”洛沙顿了顿，故意卖关子，“那屋子是萧落住的！你们说，她若不是个小娘子，又怎能把沐迟风勾搭到床上呢！”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儿！”萧落一听，来劲儿了，挪凳子，挤到沐迟风身边，“大半夜的，你进我屋子干什么？”
　　沐迟风轻轻放下杯子，揉眉心，起身往门口走——洛沙你个孙子，小爷马上来，一巴掌把你拍成窗花。
　　正巧，伙计推门进来，送菜。
　　闻到香味，沐迟风咻地转身，跟着伙计往回走，乖乖坐回桌边，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松茸叉烧包、醋溜鱼片、富贵蟹……

　　好险！这两人要是出手，拦都拦不住呐。要是大风客栈塌了，得赔多少银子！呜呜呜，做个小跟班真是可怜哦。元狩抓袖子，抹汗，顺手拍拍蹲在桌边大喘气的简攸，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沐迟风夹起一块醋溜鱼片，放进嘴里，嚼了嚼，立马趴下，捶桌子，“唔，酸甜鲜美，极品啊……”捶了几下，又笑眯眯地捋袖子，夹富贵蟹，“你们怎么不吃啊？”
　　“看到一堆蛇虫鼠蚁，没胃口了。”萧落冷飕飕地说了一句，放下茶盏，望向门外。
　　咔嚓，沐迟风剥下蟹壳，咬了一口，顺着萧落的视线看过去。
　　雅间门口站着一个人，身材魁梧，下巴上有一道疤，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沐迟风看看手里的螃蟹，拧眉——富贵蟹就这一盘？干嘛？想抢啊！
　　这时候，诡刀门的弟子挤过来，嬉皮笑脸，“门主，依我看呐，天峰阁的主子说不定喜好男风。古人断袖分桃，他呢，把阁主之位分给沐迟风一半。哎，长的俊就是沾光啊。”
　　糟了！沐迟风暗道不妙，咬住螃蟹，飞身过去，接住萧落飙向洛沙的茶杯。顺势抱住他，两臂箍得紧紧的，回头向元狩和简攸使眼色——打归打，别不要命啊！
　　明白！两人点头——美味佳肴、醇香佳酿是沐迟风的命。若是砸了，他会怒极上火，走火入魔的！桌椅板凳、杯盘碗碟、墙上的字画儿，坏了是要赔银子的。银子是元狩的命，若是没了，他也会怒极上火，走火入魔的！
　　简攸蹦起来，叮叮当当，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菜放回托盘里。拎起店小二，几个闪身，蹿了出去。
　　不能让两位阁主出手，不然就是烧钱。嗯，先下手为强。元狩一甩长袖，用内力撞开窗户，抓起诡刀门的弟子就往窗外扔。
　　扔的那个利落啊！沐迟风就感觉好像半空中飞过一群乌鸦，啊啊啊啊叫……

　　然后，屋里就只剩洛沙，杵在那儿，表情更呆了。
　　“那晚，我看到的是你，对不对？”半晌，洛沙终于开口，“沐迟风！”
　　沐迟风眼皮直跳，低头啃螃蟹，没理他。
　　“是你，没错吧？”洛沙又问。
　　沐迟风放下蟹壳，拿起桌上的湿帕子擦了擦手，深吸一口气。
　　“哎，他问你呢。”萧落一手托下巴，撑在桌边。其实，他也挺想知道。
　　“一定是你，对么？”某个不怕死的掌门又神叨叨地问了一句。
　　沐迟风一拍桌子，闪身到洛沙面前，抬脚就把他踹趴下了。
　　“小爷这半个月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刚吃几口热菜，你就来搅和。”沐迟风心里窝火，说一句，踹一脚，“你喝醉酒半夜游魂，别扯上我！穿月白色袍子的就一定是我么？什么闷哼、喘息、呻.吟、销魂，和小爷我有半个铜板关系啊！”
　　“那个……”萧落咳嗽一声，低头，“他没说‘呻.吟’，是你说的。”
　　沐迟风动作一顿，差点扭到腰，回头瞄萧落，你究竟在帮谁？正瞄着，一只手抓住他的脚踝。
　　“诡刀门上下两百七十三人，虽不及天峰阁，但也有些江湖地位。这些年，我领着门人打拼，攒了些家底。”洛沙死死拽着沐迟风，“若是你肯跟我，诡刀门弟子都听你的，钱也归你管。”
　　沐迟风懵了，心想，有这么招揽门人的么？连老大的位子都让出去了，缺心眼啊你！
　　“你放心，诡刀门的都听我的，没人敢咋呼。”洛沙坐起来，拍拍胸口，“只要有你在，我一定改邪归正！不逛窑子，小倌馆也不去了。我是真心的，你就跟了我——啊……”
　　萧落撩衣袍，飞起一脚把人踹了出去，干净利落。
　　沐迟风听的半懂不懂的，还在发愣，满脑子☆§◎※□○→→

　　楼下，诡刀门的弟子刚刚爬起来，就看见一个人影从二楼窗户飞出来，直直地扑向又大又圆的月亮。于是，唰地又拜倒在地，望着奔月的黑影，热泪狂飙。
　　“门主的轻功又精进了哈。”
　　“吼声洪亮，内力充沛啊。”
　　“门主神功盖世，诡刀门千秋万代。”

　　大风客栈的独门小院儿，其实一点儿也不小，花园、池塘、小桥流水，江南风十足。
　　用过晚膳，四人坐在花厅里，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
　　窗户纸上，人影一闪，进来一个十五、六岁，长相憨实的少年，单膝跪地，抱拳施礼。
　　“小瓜，好些日子不见啦。镇西府有什么新鲜事儿，说来听听。”简攸拎着食盒跑过去，蹲下来，笑眯眯地递给他，“两位阁主请兄弟们吃的。”
　　“多谢阁主。”小瓜恭恭敬敬地道完谢，抱着食盒又蹲下来，叽叽呱呱说开了，“五天前，杜素清的灵柩进了镇西府，所有杜家的商号都挂起白灯笼。城东的西岩山庄，是杜家别业，这些天可热闹了。五天前，进去一拨儿人，奇奇怪怪的，身上都带着乐器，有孔的、带弦的，五花八门。”
　　“是风谷山庄的，来了多少人？”元狩抱着一个宅子里的影青瓷的水月观音坐像，凑过来。
　　“一百六十八个。三天前，晌午的时候，来了一拨儿人，傍晚又来了一大拨儿，都是奇奇怪怪的。晌午来的那些，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连个手指尖儿都不露出来。傍晚来的那拨儿，满身药味儿，什么飞天蠄蟧、五味子、首乌……。”小瓜打了个喷嚏，揉鼻子，“北棠门人医术精湛，西山派练水下功夫，皮肤晒不得太阳，吹不得风。我估摸着，是这两派的人，一共两百七十五个。今天，乌风庄的人也到了，衣衫不整、精神不济，好奇怪的。还有，日落前，官道上又来了一大拨儿人马。”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萧落、沐迟风、简攸、元狩异口同声。
　　“呃……有的。”小瓜歪头，想了一会儿，“四百二十个穿官靴的布衣百姓，都骑着马。”
　　嗯？元狩抱着梅瓶，简攸摸下巴，一左一右，蹲在小瓜旁边，努力想像官道上凌乱的一幕。
　　“那么多人聚在西岩山庄，一定很热闹。”沐迟风坐不住了，拉着萧落就往外走，“有夜行衣么？借我一套。”
　　“没有。”听说沐迟风要夜探西岩山庄，萧落脚步一顿，“没事乱蹿什么！伤都好了么？”
　　沐迟风点头——也对，萧落就不是那种需要夜行衣的人。他要是想盗铃，绝对是光天化日、明目张胆，连挂铃铛的那扇门都拆走，说不定还会敲掉一堵墙。想着，沐迟风笑着指指萧落身上的黑色衣袍，“脱下来，借我。”
　　“不借。”萧落转念一想，撑着树干，笑得很痞，“你别逼我，小爷要么一件不脱，要么脱得一件不剩。”
　　“我先帮你脱一件，长夜漫漫，一会儿你自个儿接着脱。”沐迟风伸手挑开萧落的带扣。
　　萧落侧身躲开，抬手扣住他的左肩锁骨。刚要过招，就见沐迟风吃痛地微微皱眉。萧落低咒自己一声，立刻放手。
　　沐迟风闷笑，趁机闪身到他背后，拢双臂，顺势一拽，扯下萧落的外袍。他笑着披上，几个轻跃，就到了院子外面，“你悠着点儿脱，院子里风大，别着凉了。”
　　“真不让人省心。”萧落跃上屋顶，追了出去。

　　花厅里，元狩抱着那尊水月观音，眉峰紧锁，“怕是要出事啊。”
　　小瓜一听，急了，“那咱们赶紧跟过去，帮衬一把。”
　　“唉……”简攸蹲在地上，摆了摆手，“他是意思是，西岩山庄里的那些人要出事儿。”

作者有话说

　　捉虫……好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