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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焚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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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饭菜就端上桌了。都是些关外的菜式,热辣鲜香,好吃又管饱。
脱了黑色披风,沐迟风一身月白色长袍,长发高束,坐在桌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桌面,看着宁杰用银针试菜,笑道,“哎,别试了,若是蒙汗药,试不出来的。”
宁杰没理他,饭菜挨个试完,收起银针,开吃。
“穆庄主的小心谨慎你学了四分,不过,论武功,还没有他老人家的一成。唉,乌风庄真是人才凋零呐。”沐迟风摸摸下巴,凑近,眯起眼睛,满是笑意,“为什么穆庄主让你千里迢迢把我带回去?会不会是觉得你们难成大器,他想另收高徒,让我继承乌风庄?”
宁杰砰一声把碗筷扣在桌上,“说什么你!”
“押我回乌风庄,这差事很危险的。”沐迟风微微侧身,躲过飞溅的汤汁,继续道,“天峰阁得罪过不少厉害人物,要是他们趁机寻仇,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和他们打起来,一定死的很难看。不过,要是不帮我,回到乌风庄,你还是死!呃,换个死法,一样很难看。”
宁杰绷紧下巴,脸色青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沐迟风,“别以为庄主交待过,我就不敢动你。”
沐迟风一扬眉,“说正经的,你真该仔细想想,穆庄主究竟是特别看重你,还是想借此机会,弄死你。”
宁杰嚯地起身,冲向沐迟风,一掌拍过去。
沐迟风侧身避开,可是腰腿的穴道没解,紧跟着的第二掌打中左肩。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
“怎么,说中你心事了?”他咳了几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眉头都没皱一下。
“庄主要我不伤你性命,可若是你染病而亡,也怨不得别人。”宁杰冷笑,拽住他的头发,拉向自己,“不是要洗澡么?我成全你。”说完,他拽着沐迟风的腰带,破窗而出,跃向沙丘后的镜湖。
寒夜,月如钩。四周很静,偶尔有几声野狐的叫声。
浅浅的脚印蜿蜒向清冷如镜的湖水。
“想做乌风庄庄主?哼,下辈子吧。”宁杰搂着沐迟风,站在湖边的沙地上,抓紧他肋下的长袍,用力抛向镜湖。
月白色的长袍挟着风,坠向湖面。沐迟风的嘴角扬起——他的冰魄内力加上湖水的冰寒之气,一定可以冲开受制的穴道。
就在这时,沙丘上传来尖锐的狐鸣声。宁杰只感觉一阵疾风刮过,吹向镜湖。
来人搂着沐迟风,掠过湖面,稳稳落在沙丘之下。紫衫黑袍,银发飞扬,五官线条冷峻,有一种邪气的魅惑力。右腕上有一圈人骨形的手环,连着三枚银铁戒,骷髅形状。他低头看了沐迟风好一会儿,淡淡开口,“又轻了,你这两年是不是什么都不吃,只喝雨水?”
萧落,终于又见面了。沐迟风的心紧了紧,随即笑了,“天南地北的美味佳肴我都尝过了,是你在天峰阁吃不到的,嫉妒么?”
“就因为这个,你离开天峰阁?”萧落脸色一沉,搂紧他,压近。
“别发火,夜深人静的,不要吵到别人。”沐迟风笑眯眯地指指腿,“替我解穴,就告诉你。”
萧落歪头看了看,笑的有些邪气,手摸向沐迟风的后腰,轻轻摩挲。
宁杰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飞上沙丘,冲萧落喝道,“放开他!”
萧落连眼角余光都没赏给他,指尖微微用力,点沐迟风的腰侧,随即顺势搂进怀里,在他耳边低语,“冰魄剑二十八式,凌厉诡谲,对手甚少。你怎么会栽在这种小喽啰手里!沐迟风,你这两年就吃吃睡睡,不练功的么?”
腿上的穴道受制太久,蓦然解开,锐痛难当,如刀剑砍刺一般。沐迟风忍不住,闷闷地哼了一声,紧紧抓住萧落的胳膊,撑住身体。
萧落愣住了,紧紧搂住他。江湖人难免打打杀杀,受伤流血,可沐迟风不是。他悟性极高,机敏多谋。从六岁入天峰阁开始,不管是同门切磋,还是江湖厮杀,一直都是赢的那一个。萧落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心里腾地升起一股邪火,冷冷望向宁杰,“你伤的他?”
宁杰哑然,他只是奉命押送,抓到沐迟风人的并不是他。不过,他也确实想趁人病要人命来着。正想着,两道交错的银芒从眼前划过,霸气的力道撞过来。他毫无招架之力,飞落在百尺之外的沙地上。脸颊和肋下火辣辣的,一摸,全是血。宁杰呆愣愣地,一脸错愕。
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
“这位爷,大冷天的,怎么躺地上?快进屋……”二掌柜一脸真挚,伸手拉宁杰。
“别再装了。”萧落淡淡开口。
听了这话,二掌柜乐呵呵地一松手——砰!才撑起半个身子的宁杰又摔回地上。
“属下元狩,参见沐阁主。”二掌柜撩起长袍,单膝跪地,抱拳向沐迟风施礼。
“天峰阁只有一个阁主。”沐迟风急忙摆手,指萧落,。
“属下简攸参见沐阁主。”伙计小简也飞奔过来,跌跌撞撞地扑在地上。
“哎,我不是……”沐迟风刚刚开口,就瞄见小简眼睛红红地盯着他,一幅被人嫌弃伤心难过不想活的样子,只得改口,“好了,都起来吧。”
萧落的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清了清嗓子,“客栈里的蛇虫鼠蚁都清干净了么?”
“回阁主,都绑上骆驼,赶走了。”小简一骨碌爬起来。
萧落点点头,搂紧沐迟风,几个轻跃,不见了踪影。
来人竟是天峰阁阁主,鲜少在江湖露面的萧落!沐迟风怎么也成阁主了?宁杰咬牙撑起半个身子,暗骂自己没用。人被劫走了,回去怎么跟穆庄主交待!难道乌风庄真的是人才凋零?这也难怪,庄主一向淡薄名利,远离江湖纷争,只醉心于收藏武功秘籍和兵器。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趟这次浑水?抓沐迟风对乌风庄有什么好处?
“啧啧啧,见血啦。”冷不防地,小简阴测测地蹲在跟前,笑道,月光下,一对虎牙白亮白亮的,“敢对沐阁主动手!‘死’字怎么写,没人教过你吧?要不是沐阁主讨厌杀戮,我早让你投胎去了。”
“魔门贼子,装什么好人。”宁杰捂着肋下,才爬起来,又被一脚踹平了。
“着什么急啊,我的账还没算呢。”简攸从衣袖里掏出个素色锦囊,捏出几根头发,放在掌心数了数,“叫你一声‘爷’,我就拔自己一根头发,这里一共五根。”
他吹掉手里的短发,抬脚就往宁杰脸上踹,一边踹一边骂,“沐阁主穴道受制,你还趁机对他下手,要不要脸你,要不要脸,要不要……”
“小简,别动手!万一打死他,阁主那儿不好交待。”元狩笑着一把抱住他,说巧不巧,正好从宁杰的小腹上踩过去。
“死不了,我又没用内力。”简攸挣扎未果,被元狩一拽,又踩中宁杰的大腿。
拉拉扯扯,踩来踩去……
几个来回之后,元狩一个烧栗敲在简攸的脑袋上,转身就跑。
“又打我,别跑!”简攸气急败坏地追上去。
宁杰趴在地上,猛咳。伤倒是不重,只不过脸上、胸口、肚子,还有屁股上,横七竖八全是脚印。
这是侮辱,赤.裸裸的侮辱啊啊啊啊——宁杰差点呕血,有一种先宰了自己,再一刀刀宰了元狩他们的冲动。
客栈厢房里,沐迟风和萧落面对面坐在木桌前。
沐迟风捧起茶杯,萧落伸手截住,挑眉,“当年为什么不辞而别?”
沐迟风笑笑,没说话,拿茶壶。
“不说不给喝。”萧落又抢了去,衣袖一扫,桌上的东西全都飞出窗外。
楼下,元狩和简攸正好回来,就听见头顶上乒乒乓乓响,抬头一看,茶盏碟壶满天飞。
“又来了。”元狩赶紧往后闪开数十步,抄袖子,旁观。
简攸施展轻功,左飞右蹿,全都接住了,抱在怀里,呼哧呼哧喘气。
“店里多的是杯盘碟盏,你接它们做什么?年纪不大,脑子挺木的,真是可怜了。”元狩叹了口气,摸摸简攸的板寸头,咻一下,又蹿没影了。
“元~~狩!”简攸恨的咬牙,甩手把茶盏碟壶扔了,继续追。
厢房里,萧落一条胳膊架在桌边,凑近沐迟风,眯眼,“为什么离开?说!”
元狩蹑手蹑脚走上楼,趴在门框边——偷听。
“历来天峰阁阁主只有一个,你自己受累就算了,为什么拖我下水?”沐迟风叹气,“既然说服不了你,就只有落跑啦。”
萧落微微挑眉——他不信!从幼时相识,到他继承阁主之位,十几年间,不管前路有多波谲云诡,沐迟风从未退缩过,一直在身边鼎力相助。
“今晚就饿着吧。”萧落起身要走,“你这两年云游四海,尝尽佳肴,也是时候修身养性,好好练功了。”
沐迟风一手托着下巴,认真想了想,笑着点头,“对了,你的‘焚风诀’快练到第九重了吧?越往后,内劲越刚猛。这么些年,你都不近女色。纯阳内力,加上欲求不满……呃,要不要买个寒冰床来修身养性,压压火?万一走火入魔就不好了。”
萧落眼皮跳了跳——真是气死人不偿命,杀人不见血的,蔫坏!他怀疑自己的暴躁性子八成是给沐迟风折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