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漠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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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落日时分，黄沙漫天，驼铃声隐隐约约。沙丘之间，人影攒动，渐渐清晰。三十来人，皆是不起眼的商人装扮，骑着骆驼。厚厚的灰色防风纱巾裹紧外袍上的风帽，只露出眼睛。
“宁杰师兄，前面有客栈。”队伍里突然响起欢呼声，一头骆驼从正中冲到最前面，背上坐着个身材消瘦、眉目清秀的少年，听声音不过十六、七岁，“走了好些天，总算找到落脚的地方了。”
为首的男子身姿挺拔，剑眉星目，他冷冷抬眼，一脚踹在来人的骆驼身上，“放肆，还不回去！”
少年的身子晃了晃，用力拉住缰绳，勉强撑住，没摔下去。
就在这时，队伍里一阵骚乱。一头骆驼不知怎么了，瘸着腿，走的歪歪斜斜。坐在上面的男子，眼看就要摔下来。
宁杰脚点驼峰，旋身而起，一把捞起它背上的人，抽刀砍向骆驼。
骆驼闷声倒地，带着气泡的血汩汩从脖子里冒出来，渗进黄沙。
宁杰稳稳落地，一撒手，将臂弯里的男子丢在地上，嗤笑一声，“沐迟风，你要是再不安分，早晚和那头畜牲一样下场！我对魔门的人可没什么耐心。”
风帽和防风纱滑落，露出清俊的眉眼，黑色长发凌乱的缠在耳边。躺在地上的人，被点了穴道，挪动不了。他眯眼望着宁杰，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大漠夕阳下，好看得令人蓦然心动。
马队里旋即响起一阵抽气声，早听说‘天峰阁’的沐迟风俊逸无双，没想到真人比传闻，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一直在打盹，什么都没做。”沐迟风的声音极好听，带着慵懒的味道，听着有一种抓心挠肺的感觉，“那头畜牲癫的很！古语有云，物似主人形，哦，对了，它是你半个月前在崖儿城买的吧。”
宁杰咬牙，狠狠把刀插进黄沙，半蹲下来，伸手扼住沐迟风的脖子，“有种再说一次！”
“我有没有种，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除非你——换做女儿身。不过，乌风庄的大弟子以身相许，我可享用不起。”沐迟风嗤笑，转眼看向气绝而亡的骆驼，慢悠悠开口，“你看仔细了，它的左前蹄卡着个骷髅头骨。失蹄而已，就这么被杀了，真是可惜。唉，前路艰险，你可别走错路，步你畜牲兄弟的后尘。”
“找死！”宁杰暴怒，冷笑着两指聚力，点向沐迟风的肋下一寸。
沐迟风闷哼一声，低头，嘴角渗出一丝血色。
“别这么嚣张。”宁杰捏住沐迟风的下巴，拇指重重地抹去他嘴角的血迹，“小爷的手段你可没尝过，怎么，今晚想试试？”
宁杰冷笑，重新裹紧沐迟风的防风纱，甩落刀背上的血珠，收刀入鞘。
“扶他起来。”宁杰指派了两个师弟架着沐迟风往客栈走。
客栈不远，大概三百来步。不过，两个乌风庄弟子走的甚是辛苦。隔着衣物，碰到沐迟风绷紧的腰腹，耳边的呼吸声，时缓时疾。两人对视一眼——娘的，架着个男的，居然莫名其妙地脸红心跳，大冬天的直冒汗，见鬼了！
刚进院子，店里两个伙计就跑出来招呼，牵骆驼，撩门帘，热络地擦桌子，斟茶水。
“店家，可有空房？”宁杰扯下风帽，拍落肩上的黄沙。
“有的。”一个十七、八岁，大眼睛的小伙计乐颠颠地跑了过来，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再过些天就要到雪月了，往来客商都趁着好天儿赶路。这不，楼上客房都空着呢，要多少有多少，保管各位大爷住得舒坦。”
“嗯。”宁杰点点头，算算脚程，大概再走一天就可以出沙漠，是时候把骆驼换成马匹了，“我们要25匹马，有么？”
“这可说不准，等二掌柜回来才知道。”小伙计摸了摸一寸多长的立发，陪笑脸，“算算时辰也该回了，以往怎么着都能赶个30多匹回来。”
“要不，先点菜，边吃边等。”小伙计一指木板墙，“小店的酿皮子麻辣爽口，羊肉粉汤、酸菜粉条肉，肥而不腻，银丝卷又香又糯，都是远近闻名啊！几位爷要不要尝尝？”
“咳咳咳……”沐迟风咳个不停。
自打进了门，其他人都解下防风纱，只有沐迟风没有，还要两个人扶着。
小伙计好奇，走近了问，“这位爷是不是长途跋涉病了？辛辣的可不能吃，来一份炖汤面吧，热乎着呢。”
宁杰伸手拦下伙计，不让他靠近沐迟风，简单点了些吃的，“送到客房，我们赶了一天路，累了。”
“好咧，大爷还有什么吩咐？”小伙计一抖抹布，搭在肩上。
“有热水么？”沐迟风咳了几声，“我要洗热水澡。”
像是受了声音的蛊惑，小伙计呆愣了一会儿，猛一拍脑袋，“这位爷，大漠滴水如油，这事儿小简可做不了主，得问大掌柜。”说完蹭蹭地往屋后跑。
早知如此，就该连哑穴也一并点了。宁杰皱眉看沐迟风，暗骂他多事，不耐烦地招招手，示意另一个伙计领他们去客房。
刚走上木楼梯，伙计小简就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仰头回话，“掌柜说了，爷在大漠多日，一桶水洗不干净，倒不如省省心，别洗了。”
乌风庄的弟子停住脚步，回头，心说，掌柜的说话怎么这么愣，还没伙计圆滑呢，这不是把客人得罪了么。
“若是一定要洗呢？”宁杰盯着沐迟风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我再问问掌柜。”小伙计哧溜一下，又没影了。
“他干嘛？蹿来蹿去的，像只耗子。”顾封，之前被宁杰踹了一脚的少年，乌风庄最小的弟子，胳膊肘撑着木栏，托着下巴摇头。
“那个……”不一会儿，小简又跑回来，撑着膝盖喘气，“客官可以去镜湖，客栈后面，翻过沙丘就是。不过，风大，沙子多，还有点冷。”
顾封笑了，“掌柜的怎么不出来招呼？”
小简咧嘴一乐，“掌柜的心上人跑了，正在气头上，他怕言语有失，得罪各位爷，就在房里躲着呢。”
噗！好几个乌风庄弟子都没忍住笑——真是缺心眼，这事儿怎么好跟外人说。
咳咳，沐迟风低头垂目，咳得挺厉害。
“哦，对了。”小简眯眼笑，“掌柜的还说，客房多的是，若各位爷手头宽裕，最好一人一间，好让小店多挣些银子。”
“啊哈哈哈……”顾封捂住肚子，指着小伙计大笑——这家店的掌柜和伙计怎么都是缺心眼的。正笑着，后心突然一紧。宁杰抓住他的衣服，往后拽，扔到众弟子当中。
“不是踹就是拽，怎么当大师兄的？”顾封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站稳了，回头瞥了宁杰一眼，小声埋怨。
就在这时，客栈外面，马蹄声乱。
宁杰按住刀柄，眼睛紧紧盯着大门。
很快，门帘一挑，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丹凤眼，薄嘴唇，长发及腰，青袍长靴，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二掌柜！”伙计小简眼睛一亮，乐颠颠地跑过去。
“围栏里好些骆驼，看来今天的生意不错嘛。”二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伸胳膊，圈住小简的脖子，抬手乱揉他的头发，“你小子有没有怠慢客人啊？”
“我哪儿敢呐！有位爷要沐浴，正给他想法子呢！”小简被扼得直伸舌头，颤巍巍地指楼上的沐迟风，“大掌柜说让他去镜湖洗。”
“镜湖？！那哪儿成啊，幕天席地，身无寸缕……”二掌柜脸一红，抬手赏小简一个烧栗，“还说没怠慢客人！”
“是大掌柜支的招儿。”小简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揉脑袋，“哎呀，疼啊。”
“他的话你也听！他只认得钱。”二掌柜摸摸下巴，点点头，“嗯，还有他心上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水玉小算盘，巴掌大，“小简，给客人烧热水洗澡。”
“行啊！不过店里的水不够，想吃饭，就洗不了澡；要洗澡，就得饿肚子。”小简眼巴巴地看着二掌柜。
“那就去镜湖打水啊！”二掌柜开始絮叨，旁若无人，“一小桶水一文，装满浴桶得三十桶。木柴一根两文，烧一大桶水要一百根。伙计一个时辰的工钱五文，挑水、劈柴、烧水，得两个时辰。嗯，灯油钱，开门关门的户枢磨损，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十两银子。”二掌柜噼里啪啦拨算盘，头也不抬，“小简，客官点了多少钱吃的？”
小简蹲在地上，掐指算了算，“六两银子。”
“这样啊。”二掌柜摸着后脑，仰头笑呵呵地问，“客官，你们甭吃饭了，让那位爷洗热水澡吧！这么一来，小店可以多赚四两银子。”
“那我们都得跟着饿肚子，不划算。”小简往桌上一坐，抱着胳膊，“记得大掌柜的心上人以前怎么说的，你做买卖太老实了，会被坑的。”
乌风庄弟子面面相觑，摸脑袋——就他还老实呐，那个什么什么心上人得精明成什么样儿！
“四两银子哪儿赚不到？”沐迟风低头闷笑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你们店里的馒头、牛肉、酿皮子又没有明价儿，每道菜暗里加点银子，不就挣回来了，何苦折腾伙计挑水。”
二掌柜仰头盯着沐迟风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发愣，半晌才眯眼笑道，“好点子！身为住客，还能不计得失，考虑店家的生计，真是胸怀大义。不过，下次私底下告诉小的就可以了，别让这么多人听见。来，小简子，咱们商量下，每道菜加多少银子好呢？”
明抢哎，黑店！黑的也忒明目张胆了吧！顾封刚要跳出来，就被宁杰一脚踹进屋里。
“早吃早睡，明天还要赶路。”宁杰冷着脸嘱咐。只要能顺顺利利把沐迟风押到乌风庄，多花些银子买方便，他不介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漠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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