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千秋》谁与千秋

13、第十三章 乌覃王储

　　第十三章乌覃王储

　　燕王府前厅，婢女端来刚沏好的大红袍，茶雾缭绕后是一张男人眉梢斜飞入鬓的英朗面庞。俊毅眉目乍看与苻千慕颇有几分相似，然而较之后者多了些书卷气，嘴角牵起的弧度亦是柔和平易，让人更易生起亲近之心。保养良好但几乎没什么血色的苍白手指轻轻掀开茶盖，凑近唇边轻吹几口，再慢慢饮下。
　　赞叹道：“品过这么多茶，终属王叔府中珍藏的大红袍最为上品。这次过后，小侄恐怕又要魂牵梦萦好长一段时日了。”
　　与他对面而坐的苻燕景闻言，莞尔一笑：“王太子过誉了，王城香茗佳品何止千万，想来是王太子腻味，才会觉得这用上年新雪浸泡出来的淡茶别有一番滋味。”
　　“新雪泡茶？”对方啧啧称奇，不由拿起杯盏又细品一口，“茶香中另含一股沁甜之味，果然还是王叔风雅。”
　　苻燕景看他陶醉在茶香中悠然不语的模样，笑问：“不知今日何事，竟会劳动王太子大驾，亲自光临小王府邸？”
　　大王子苻翀，当今乌覃国主苻垂的嫡长子，自两年前被苻垂下诏立为东宫太子后，被视为乌覃下任正统继承人，在宫中学习为王礼仪。传闻他自幼喜读诗书，赏花品茗，志趣与苻燕景颇为相合，而且素来非常厌恶舞刀动剑。当年要送一个王子来燕王府陪伴身体孱弱的王叔养病兼学习时，苻垂曾在他和苻千慕之间犹豫，后来不知出于何种心态，还是选择了将苻千慕送来。
　　大抵因为苻翀虽然小苻燕景一辈，年岁却比他长上两岁，苻垂担忧这种辈分与年岁不符的情况，容易导致某种不可预知的冲突罢。
　　但当事人显然不做如是想，譬如苻翀，一直惋惜当年被送来陪伴王叔的人是七王弟而不是自己。
　　“小侄一直想再到燕王府来拜谒王叔，年幼时错失与王叔相伴的良机，现下既然有个正大光明的藉口，当然要借机叨扰一番。”王太子那双与苻千慕相似的眸子浅笑起来，透着淡淡晕光，“父王对于七王弟日夜牵挂，惦念着要小侄来看看王弟情况如何，可有乖乖听从王叔嘱咐，认真温书习字。”
　　苻燕景失笑：“哦？王兄日理万机，诸事缠身，还要分心来操烦千慕功课，也难为他了。”
　　苻翀笑道：“王叔也知晓，七王弟自幼便是个管不住的，父王这些年来没少为他白了头发。若不是有阵子得王叔管教，收敛了他那野马性子，只怕到了边疆也会惹出事端来。”
　　此话倒是不假，苻燕景暗忖，苻千慕刚到边疆，就因为意气用事跟驻守那处的大将莫嵬打了个你死我活，两个人都遍体鳞伤灰头土脸，——虽然他在报给苻垂的公文上狡辩说他是仗剑任侠，为无辜百姓出头，最终证实误会一场罢了，但若这孩子性子平和些，不那么冲动易躁，又怎会生出如此多是非。
　　“七王弟此刻莫不是在书房温书？”见他忽然不做声，只含着笑微微出神，苻翀搁下茶盏，轻咳一声，“王叔若是不介意，小侄可否去看望七王弟……？”
　　“不用费劲，”苻千慕的声音半空插入，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踏进前厅，身后跟着捧着汤药的菱姬。声音里有明显抱怨：“老爹自己成天没事找事就算了，还差使王兄你来跟着凑热闹，温什么书习什么字啊，当我还是上私塾的三岁小儿？”
　　“七王弟。”他王兄语气温和，却隐含责备，“你又任性，父王一片苦心，你当真体会不到吗。”
　　“他若真为我着想，就该放我回边疆，男儿持枪纵马，叱咤沙场才是正道。”不屑撇嘴，“你当王，守着内政；我为将，护着国疆，这便是最妥当的处置。”
　　“就是你这不喜读书的性子，父王本意要立你为储却只得作罢，你知晓父王同我痛斥过多少次你不成器吗——”
　　“王太子，”苻燕景温和轻柔的声音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王太子宅心仁厚，谦谦君子，是乌覃将来的支柱与倚仗，成为王储乃众望所归。王上对你实是寄予了厚望。”
　　苻翀叹了口气：“也罢，王叔总是护着他的。”
　　苻燕景笑道：“小王只是实话实说。”

　　“王爷……”菱姬端上已到适口温度的药汤，苦浓的药味随即弥漫在整个前厅。
　　嗅着空气中浓浓药味，第一次体验到如此苦浓气息的苻翀忍不住皱起眉，又看看同样一脸“我靠好苦”神情的苻千慕，目光落到那脸色淡然，若无其事般接过药汤的人身上。
　　苻燕景这个人，音容笑貌传承了他那貌美的母亲，自小就生得风流雅致；一双丹凤眸子柔情脉脉，比女人还漂亮。饮药的姿势如同饮茶一般优雅，面上不露丝毫苦意，袖口一遮便淡然的全数饮落下去，若不是眸中快速闪过的那一抹水雾，苻翀几乎要误以为他饮的其实还是方才那入口清香的大红袍。
　　目光久久流连在王叔水色的薄唇上，猜想王叔方才饮下的苦药，若与他身上素有的旃檀香缠绕在一起，品尝起来会是怎样的气息呢……
　　苻千慕注意到他眼神有些失焦，推推他：“王兄，你总这般盯着看，难不成也想尝一口。”
　　那人闻声抬起头向他看过来，因为药苦而浮起的水雾还薄薄浮在眸子里，一瞬的波光流转，苻翀竟然心头轰然一跳，赶忙把目光移开。
　　苻燕景笑道：“千慕若对王叔服用的药物有兴趣，赶明儿让菱姬也给你准备一份如何？”
　　“你不要祸水东引，又关我什么事啦。”
　　苻翀虽别转了目光，还是听得到苻千慕在那儿跟苻燕景没大没小。他俩自幼相伴长大又岁数相近，苻燕景在他面前没什么王叔架子，宠溺得很，苻翀心里悄悄生起一股隐隐羡慕。
　　忽然听见苻燕景对他道：“王太子今日来得突然，小王不及收拾准备，可否请太子暂时同千慕一起，屈就凤馨苑？只须稍候两日，府中便可将另一侧的柳枫庭打扫出来——”
　　“王叔不必费心，小侄同七王弟共居一苑即可，”苻翀压捺心头那股莫名兴起的怅惘，温和笑道，“小侄与七王弟亦是多日不见，能有此机会与王弟亲近亲近也属难得。”
　　苻千慕登时头痛：“不是吧，王叔你故意的，你让王兄跟我住一间屋子，你成心让他看守我……”
　　苻燕景瞅着他一脸苦相，忍着笑，正色道：“你到王府来后，就没有正经在书房里坐过一个下午，今日正好王太子驾临，你就算为了王上着想，也合该认认真真背上几篇文章。不然，传出去七王子来了我燕王封地后，只顾流连烟花——”
　　“停停，我知道了，我念就是。”慌忙喊停，去青楼的事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但如果给古板正经的大王兄知道，今后一段时日耳根都不得清静。为了小命着想，这个黑锅就算他咬牙背了，别再扩大风言风语就成。
　　“小王先让人引王太子回房歇息片刻，稍后午膳准备好，为王太子接风洗尘。”
　　苻翀颔首起身，在丫鬟的躬身引领下离开前厅。
　　苻燕景看着原地没挪窝的苻千慕，笑道：“他是你王兄，你不至于避若蛇蝎——”
　　苻千慕看着他，却道：“王叔，侄儿有件事想请问王叔，不知王叔现在是否方便。”
　　他与苻燕景目光对视，后者起初是微微诧异，继而在青年眼中看见了方才一直掩藏得很好的焦躁，苻燕景忽然明白了什么。
　　“哎，小王原本想趁午膳前这半个时辰，同门客弈上一盘棋呢……”
　　“什么时候了还弈棋，你的闲情逸致不该用在这里吧。我有话要同你说。”
　　苻燕景无辜的看他：“不能在这里说吗？”
　　他王侄斩钉截铁的回答：“就我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