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千秋》谁与千秋

12、第十二章 和亲

　　第十二章和亲

　　苻燕景没有立刻答话，书房里陷入一片短暂寂静。
　　菱姬好像也感受到了这阵山雨欲来的憋闷气氛，轻轻退后了一步，给早已空荡荡的茶盏中添水。待添好茶水后，回头看看同样沉默着但明显下刻就会爆发的苻千慕，踌躇着不敢上前将茶盏递至他手里。
　　良久，苻燕景轻吁一口气，笑道：“千慕你误会了，王上是一片好意。何况这件事，确实是只有交给小王最为合适啊。”
　　“什么事你办得到，我办不到？”苻千慕压抑着不知从何处升起的恼火，嗤笑道。他还真想现下就策马回宫，当面问问老爹，对他这个征战沙场，为国开疆拓野的儿子有什么能力上的质疑！！
　　却见他王叔抬手把玩着垂散在颊边的一缕黑发，慢条斯理的噙着笑，不直接回答他，反问：“王兄膝下共有八子二女，除去大王子苻翀为正东宫太子、王位继承人，以及第八子苻嘉年岁尚小，仍然跟在母妃跟前外，千慕你们这另外六名兄弟，与深檀或多或少都有过战场交锋，斩杀过对方不少将领士卒吧？”
　　苻千慕眉头皱得更深，不解他突然转换话题是何意，英挺面庞隐隐现出不悦来。但仍然耐着性子回答他：“王族之子自能走路起便与高手习弓学剑，为的就是成年后能够保国卫疆。老爹从来不认为只让前线将士浴血冲锋，而让自己的儿子安稳留在后线做缩头乌龟是正确的，他向来告诫江山既然是我们的，自然要由我们亲手守护。”
　　“那便是说，几位王子手头大抵都是沾了深檀将士之血的。”苻燕景往后倚靠在了软垫上，腔调慵懒的，拉长了声线，“小王没有说错嘛。”
　　“那又如何？”
　　“而小王自幼便因身子孱弱，不能亲赴战场，也因此始终远避战火，和深檀可说是最没有血仇干系的王族了。”他悠悠的看向苻千慕，长睫遮掩下的凤眸蕴着隐隐跳动的火光，声音却平和得如一汪静水，“——让小王去与深檀新任国主连亲，再恰当不过。”
　　“什——”苻千慕掏了掏耳朵，想确保自己没有听岔，“连亲，我没有听错吧。”
　　“乌覃新近与深檀签订停火协定不假，然而若是能够王室和亲，以上层往来保持住互通有无的状态，对于维系两国和平与边疆平稳，可谓善莫大焉。”仍然是柔和而慵懒的声音，看着王侄澄澈的眸子里渐渐泛起的不可思议与惊诧，苻燕景星月般姣好的面庞慢慢绽出浅浅笑涡，“这是大事，亦是让小王名垂千古的一桩好事。”
　　他垂了眸笑笑，又道：“小王一身孱弱，文不能献策武不能建功，于社稷于人民素来无益，虚妄度日过了这数十年。终于是王上开恩，能让小王临死前尚能有一番作为，也算对得起养育小王多年的乌覃子民……”
　　“等等，慢点！”苻千慕看他那浅颦而笑的神态却是一直刺痛到心里去，他清楚记得不久前问及他婚娶之事，苻燕景神情轻佻却黯然，这娶妻生子对他而言并不意味着能够等同于人世间寻常夫妻的幸福。
　　而且，说得好听是联姻，是和亲；说得不好听就是送过去当质子。两国若交好还能苟安，若是两国开战，头一个会变成炮灰的就是留在邻国的人质，届时就算想救也是鞭长莫及。
　　“就算要和亲，也不一定非要王族前去，我乌覃上下那么多英勇男儿，谁都愿意为了国家牺牲自己，为何老爹一定要指派你去？”急急道，脑海中已经开始飞速的闪过各种说服老爹改变主意的方法。
　　他还未说完，苻燕景已意识到他在打什么念头，难得的蹙起了眉：“小千慕，王族之命是命，其他文武将士的命同样是命，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我……”苻千慕登时语塞，内心挣扎，却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心知王叔此言虽然直接，却素来就是他们苻家的信条——王侯将相，庶民市井，同人同命。这也是乌覃建国以来始终政通人和，民心归顺的根本原因。
　　苻垂一生都身体力行这个信条，他令他的儿子们也要践行这个宗旨不变，此时更加不可能为了他的王弟而破坏规矩。
　　苻燕景虽然年轻而孱弱，但他的王族资历和地位，无疑是与深檀建交最合适的人选，任何替代他的人都远及不上他的分量，即便是苻千慕他自己。
　　苻千慕心头的挣扎，一无所遗反应到面部神色上来，过去面对任何困境难题都会露出满不在乎神情的俊朗面庞，此刻蒙上了一层踯躅阴影，原本神气活现的红发蔫了下来，显出苦苦思索而不得的痛苦姿态。他的手下意识握在腰间的刀鞘上，是基于武者本能的防卫和进攻姿势，然而握了一会又慢慢松开，因为察觉到这件事中本就没有谁对谁错，更没有挥刀向谁的理由。
　　这种不上不下的折磨着实令青年痛苦，他对这位王叔的感情自幼就复杂，既怕他又想护他，既想守着他又想逃离他，——如今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的解决了，眼瞅着不用再为王叔烦恼了，可为何心里沉甸甸的感觉更重了，——像压着一块怎样都搬挪不开的磐石，那种分离在即的愁绪，竟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苻燕景忽而收起笑意，暗金色的凤眸里潋滟波光，定定看了他半晌。
　　苻千慕在那样凝然而不偏不倚的视线中竟然听到自己心跳怦然作响。久经沙场惯见刀光的脑子里，略微昏眩了起来，像是被苻燕景那春水柔情的目光定住缠住，身不由己陷入千丝万缕的柔密蛛网里。
　　一丝丝，一线线，铺天盖地摆脱不了的缠绵。
　　轰然作响的耳廓边，只听得见苻燕景柔和了声音，对他嫣然笑道：“小千慕此刻流露出的不舍与温柔，王叔铭心刻骨……无论身在何处，此生必难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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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燕景爱静，平素又起身得晚，燕王府一日的作息通常是跟着王爷，将近午时才会真正开始。但近几日却鲜见的热闹了起来，举府上下，依照燕王安排，每日一大早就开始着手筹备王爷亲往深檀的各项相关事宜。
　　苻燕景虽然只粗略交代了他要娶亲，并未告诉下人自己是要入赘，但府内关于燕王要离开乌覃的消息仍然是传得众所皆知，各个角落都有下人窃窃私语。
　　这王爷娶亲，不比寻常民间男子成婚，寻常要经过的纳采、问名、纳吉等六礼，在王室政策联姻的条件下都可视情形简化。结亲的说来说去就是那两人，年庚八字是相冲还是相合都没有关系，说难听点对方就算是个男人也要硬着头皮嫁娶。只是王爷要离开乌覃这一点还是会令人诧异，毕竟以王爷的尊贵身份，终归还是把对方迎娶回国来更为适宜，这么千里迢迢去深檀当驸马，讨好的意味过重，其实很削乌覃自己的面子。
　　苻千慕这几日在房中冥思苦想，挠破墙角也终于是发现了这桩婚事中的不妥。成亲大可在燕王府成，何必送上门去给人家当靶子，这不是显得他们乌覃朝中无人，只能依靠自贬身价的和亲来维持大局吗？
　　把王叔送到敌国去摇尾乞怜，老爹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越想越是不忿，维护双方和平局面是一回事，被对方单方面踩到头上来又是另一回事，论行军打仗兵法谋略，他跟莫嵬加起来镇守边疆绰绰有余，若是给莫嵬知道了老爹私自定下的这门破亲事，八成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苻千慕打定主意还是要跟苻燕景再认真谈一谈这个和亲问题，眼瞅着日上三竿王叔该起身了，提步就往王叔寝房里走。
　　也不着人通传，直接推开门，一眼望见菱姬正面对着十几包五颜六色的药材，素手轻捻，逐一放入捣药的药罐里。苻千慕推门带了点气，因此声响显得有些大，菱姬被这突然的响动惊了一下，指尖一颤，竟是自掌心掉了一些细微粉末落到书房地上。
　　“七、七殿下？”抬眼看见苻千慕一脸不耐烦的在门口张望，菱姬轻呼一声，然后低下身去收拾地上的药粉。
　　苻千慕张望了一番，床榻上不见苻燕景身影。目光又重新调转回来，看见女子正俯身清理地面，便走过去蹲下，伸手欲帮忙。他手指刚要沾到那些粉末，菱姬拦在他手前，低头局促着道：“莫脏了七殿下的手，菱姬自己来就好了……”
　　苻千慕眼光一扫，看见桌上摆着的那些分门别类，光是用看的都很眼花缭乱的药材，再看看菱姬细心的将地面那些微尘一般的药粉细细收拢手心，动作娴熟，“难怪王叔说他根本离不了你，这些药材别说熬煮了，就算要分清楚哪样是哪样都很困难吧。这些年真是辛苦你。”
　　“不辛苦……是王上看重菱姬，给菱姬在王爷身边侍奉的机会，”声音细若蚊呐，“而且……能与七殿下相识相伴多年……”苻千慕看着她把药粉收拾好，放回药罐里，犹豫一会又轻声问，“七殿下，王爷……王爷是当真打定主意要去深檀吗？”
　　“我正要找他再谈谈这件事。”皱着眉站起身，又确认了一番苻燕景不在房中，“王叔人呢？”
　　“王太子今日驾临了，王爷正在前厅陪着大殿下。”
　　“啊？”苻千慕一愣，大王兄不是忙着在王城学□□之礼，怎有功夫跑到燕王府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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