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心无心》曾木西

24、有酒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奈何伤口流血不止，恐怕离被他们找到也不远了，果不其然身后有人来袭，我正欲出手，原来是千幕羽。我才卸下防备。他道：“你请我看了场好戏，我自该回馈你一下的。”我道：“不用了。”可是眼前却两眼一黑。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竟是在一片湖心小筑上，身上的伤口已包扎好，血也止了。小筑里风吹白纱，倒有些冷。我踉跄走到外面，千幕羽正自在垂钓。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道：“你最好保佑我赶紧钓到鱼，不然今天要饿肚子了。”
　　“我会保佑你钓不到的。”云姬那一掌极重，我胸口生疼，好不容易才忍痛坐下来。他便起身进屋拿了件披风替我搭上道：“你身上有伤，受不得凉。”
　　我道：“受不受得凉也无所谓，反正就是这两日的命了。”他倒也不反驳。
　　“我睡了多久？”“整整一个晚上外加今天白天。”
　　“那就是后日了。”
　　“你没有想过逃吗？”
　　“我逃不掉了，即使逃得过诛心之痛，剑心终归也会耗尽我，更何况还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他撇撇嘴不置可否。此时我肚子咕咕叫，我道：“这里没有吃的吗？”他努努嘴道：“我这不正在钓吗？”我叹了口气。他道：“将死之人，还想着吃。”我回道：“就是快要死了，也要吃好，喝好，睡好吧。我不想吃鱼，有没有其他的？”他不耐烦道：“里面有几个饼。”
　　我好不容易忍着疼痛要起身，他已经起身进屋将饼拿了出来，递了一个给我，自己也啃上一个。虽没有什么味道，但饿了也管不着那么许多了。他皱眉道：“今天真奇怪，一条鱼也不上钩。”复又向我道：“你刚才为什么说要保佑我钓不到鱼？”
　　“你不觉得鱼儿很可怜吗？它们只不过是想要一条鱼饵，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却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就像你，觉得自己的要求也不过分，却要弄得遍体鳞伤是不是？你这叫感同身受了吧。”
　　见我不答，他又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这是自然之力，自然之理。”

　　我看着清净幽凉的湖水，只得沉默，他咬牙道：“奇怪了，今日一条鱼也不来，以前我哥可…..”
　　他话没说完，我道：“你哥？千幕寒，知道这儿？”
　　他道：“是，怎么了，反正你也没打算逃，而且他也不知道是我藏…..嗯是我救了你，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来，而且你别指望什么啊，后天月圆我就送你回去受死。”
　　我道：“没想到你们还能一起钓鱼。”
　　他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笑笑道：“据说人回到有快乐记忆的地方会变得善良。”
　　他道：“我本来也不坏，难道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我不答，他又道：“我再坏也没有我哥坏吧？”
　　我奋力起身道：“你钓你的鱼吧，我不打扰你了。”我刚一走，便有鱼上钩，他高兴起来道：“可算来了。”
　　千幕寒和千幕羽兄弟之情似乎比看上去的深。

　　不一会，千幕羽将鱼叉在鱼叉上，在小筑里欢快的烤。我站在小筑边上，迎着风看那一波绿水，身上的疼痛隐隐约约，这疼叫人平静。半晌他烤好鱼道：“你确定你不要来一块？”我笑道：“不用了，谢谢。”
　　他边品味烤鱼边道：“没想到，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他道：“昨天我看你看我哥，嗯，我皇兄大婚，几乎要哭出来似的，那样子有趣极了。”
　　我拉紧披风，奈何风还是灌进来，愈发觉得冷了。
　　他复又道：“你能不能向我描述一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道：“这很简单啊，你去遇见一个女人，真心实意爱上她，然后再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你就有体会了。不过，你说错了，千幕寒不是我深爱的男人，至少此刻已经不是了。”
　　他道：“你确定？”
　　我道：“你经常来这儿吗？”
　　他道：“已经许久不来了。啊，这鱼可真是美味。”
　　“你这次为什么帮我？”
　　“我不是说过嘛，你请我看了好戏，我回馈你一下也是应该的。”
　　“就当是如此吧。”我便不再问。
　　他回味般笑道：“以前竟没瞧出来你还有那么两下子，连那几个老家伙的七星囚月阵都给破了，还跟我哥打得不分上下，不过说实话再打下去你就不是他对手了，而且你还仗着剑心之力。”
　　“你对你哥道挺有信心？”
　　“不是有信心，而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不过，你还是有机会赢他。”
　　“哦？”
　　“他的死穴就是他不可能真正对你出手啊。”
　　我脑中又回想起他青冥剑出，剑气将我震得后退的景象。我道：“他已然对我出手了，只不过没有伤在皮肉上。”
　　“他伤了你的心对不对？我最喜欢看人伤心，人伤心的时候各有特点。”
　　“你伤心的时候是什么特点？”
　　“没有人能伤得了我的心。”他傲慢道。
　　“千幕寒能，他让你活在他的阴影里，使你很痛苦吧？”
　　“他背着你娶别的女人，使你很痛苦吧？”他反击道。
　　我笑笑道：“他不是背着，是当着我的面娶的好不好，不过那是昨天的事，今天他就跟我没关系了，可是明天，后天，一天天下去，他还是你那高高在上的哥哥，你说咱俩谁比较不幸？”
　　他怒色一敛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戳我的痛处？”他复又道：“昨天你破坏了人家的婚礼，搞得鸡飞狗跳，一晚上到处抓你，你说今晚他们是不是得重新洞房啊？这时候天已晚了，他们这会儿会在做什么呢？”他目光戏谑，好像在说：跟我比戳人的痛处，你还差远了！
　　我笑笑道：“有酒吗？我突然好想喝酒。”
　　他道：“就是这个表情，你伤心的时候你会笑，”他边说边抖抖肩做不屑状道：“笑得真勉强。”
　　我重复道：“有酒吗？我要喝酒！”
　　“你身上有伤口。”
　　“我就快死了，我要喝酒！”
　　他无奈道：“你等着！”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拿了两小坛酒来。我开启坛塞，酒香扑鼻，一口下去却甚是辛辣，我本不擅长饮酒，只是偶尔喝一点，以前看齐昭欧阳桀他们经常大喝，还鄙视酒有什么了不起，如今倒觉得这酒比得上救命的良药了，至少它能救心，但愿它救救我的心吧。千幕羽在旁边慢慢品尝，我却是只求让这酒快快醉到心里去，我肩头的箭伤痛，胸口的掌伤痛，可是都比过我心里的那道伤，不是说刃心无心吗？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还能觉得痛，痛不欲生，可是我又感到庆幸，因为后天，后天就快来了，到时我就可以解脱了，就不会再痛了。一坛子下肚，我已经有点迷糊了道：“没有酒了，没有酒了！快去拿酒来！你快去啊！”他半天才起身去了好久都不来，我踉跄道湖边，此时已有月亮了，后天，后天月亮就全圆了，那时候他们，他就要用刃心剑扎进我心头，到时候我就会从里到外死的透透的，死的透透的。千幕羽，酒怎么还不来啊！我大吼，他半天不回应，呵呵，天上有个月亮，水里也有个月亮，都有月亮，天空有月亮，湖水有月亮，我却什么都没有，连齐昭他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要不我去找湖里的月亮做个伴儿吧，呵呵。我跌跌撞撞向湖边走去，脚下一绊，眼看就要够着月亮了，却被捞回来，想是千幕羽取酒回来了。他把我拉到桌边，坐下，风把烛火都吹灭了，只剩月光照进来，“你取个酒怎么那么慢？”我接过那坛子酒高兴道，有酒有酒！闲饮不止！有酒，嗯，有酒！嘿嘿。
　　“别喝了！”
　　“怎么，我不过喝你点酒，不要舍不得嘛，齐昭他们那里有很多好酒，我喝了你的，我，我立个字据给你，到时要齐昭他们还你几坛子就可以了，”
　　“嗯，可是也不好，”我笑道，“我一直给他们添麻烦，到临了了，还叫他们帮我还酒债，我这个朋友当的真不靠谱，呵呵，不靠谱，不过他们应该不会怪我，徐子非心地最热了，以前在讲武堂，我做错什么，她都帮我，对，讲武堂，还有师父，师父他最疼我了。”
　　“师父，师父，对不起，晚照没用，不但没有成器，当头来，到头来还把自己的心给弄丢了。”
　　我不知是绊倒什么东西，吧唧一声摔倒，月光暗淡也看不清是什么，千幕羽来扶我，我甩开他道：“不要你扶，不要你扶，你也不是好人，你们千幕家没一个好的！”我挣扎爬起来，呵呵，酒坛子没破，又喝了一口，他们说一醉能解千愁，我，我只有一愁，看着一醉能不能解我这一愁。
　　他来抢我的酒坛子道：“你愁什么？”
　　“我愁什么，对啊，我愁什么？我记不起来了，呵呵，噢，对，对，记起来了，我愁我是个傻瓜，我愁我是个傻瓜，我怎么会那么傻？都不知道当初我师父怎么会招我进讲武堂的，这么傻的徒弟他也收！”
　　“你怎么傻了？”
　　“我怎么不傻了？我就是个傻瓜，居然会相信他，还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千幕羽过来扶我，我推开，我东西不见了，“千幕羽，我东西不见了，你快帮我找找。”我赶紧扑在地上仔细看，一定是掉在哪里了，你快来帮我找啊，他也在地上查看道：“你什么不见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找。”
　　“我的心不见了，没有它我也活不了，你赶紧帮我找，”可是没有，到处都不见，桌上也没有，地上也没有，到处都没有，我的心不见了，我活不了了，我找不到，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呵呵，不用找了，找到我也活不了了，找到也活不了，呵呵，正好，省得到处找了，我们接着喝酒好不好？”
　　他抢过我的酒坛子：“你别喝了！”你把酒还给我，他把它举得老高，我怎么也够不着，怎么够也够不着。月亮都被云遮了，你看月亮都被云遮了，等明天，不，后天，后天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千幕寒就会杀了我，对，我会死在他手里，呵呵，他其实不知道，我其实已经死在他手里了，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你别动，让我靠一会儿。”我靠在他胸口上，这味道好像很熟悉，我已经分不清他是谁了。
　　你身上的味道特别像一个人，可是，可是他是个大骗子，我赶紧推开他，他却反过来紧紧搂住我，将我紧紧箍在他怀里。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怀抱是我熟悉的。我发蒙的灵台恢复了几许清明，我道：“我想看月亮，你带我出去看月亮好不好。”他缓缓道：“好。”便将我带到小筑外的竹阶上，此时月亮正要绕过乌云。我道：“我冷，你帮我吧披风拿出来好吗。”他道：“好。你乖乖在这儿，别乱动。” “嗯。”凉风擦过我的肌肤，我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我背对着湖水，看着那个拿着披风的人影，月亮终于出来了，一缕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果然是他，千幕寒，我往后退一步，这梦该醒了，冰凉的湖水袭击了我全身，我是宁愿将自己葬送在这冷月之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