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旧言》温六爷的旧时光

5、悍妇

　　“柳盼，你给我出来。”
　　向来只听说家中有悍妻，苦命柳盼尚未娶亲，悍姐足以让人头疼。
　　爹娘走了六年，当日灵堂上的小丫头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可至今未有人上门提亲。人家的姑娘及笄之后门槛便被踏破了，为什么我貌美如花的姐姐还要待字闺中。柳盼想想就替姐姐鸣不平，顽劣如他，挥笔而就一张“凰求凤”，贴在了城东集市口。
　　柳家有女，貌美如花。
　　今已及笄，有意来洽。
　　这算什么？柳敬言随管家去收租时，看到满集市的人口中笑谈的柳家大小姐恨嫁心切，直到看到这张莫名其妙的“征婚启事”，差点没在集市上发了飙，亏得成叔一路劝回家。
　　“柳盼，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给我出来！”敬言将所谓的“凰求凤”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良久，没有声音。
　　柳敬言深深呼出一口气，刘海悠悠然打了个飘。一步，两步，三步，敬言望望门下面露出来的脚，真是的，都这么大还不会捉迷藏。定住脚步后，突然狠狠推了一下门，门后的柳盼被夹得哇哇大叫起来。
　　门外管家成叔抚额叹息，几个小丫鬟跑过来，“成叔，小少爷没事吧。”
　　成叔深沉道，看造化啦。
　　屋里，柳盼上蹿下跳，“阿姐，你再这样真的嫁不出去啦。”“古有司马相如凤求凰娶亲卓文君，这可是我从先生那里学来的呀”“阿姐我只是好心帮你求亲啊。”“爹娘不在我不为你操心怎么办啊。”“啊！啊！啊！”
　　最后一声，是确定敬言走出屋子后，柳盼倚在窗边无力喊出来的——
　　“阿姐，你就是个悍妇。”

　　是的，拜柳盼所赐，鄱阳地界上都知道，柳家有个悍妇柳敬言。原本能跟柳家结亲，也算是跟皇室攀上了亲戚，可这娶个悍妇回家，还是得罪不起的悍妇，想想就作罢了。偏偏柳盼从小便爱惹是生非，敬言便担起了长姐如母的角色，帮他处理昨天的小小桃花债，今天的江湖恩怨愁。姐弟打打闹闹，时光一去六年，悍妇的名声也越传越远。

　　家中的田地租户欺负姐弟两人孤弱，常常交不够租赋，忌惮礼教严防，敬言为女子不便抛头露面，但也不能做由人欺负。于是常常女扮男装，由管家陪同，只说是柳家的子侄代为管理家业。前几日听闻有些租户逃亡，敬言今日刚准备和管家看看，却在路上被柳盼的恶作剧气得回了家。
　　“成叔，那些租户是怎么回事？”敬言来到院子里，帮着成叔一起修理花草。
　　“大小姐，情况好像有点不妙。”成叔难得的神色慎重，“刚才老奴在外面听见有人议论，说是侯景叛乱了。”
　　“猴精，什么猴精？”柳盼笑嘻嘻地凑过来。
　　“闭嘴。”敬言随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听成叔说话。”
　　“这侯景啊，原是魏国的降将，听说勾结了京城守将萧正德，已经谋反了。建康出事，早晚得祸及整个江东，一些听见风声的人早早地跑到别处躲着了。”管家满腹心伤地叹了口气，“这乱世里，真是难有安宁啊。”
　　“建康，那皇爷爷有事吗？”敬言担忧地问。
　　“皇上身边自然有人保护，只是大小姐和小少爷，你们却是早点离了这里吧。”
　　“成叔，我们要走吗？”柳盼问道。
　　“这也是我想和大小姐和小少爷商量的。依老奴之见，这战事只怕是早晚要到咱们鄱阳的，到时候想走也难啊。”管家望望深思的敬言，“大小姐，早点带着小少爷走吧。”
　　“可是我们走了，柳家怎么办？”敬言想起母亲临死前的嘱托，想起那年，她竭力守住的柳家。
　　“柳家在这，谁也动不了，老奴为你们守着。”
　　“成叔你不走吗？”柳盼心中惊异。
　　“老奴老了，走不动了，也不想离开这宅子。日后天下太平了，大小姐和小少爷想回来，这里还是你们的家啊。”
　　“可是成叔……”
　　“大小姐不要再想啦，这战乱说来就来，你和小少爷是柳家的血脉，乱世里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就当是出远门吧，也不是不回来了，这几日就收拾走吧。”
　　“那我们去哪儿？投奔谁啊阿姐？”柳盼尚小，实在不知道家中亲眷都在何处。
　　去哪里？敬言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灵堂上赠饭的少年说，长大后来建康好不好？是啊，我早就学会了《淇奥》，那首弹给君子听的《淇奥》，学会了很多曲子，赫之哥哥，我还没弹给你听。
　　“少爷的亲眷走动不多，突然去不方便，倒是少夫人可以考虑。只是建康正乱着，就别过去蹚浑水了。”成叔仔细地分析着。
　　敬言心中一凉，但乱世之中她不能拿柳盼的安危做赌注，回忆起六年前那个夏天，母亲的话犹在耳边，仔细思索后，缓缓说，“我们，去江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