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星的神仙》翠寒烟

37、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冥府有忘川河，忘川，忘川，徒奈何。而这里有荼蘼海，不似彼岸花般绚烂鲜红，却大朵千瓣，色白而香。

　　长生帝君走出荒林，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遥远的山那边泛着莹白光芒。这幽冥之国呆久了法力自然流失，纵使道行万年也有油尽灯枯的一天，所以在这里的妖魔鬼怪乃至神仙，不想死就只有吞噬别人，将他们的元丹据为己有。

　　长生帝君服下一粒仙丹隐去仙气，付出的代价是他暂时不能使用法力。可这代价看起来值，如果他不这么做，他在精怪眼里就是一座会走动的宝库，觊觎他的家伙们很可能连手将他吞噬。当然，斩妖千万的他并非斗不过，只是他不愿消耗过多力气，还想活得更久些，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吞噬别人，他做不出，也不屑做。

　　那一片莹白，是荼蘼海，海中有块褐色岩石，不知何用。

　　到现在为止，长生帝君都不知该做什么，马上抓住沐连双逼迫他开阴眼？估计办不到。花费些时日想个计策把他引出来？似乎可行。正迷茫中，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在荼蘼海中快速移动，就要接近褐色岩石时，被一群由地下冒出的精怪缠住。长生帝君本来不想管，这里弱肉强食，管不过来。可是这个人并不挣扎，任由精怪咬断四肢，吞咽血肉，状况极为惨烈。长生帝君看不下去，仙丹也白吃了，弹出一指银光，击碎一片精怪。他缩地成寸，捡起地上血肉模糊的人或妖，反正不是神仙，腾云驾雾，往南边怪石林立的山群飞去。

　　过了一会儿，他把这团东西放到地上。“喂……”他戳了戳看似肩膀的部位。

　　“你是谁？”这个人声音平缓，竟似一点不痛。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谷，可这山谷没有松柏苍苍，祥云缭绕，反而尽是岩石沙砺，寸草不生。山壁上有个洞，他们在洞里，长生帝君施法封住洞口不让仙气外露，然后松了口气。

　　“你是神仙？”那个人惊奇道。

　　长生帝君替他疗伤，“神仙怎么了？”

　　“神仙都是好心肠，还救我。哎，其实你不必救我，我死不了。”

　　“那本君不救你。”长生帝君作势收手。

　　那人应，“嗯。”

　　长生帝君也就真收了手。

　　没过多久，那人被咬去的四肢及血肉居然全部张齐，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大大咧咧道，“我跟它们讲好了，只要连续七七四十九日喂食它们血肉，它们便放我到岩石那边。”

　　“它们？”长生帝君疑惑，“岩石？”

　　“我叫李源，是个人。”那人开始自我介绍，“它们是守护荼蘼海的精怪，那荼蘼花海看着美丽，其实每株花下都有一个精怪。”每株花下都有，岂不是成千上万？“其实也没人去岩石边上，除了我。它们知晓我的想法，便提出要求。”李源相貌堂堂，面如冠玉，应该是个儒雅的书生，不知为何落入这幽冥之国。

　　长生帝君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道，“本君对你的名字好像有点印象。”

　　“哈哈。”李源起身，拍拍袍子上的灰尘，“我自进入这幽冥之国已有数百年，每日都被各种妖魔鬼怪啃食，可每次都会重新长出血肉，哪怕只剩一堆白骨。”

　　长生帝君觉得这个就有些厉害了，没听说凡人有这种异能啊。

　　“你奇怪吧。”李源笑得开心，“是圆观，不，他这世叫做徐子轩。我俩失足进入幽冥之国，他为了我能活命，自己割肉炖了喂我，我不知道，以为是他煮给我的饭，迷迷糊糊吃下去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一件惊悚可怕还透着悲情的事情，经李源这么平淡讲来，让长生帝君怔了半晌。而且叫做徐子轩的家伙还学佛祖割肉饲鹰，真是大慈大悲。

　　“徐子轩死了。血的气息引来精怪，把他拖到那片荼蘼海里，后来有人跟我说，他的骨头化成岩石，一直在荼蘼海中央。”人食人是重罪，不管主动还是被迫，因此李源遭了天谴。

　　李源望了长生帝君好久，道，“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神仙，谢谢。”

　　长生帝君哭笑不得。

　　“我要走了，今日便是第四十九日。”

　　就在长生帝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李源已经走出山洞。片刻后，他走回来，“对不起，神仙恩人，你能不能将我送回去？”

　　长生帝君站起来道，“你没开玩笑吧？”

　　“我像开玩笑吗？”李源认真地说：“送我回去吧，错过今日，我之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长生帝君无话可说，人家费了这么久功夫，不能让他功亏一篑，再说他被咬也死不掉……算了，反正咬的不是自己。长生帝君再次催动法力，将李源送回荼蘼海边。

　　李源望着那片莹白的花海，笑得极其灿烂，“谢谢。”

　　“不用，你快去，待会本君把你接回来。”长生帝君道。

　　李源看着长生帝君笑，然后大步往花海中跑去，没跑几步，一群精怪如同之前那般从地底冒出来啃食他的血肉。可他还在跑，离岩石越来越近，嘴里还念着，“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羊驼！”长生帝君陡然喊道，“李源你快给老子回来！”

　　什么七七四十九日约定，那是放屁！精怪哪里会跟他谈条件，约莫是他这种能力令他死不掉，他才反复进入荼蘼海死过一次又一次，总有一次再也醒不来。

　　李源的腿没了，两只手撑在地上，奋力地往岩石爬去，“差一点……差一点……每次都差一点……”数不清的精怪往他身上扑，长生帝君已经看不见他残破不全的身体。

　　“有病！”长生帝君蹙眉，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变出七羽凤凰翎，准备将这一片精怪赶尽杀绝。

　　“圆观……圆观……子轩……子轩……”李源的声音回荡在荼蘼海中。

　　长生帝君飞至半空，没料到脚下荼蘼海波浪翻滚，成千上万精怪破土而出冲向他，黑压压仿若巨大的蝗虫，铺天盖地。都说了，他是会走动宝库。他“嘁”了声，心道麻烦，果然不该多管闲事，可真不管他又做不到。

　　“在那呢！”

　　“是上仙！捡大便宜了！”

　　除了这些精怪，四面八方飞来的各种杂碎就有够让长生帝君冒火。“李源！”他挥舞凤凰翎，其中一羽缠住李源的胳膊。

　　“不，不。我就这样，快到了。”李源伸手去掰那一羽。

　　精怪们不惧死亡，噼里啪啦撞在结界上，阻挡住长生帝君的视线。各方来的妖魔鬼怪一拥而上，外加幽冥之国本身吸食法力，长生帝君渐渐暴躁起来。

　　“真是找死。”他冷冷道。

　　精怪们有了新的目标，没有管李源，李源就快爬到岩石边。那幽冥之国的夜空，乌云渐渐散开，露出一轮血月，与妖界上空那轮非常相似。

　　长生帝君口念仙诀，七羽尽出，瑞光万道，响振雷霆动九天，一时间，荼蘼海上万千生命化为灰烬。虽说神仙普度众生，慈悲为怀，可现下叫他手下留情便是强人所难。刚刚清理完周遭杂碎，视野终于开阔起来，长生帝君看到李源一只手攀上岩石，另一手撑起半边身体，口吐鲜血，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断了气。这一刻，他不知作何感想，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幽冥之国与天庭一样游离在时间外，这里的生命来自各个朝代，只是因何种缘由进入这里不得而知。那时，他听到李源念出诗句，忽然想起凡间关于三生石的传说。

　　自抛南岳三生石，长傍西山数片云。

　　原以为李源与圆观转世牧童再无瓜葛，原来他们竟在这幽冥之国。

　　又一波妖魔鬼怪压上来，长生帝君却只盯着荼蘼海中的那块岩石。据说唐元和年间，有块不知从哪里来的石头被安置在西湖边，后人皆称三生石。长生帝君伸出手，李源的尸骨化为血水浸染这褐色岩石，令它颜色更加刺目。岩石飞起来，化作舍利子大小，片刻被长生帝君握在手里。

　　空气中飘荡着难闻的妖气，他轻叹，将未来的三生石塞进袖子，刚刚转头迎向众妖，那幽冥之国的天空忽然撕开一道巨大裂口，天降紫瑞，地涌金莲，第二波妖魔鬼怪还未近身便已被消灭殆尽。

　　长生帝君面色古怪，似镇定，实际心中万马奔腾。他不相信眼中所见，那样一个人如何会亲自来找他，可对方偏偏来了。

　　“这么大场面，老子以为你会叫勾陈或者白泽来。”他强自压下内心波澜，开口道。

　　紫微帝君广袖飘飘，长眉如墨，眸色深沉，立在云端死死盯着他看，就像要把他看进心里。

　　长生帝君开始不自然地想把视线移开，奈何这视线仿佛黏在紫微帝君身上，怎么移都移不开。

　　过了许久，紫微帝君才开口道，“终于找到你了。”

　　长生帝君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暖流，但他不想表现出来，竟然说了句废话，“找老子干嘛？”

　　“你说呢？”紫微帝君挑眉。

　　“……老子刚捡了块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