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星的神仙》翠寒烟

11、第十章

　　第十章

　　旸谷吐灵曜，扶桑森千丈。朱霞升东山，朝日何晃朗。

　　这一次，紫微帝君的仙家秘境幻化为钟山仙境。在茂林深出有一潭清泉，泉上有屋，屋后瀑布映彩虹，溅起细雨纷纷，站在屋外的廊上能清楚看见潭底的水藻，是个清修的好地方。

　　紫微帝君将长生帝君抱进屋内，放到床上，替他宽衣解带，只剩中衣亵裤，又从袖中拿出八宝盒，取了粒仙丹喂他服下。

　　“这个没用啊。”长生帝君虚弱地说，脸色依然苍白如纸。

　　“你先吃了，本君再想办法。”紫微帝君说。

　　妖界曼陀罗花毒是神仙唯一没法解的毒。天庭老君酷爱炼丹，大宝炉里丹药无数，可三百年前百花仙子误中曼陀罗花毒，老君束手无策，神仙们这才发现他们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如今百花仙子还躺在广寒宫的万年玄冰里，李隆基的肉身也在那里。

　　“再过三天，老子就要死了。”长生帝君望着窗外彩虹，彩虹背后山峰缥缈，白云环绕，直抵天际。中了这毒，死了可不不止结束一世行乞的命运，而是真正的死去，所以百花仙子才被冰藏在广寒宫后。

　　神仙也是会死的。

　　紫微帝君没说话，好久后才面色阴沉道，“吃了药好些了？废话这么多。”

　　好是好些了，腹中那股剧痛没了，但只是暂时的。

　　“老子都要死了，现在搞不好是回光返照，你还凶老子。”长生帝君故意咳嗽，还把袖子挪到嘴边捂了捂，拿开一看，很不幸，没见到血。

　　紫微帝君的脸已经全黑了，眼睛眯起，眼底寒光像两把宝剑刺向长生帝君。长生帝君在床上缩了缩，刚被剧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一丝委屈。

　　生病的人都特别脆弱，这是真理。

　　紫微帝君走过来，低头看着长生帝君。长生帝君失去了往日嚣张，那种一直被紫微帝君耍得团团转，却依然不折不挠的嚣张，墨发贴着脸颊，长长的在背后散开，眼睫有些湿润，倦怠无力。

　　看到他这个样子，紫微帝君冷硬的表情慢慢柔和下来，伸出右手轻拂过他的脸，“别害怕，本君一定会救你。”

　　长生帝君眨了眨眼，应景地渗出几滴泪水，之后抱着紫微帝君的袖子，眼泪逐渐变多，“老子真的不想死啊，老子还没活够呢。”

　　紫微帝君被他哭得措手不及，一点梨花带雨，半抹牡丹生香，美人格外惹人怜惜。

　　“你说怎么办吧？老子是不是也要躺进玄冰跟百花仙子做邻居？”长生帝君的眼泪落到紫微帝君手背上。

　　紫微帝君皱眉，又走前几步，长生帝君像个孩童般抱住他，在他怀里使劲的哭，只不过最后已经听不到哭声，全是咕哝着诅咒玉帝。紫微帝君无奈之余有些想笑，手指不自觉抚摸起那柔顺的长发。

　　“你放心吧。”不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顿时，咕哝声没有了，屋内安静得不像话，久久的，十分安静。星辰与星辰之间有着平常神仙没有的联系，在他们出生之前，于九霄云端遥遥相望。

　　长生帝君睡着了，他哭泣并不是因为即将失去生命，更多只是一种发泄。孤独的星辰度过漫长岁月孕育出生命，从落地那一刻起，他还是孤独的，即便他跟他相互守望，也要穿过银沫飞舞的河流才能相遇。

　　紫微帝君再次将长生帝君放到床上，看着那张脸，想起许多往事。在天庭里，生而高贵也是一种负担，平静粉饰太平，天生的仙与后封的神令许多神仙之间横亘着跨不过的深渊，所以他才会如此喜欢呆在人间，即使凡人也一样复杂丑陋。

　　揉了揉眉心，他起身退出仙家秘境，变出一个假的长生帝君留给太医诊断。

　　“力士。”紫微帝君走出寝殿。

　　高力士和长生帝君的宫人正候在门外。

　　“你们进去照顾他，等太医过来。”紫微帝君对赵御侍及曹信说。

　　高力士弓着腰，微微抬头请示紫微帝君，“殿下，现在是要到太子妃那儿去吗？”

　　紫微帝君神色冷峻，点了点头。高力士动动嘴唇，欲言又止。南熏殿的另一边，太子妃酒全醒了，不是醒酒汤的作用，而是被吓醒的。见紫微帝君大步走进自己的寝殿，她立刻跪倒在地，香芸儿也跪下来，头皮贴着地面不敢抬起来。

　　“三郎，妾身绝对没有给她下毒，请三郎明察秋毫。”太子妃落下眼泪，言辞恳切。

　　都说男人的心变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太子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又有这么多宫人看到那狐媚吃了宴席中毒，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果太子有心，借此机会把自己打入冷宫，或是废了太子妃之位，也不是不可能啊。

　　紫微帝君在太子妃面前站了会儿，殿里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稍后，只有香芸儿舍身护主，泪流满面不断磕头，“殿下，膳食有毒是婢子监管不力，与娘娘无关，娘娘全然不知情，若要罚就罚婢子一人，以命偿命，婢子也心甘情愿。”

　　“三郎，此事与芸儿无关，那松蕈是宫中吴才人送给妾身的。”太子妃把香芸儿挡在身后，也哭得不成样子，“芸儿是妾身的陪嫁，妾身当是自家人，求三郎怜悯。”说罢，竟然也磕起头来。

　　“殿下……”高力士站在一旁，欲说还休。

　　紫微帝君冷眼看了一会儿，心想吓也吓够了，戏演得差不多，该收场了，便走前几步扶起太子妃，“你说哪里话，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太子妃顿时痛哭流涕，扑到紫微帝君怀里不肯松手。香芸儿见事态峰回路转，与高力士对视一眼，两人皆松了口气。太子妃哭泣，诉说这些天自己有多么委屈，刚才又受到惊吓，以为太子真将她当成凶手，夫妻都做不成了。紫微帝君耐着性子，任那凡人女子接近自己一回，还出言安抚，好得出真相。

　　太子妃哭够了，眼睛红肿，香芸儿呈上热帕子给她敷眼睛。“三郎，妹妹的状况如何？妾身马上去探望她。”

　　“不用了，你也要休息，改日再去吧，他没事。”紫微帝君道。

　　“真没事吗？”太子妃疑惑地问，据说那会儿狐媚子可疼得脸白如纸，浑身冒冷汗啊。

　　紫微帝君摇头，太子妃也就不再坚持。见太子妃情绪稳定不少，紫微帝君终于进入正题，“你说松蕈是吴才人送的，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思索片刻，扯上皇帝的红人固然不妥，可自己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就算太子要为那狐媚子去向皇帝讨公道，也不关自己的事，只觉得不值，那狐媚子死了才好。

　　“那日妾身在宫里，吴才人亲自送过来，松蕈都用锦盒装着，芸儿，把锦盒取来。”

　　香芸儿取来装有松蕈的锦盒，非常大，里面还有小半没吃完的松蕈。紫微帝君拿起一根放在鼻下嗅闻，太子妃花容失色，忙阻止道，“三郎小心。”

　　“不碍事。”紫微帝君摆手，面无波澜，可心中一沉。

　　“这个交给我。”他说。

　　太子妃忙点头。

　　紫微帝君又安抚太子妃一阵，起身离开太子妃的寝殿。太子妃长舒一口气，却在下一刻咬住嘴唇恨恨地说：“他心中无我，心中无我啊！”

　　申时，紫微帝君再次入宫，刚好李旦派人传召他，说麟德殿设宴款待来自日本的遣唐使。这遣唐使是使团中的一人，则天皇帝期间也曾来过，与李旦相熟，所以李旦为他举办了非正式的欢迎宴会。他的到来给了紫微帝君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因为李旦让吴才人伴驾，他这才见到传说中的吴才人。

　　吴才人……呵呵。

　　紫微帝君眼神锐利，吴才人朝他抿嘴一笑，气质动人。这个女人体态丰腴，皮肤晶莹似雪，红妆翠眉，乌发高耸。

　　“太子殿下。”吴才人向他颔首示意。

　　紫微帝君也点了点头，端起酒樽与其他人周旋。中途吴才人离席，只带了两名贴身宫婢，紫微帝君看到后也借故离席，两人由前殿行至中殿的一间空屋站定。

　　“你去外面守着。”吴才人对宫婢说。那宫婢不敢抬头，向紫微帝君行了个礼，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吴才人掩面而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与太子私下幽会。”

　　紫微帝君冷森森地瞥了她一眼。

　　吴才人又是一笑，“哎呀，数百年不见，帝君还是生人勿近的模样。”

　　紫微帝君打量吴才人一番，“数百年不见，仙子的玉洁冰清去了哪里？”

　　“玉洁冰清？”吴才人脸色陡然暗下来，“自玉帝贬我下凡，我哪里还有玉洁冰清？早几世我时而为妓，时而为乞，玉帝的嗜好，不提也罢！”

　　玉帝的嗜好确实不咋地，但凡神仙遭扁，都是差不多的下场，看长生帝君就清楚了。

　　紫微帝君对吴才人的经历不感兴趣，只是问，“长生帝君与仙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仙子为何要加害于他？”

　　“有吗？”吴才人看起来无可奈何，“松蕈是给帝君吃的，长生帝君不过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罢了。”

　　紫微帝君果然没猜错，目标原是冲着他来，长生帝君不过误中副车。

　　“哎，不过谁中毒都一样，这毒是妖界曼陀罗，令小妖食之活埋于土中。蕈生正当腹上，食之立死，生手足额上当日死，旁自外者数日死。”

　　“妖尸上生长的松蕈？”紫微帝君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

　　“没错，我送给太子妃的松蕈食之数日死。帝君是不是奇怪我为何这么狠毒？我受贬下凡，法力尽失，有一物需帝君为我取来。”

　　紫微帝君面有黑气，可又不得不继续听她说下去。

　　“那是轮回的第三世，我是一个哑女，孤苦无依，即将惨死之际遇到一只狐妖。狐妖救我，我自当结草衔环，其中过往帝君不必知晓，神仙与妖，在我看来，妖更重情义。”吴才人叹了口气。

　　“你要取何物？”

　　“狐妖的元丹。”元丹是妖中至宝，每只妖一生的修为都在元丹里。“狐妖犯下大忌，爱上一名凡间男子，还为他舍去元丹。这男子后来抛弃她，坠入魔道，将元丹留在妖界。我去不了妖界，她更去不了，所以我希望借帝君之力取回元丹，毕竟此处只有帝君一位仙人。”

　　紫微帝君有点将吴才人直接扔进畜生道的冲动。“毒物从何而来？解药从何而来？”

　　“我不想说。”吴才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我本以为帝君食了松蕈，为保命一定会去妖界，取回元丹我才会呈上解药。哪知长生帝君倒霉，没有仙气护体，自然卧床不起，这毒对凡人没有危害，对神仙却是一剂猛药。”

　　“你不怕本君现在就把你押回天庭？”紫微帝君凛若冰霜，嘴边浮起冷笑。

　　“怕？我吴洁从没怕过什么，帝君是否不想要解药？天庭能解此毒吗？”吴才人风情万种地看了他一眼，“百花仙子还在玄冰里躺着呢。用凡人的话讲，我现在破罐子破摔，元丹一定要拿到手。”说最后这句话时，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久在凡尘中沉浮，早已不复当年的天真烂漫。

　　“我这有药，可保他十天性命。”

　　“十天？”紫微帝君眉头紧锁，“十天哪里够？你知道元丹在哪吗？”

　　“呵。”吴才人轻笑，“我不知，但我有一法子，帝君带我入妖界，保我周全，拿到元丹我自行离去，解药当时就给你，十天勉强够。”

　　“你的意思是本君还要带上他？”

　　“当然。”

　　“带两个累赘进去本君能做什么？”

　　“这我可不管。”

　　紫微帝君沉吟片刻，道，“可以，不过他要是死了，你就不用回来了。”

　　“哈哈，行。”吴才人秀目圆睁，“那就博一把。”

　　这个吴才人原是天上的霜雪之神吴洁，广寒宫吴刚的亲妹妹，平时唤作青女，掌管风雪霜降，大明宫之所以如此寒冷是因为她将狐妖肉身藏于禁宫，若一间宫殿寒冷必会引起他人注意，索性让整个大明宫处于寒冷中。再者，那魔人惧寒，寒冷是保护她与狐妖的最好办法。

　　没错，抛弃狐妖的魔人正是所有事件的幕后元凶。

　　“青萝还爱着他，不愿伤害他，帝君若帮我取回元丹，我一定告诉你他是谁。”吴才人信誓旦旦。